第8章 贤者与勇士
在某天，月伊见到了布尼的奶奶。
奶奶有病在身，陪伴布尼捣鼓他手上的涂鸦画，嘴角上扬微笑时抬头纹也多了几横，“小布尼，画的什么呢？”
“勇士打败怪物。”布尼给怪物画上眼睛和一排形如锯齿的獠牙，再给勇士添上长剑。
奶奶慈祥的看着孩子。
布尼放下画笔，发现门外有熟悉的身影，他顿了顿，认出是月伊姐姐，连忙将她领到门内介绍给奶奶认识，“奶奶！她是月伊姐姐，来我们村庄捕捉焉坏的魔物，和保护我们的那些驱魔师都是好人，就像勇士与怪物，月伊姐姐就是强大的勇士。”
奶奶佝偻着腰点头肯定，“这个姑娘不错不错。”
月伊受宠若惊，瞧着奶奶花白的头发和虚弱的身体不免想起她的诟病，恍惚之际，对视一眼，惊奇的发现奶奶无神虚晃的眼睛。
她这是失明了吗？
然而下一秒，奶奶倒了杯茶递给月伊扼杀了她的想法，分明什么都看得见，举止行为也行云流水。
那她是什么情况？
这副如同人偶一般空洞的眼睛，根本不像是人正常的模样。
看着布尼，本身月伊对他怀有疑惑，她有个大胆的猜想。
月伊跨脚进了屋，屋里摆设简陋，装饰大多是木质，透出木头自然的清香，地面墙上整洁干净，屋里的主人该是位喜净之人。
布尼又递了一杯香茶，月伊珉了几小口，在近处桌面发现画了一半的涂鸦画，画中持着长剑的勇士对峙凶恶尖齿的怪物，线条凌乱却看出描绘其精彩的故事。
“呵呵，布尼打小就喜欢琢磨这些五颜六色的玩意。”
奶奶拿出几张涂鸦画展示给她看，指着画里的公主和骑士，恶龙和勇者啧啧赞叹，布尼挡住涂鸦画的画面，一个抓牢不稳从中掉出一张丰富多彩的涂鸦画，清晰看到画中美好笑颜的一家人。
那是一幅全家福。
哥哥比弟弟稍高一个头站在一起，勾搭肩背，在前面的是恩爱的父亲与母亲。勾勒的线条简单可爱，小小人物充满了亲切感。
“这是……”月伊看着这幅画陷入沉默。
许是碰到布尼的忌讳，他忽然不高兴起来，一把夺回涂鸦画捏紧皱起的纸张，神色变得严肃，“抱歉，恕我冒犯了，这幅画不能给你们看。”
奶奶能够理解布尼的心情，“好……我们不看。”
布尼将涂鸦画放置心口，仿若珍视的物件，他肩背微微颤抖，这一微小的动作月伊看在眼底。
他这是想到过去悲伤的回忆了吧……
暂时告别布尼后，在路上月伊总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布尼奶奶身上总给她一种未解的谜团，看似普通寻常的家庭背后是一个伪装的面具。
和月伊预料的一样，孩子们再次找上布尼。
此时黄昏，临近夜晚。
这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但不是让人怀念的日子。
布尼抬眸凝视墙壁的日历，十二月十三日，数字上圈画着红色圆圈，标记着一行歪曲的字:哥哥的生日。
写字的主人似乎初学写字。
今日又到了哥哥生日这天，他起身拿起涂鸦画回到曾经充满回忆的大树下，布尼抚摸上去，书皮仍留下刻印的一段话：
布蓝，布尼，到此一游。
村庄夜灯一盏一盏亮起，微光的夜晚，黑猫的竖瞳引路灯一般照亮某方寸土，顺着发亮的竖瞳穿过草丛，来到一处大树底下。
一群孩子围在布尼的身边。
他们再次聚集一块，脸上浮现玩弄的笑容，布尼能感受他们的不安好意，脸色立马暗沉下去，“你们又来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找你玩的啊！”
坏孩子们注意到布尼手上的涂鸦画，没等同意一把抢夺过去，看到内容却不感兴趣的“嘁”了一声，“怪不得我们玩不到一起，当你还在捣鼓这张破纸时我们早就玩起了玩具枪，你为什么总是那样的奇怪呢？”
“对啊，他是奇怪的小孩。”
布尼沉着脸，对着他们仍然是笑意，这种笑意底下不知为何多了一层意味，“把画还给我。”
他们偏不如他所愿，“哎～我们就不还给你，你说给你就给你吗？哪有这么容易。同伴们你们说对不对啊——”
“对！”
布尼顽固的再说一遍，眼神多了一丝肃穆，“那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真是的，你在凶什么？”孩子当中的“老大”性情犟傲，不会如意，当即调侃他，“给我们玩一会儿不行吗，敢命令我，我的同伴们都不敢这么对我说，瞧你那瘦小的蚂蚁样，能与我们这些圣甲虫群叫嚣吗，看来非得给你长长记性不可。”
布尼警告他们最后一次，“我不想招惹你们，赶快还！给！我！”
坏孩子们被他严肃的样子吓到了，他们怎会从意，决定给布尼一个教训，让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好惹的。
“老大”不事罢甘休，拿起涂鸦画不眨眼的撕成两半，随即扔到一旁，视作垃圾处置。
布尼瞳孔肃然紧缩。
