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谈判与最强
魔像遭到破坏那晚数日后,任何安居王城凯美利亚的人都熟睡的夜里,艾莉西亚目前正尾随一名少年身后。
艾莉西亚打算与暗地秘密外出的他直接面对面,所挑选的时机就在今晚。她为了给肆意在凯美利亚游荡,甚至蔑视国王权威的少年施以制裁的铁锤,为了在某处将少年逼到死角,就此保持不即不离的距离尾随他。
张绪清想当然耳就如同往常般丝毫没察觉,他理应不会注意到,毕竟她在尾随过程中总是利用风魔法,好让脚步声与热气甚至是自己细微的呼吸皆无法为他察觉。只要使用这项隐蔽魔法,即使对微妙气息再敏感的人也绝对不会注意到,没错,任何人皆然。
前方的少年在缺乏亮光且仿佛被黑暗封闭的通道上毫不犹豫地迈进,看来他今天打算前往不同于以往的地方。然而他却一如既往身穿他们称为『学生制服』的衣物,漫无目的游走。尽管艾莉西亚不清楚他要去哪,不过只要今天就在他面前现身,然后对他采取应有的应对措施即可。当艾莉西亚仍陷于思索时。
「——唔!」
艾莉西亚敏锐的视线扫到人影,这微小的惊慌迫使她转过头。怎么会,难道在此等夜深人静的时刻还有其他人在此吗?她为了紧接着可能引发的事态,已经命令很可能出外走动的守夜员稍加安分,因此他们不可能出没,那么究竟是谁?
她暂且朝人影处探查,然而却没有任何人,看来不过是她的错觉。这倒也是,会在连草木都沉眠的深夜时分出来走动的人,照常理想除卫兵外无他。
于是,她为追踪张绪清而再度将视线转向他。
「……竟然、消失了?」
张绪清不见踪影,她仅稍微挪开视线,他就这么忽然销声匿迹。
艾莉西亚感到费解,明明照他的步行进度判断,应该还在前方不远处才对,然而却连通道尽头也没有瞧见他的身影。
不过,既然跟丢对方那又如何,找不到人只要将他再找出来就行。
艾莉西亚依循自己的这份意志,将魔力汇聚于体内,藉此编织出风魔法术式。
「——风呀,汝当化身吾等奴仆,宣告吾等渴求之详情,幽风寻觅。」
她行使利用风进行探查的魔法,她能透过风察觉自己想得知的讯息。
张绪清的脚步声不出一会儿,即藉由幽风传到艾莉西亚耳里,那是响起喀哒喀哒声且维持一定节奏朝某处迈开步伐的声响,距离她尚在不远处。
艾莉西亚不慌不忙地朝声音快步前进。
「往这边吗……姆?」
她循声小跑步追上去,顿时注意到某件事。
(等一下,前面是……)
接着,她察觉到张绪清前往的地点,怒火再度引燃。
没错,现下他迈进的地点正是白亚庭园,是为王城凯美利亚内部的庭园之一,在凯美利亚为仅次于谒见大厅最庄重的场所。
这里仅允许少数人进入,为国王用以度过为数不多的私人时光的圣域。
他竟打算擅闯此处,这又是何其的傲慢?艾莉西亚势必无法饶恕他。她内心尽被愤怒填满,她怀抱盛怒,踏起响亮脚步声追上去。
越过铺石通道,途中经过一座小庭院,他就在前方。
艾莉西亚于内心深处发誓,必定要将这满溢而出的怒火狠狠宣泄在那名男人身上,同时穿越最后一条通道。
艾莉西亚一边奔驰,一边在一瞬间因星光与月光的逆光感到目眩。待抵达后,她令自己浑身魔力高涨从而踏入目的地。
——紧接着,有名将身体埋藏于漆黑下的魔法师伫足于此。
白亚庭园,张绪清位于其中心耸立的方尖碑旁,当下正仰望洒满宛如宝石般璀璨繁星仿佛即将倾泻而下的夜空,他背对她并独自伫立于此。
他以自地面延伸至天际,再从天际至地面,从一端至另一端无穷尽延伸的靛黑苍穹为背景,以端坐于黑夜的巨大月亮为伴侣,伫立于凛冽夜色中。
然后他不知何时换过衣服,他的装扮从直到刚才还在身上的『学生制服』换成整齐的黑衣,那是让人甚至会错判他身影的,毫无任何瑕