“好啊，我已经给了你们机会，你们不从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你们已经触犯了我的底线……”
他捏紧拳头，发出一丝邪恶的笑容，令他们不寒而栗。
“你！你在说什么——”坏孩子们听不懂他说的鬼话。
布尼缄默凝视他们。
他缓缓闭上眼睛，离开此地。
黑夜的草丛跳出巨型怪物，一下摁倒远不及它半点大的弱小孩童，他们狼狈可怜的摔在脏污的泥地，瞅见狰狞可怖的怪物长大嘴巴一口吞没了他们。
“啊！！！救命——”
咀嚼骨肉的啃咬声弥漫空气中，一声声尖叫压抑在这片无人的区域。
泥地铺盖满地的鲜血和尸骨。
布尼静静凝望死后惨绝的面容，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狂浪，“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他眼底看待生死没有波动，像一具空壳，周身的黑雾包裹了全部。
撕碎的画与逐渐落寂的神情交织一起，暗涌阴暗和悲悯，那一刻全部被放大，积攒的怨念与仇恨投射内心深处慢慢生长的小芽，结成衰竭的果实，散发诡异的红光，倒映在布尼发红的双眼。
月伊尽览眼底，果然！他不是一位普通的孩子。
目视布尼哀伤的神情，他回过神，蹲下重新捡起撕碎的涂鸦纸碎，呈现于手心，一副美满幸福的回忆被绞杀了。
“哥哥，他们为何毁掉别人快乐的回忆还会如此开心，这是你留下的唯一东西了，既然他们偏要摧毁，践踏我们的幸福，那便要他们偿命——”
“我已经看破了世间的人们，人都是罪恶的，不管是几年前下令杀死你的无能领主，还是生来即恶的坏孩子们，他们不该存在，该为自己的恶行付出沉重的代价。”
“哥哥，我背负了罪孽已经无法回头了，请你原谅我。”
风吹散了零碎的纸张，带连他寒冷的心绪。
月伊缄默，她或许不该看这些。
稍加注意，她无法离开视线，看见他眼角溢出的眼泪。
他在无声的哭泣。
月伊愣了愣，随后，见布尼擦了擦眼泪很快离去。
过久，月伊来到树下捡起残余的纸张，思绪来到昔日贫民窟的情景——
耳边响起稚嫩的笑声，“月伊姐姐，快来和我们一起玩呀！这次我来扮演坏人，你来扮演好人！”
“哎呀，哥哥，你能扮演的好吗？我看月伊姐姐可以，你不行还是让我来吧，妈妈说过我很聪明，一定能扮好这个重要角色！”
另一位较为温和的哥哥教导他们，“布瑞泽，让着妹妹吧，她一直想要这个角色，下次你再试试，不然月伊姐姐又要说你欺负妹妹了。”
西丝特跟着附和，“就是，就是。还是谢利哥哥人好，你再看看你！”
布瑞泽“哼”了几声，脸上不乐意，不过最终还是妥协了。
月伊闭眸，停止神游，为何她看见布尼哀伤会联想到贫民窟那群顽皮又可爱的弟妹们，她对他产生共情了吗？
还是说，那是可怜他。
月伊摇头，轻抚月红疏蓝魔戒，散发红蓝相间的魔力触及地面碎裂的纸张，灌输进去，小小的残页渐渐升空而起，魔力的墨染向外扩散，形成新的纸张，变出完整的涂鸦绘本。
原初的涂鸦画再次变回来了。
“算是对你的施舍和帮助吧，布尼。无需感谢我，如若你是普通的人我们或许会是真正的朋友，接下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月伊看向涂鸦绘本的名字——《贤者与勇士》，画卷铺展开来，一笔一笔落下的画面和文字镌刻在眼前。
故事娓娓而来——
某个村庄诞下了平凡的两位兄弟，哥哥睿智，弟弟勇敢。
哥哥的才智传颂至前代贤者耳中，他接受了考验预备成为下一代的候选人，就这样，哥哥离开了家乡开始旅程的考验。
哥哥完成了考验，登上了新任贤者的宝座，尊享繁荣却忘记了曾经的困苦，渐渐的忘我。
弟弟始终活得艰苦，却热爱每日劳动但美满的生活，他有一颗无畏灿烂的心灵。
有一天，村庄降下瘟疫，新任贤者对此不做管束，闹灾的村庄数量众多，新任贤者更重视城镇的安危。
弟弟对新任贤者，对他的哥哥失望了。
哥哥忘记了曾经走过的艰苦，弟弟愠怒他的不举，依靠新任贤者不会有任何结果，只会走向深渊。
弟弟最终染上了恶疾。
很幸运，弟弟的意志唤来光明，他奇迹般的复生了，获得了光明的力量，他从女巫口中得知瘟疫的由来，弟弟带上宝剑讨伐怪物。
最终，弟弟获得国王的认可，冠于勇士的称号。兄弟再见时，哥哥心生愧疚，承认他的错误，自愿免去贤者的身份。
弟弟原谅了哥哥，只要他知错就改，心性依然纯净，仍是一名真正的贤者。
最终哥哥没有走上歪路，改去诟病。
哥哥和弟弟又变得从前那番友好，齐心协力，故乡村庄和国度越来越繁盛。
贤者与勇士的故事至今被传唱。
月伊合上涂鸦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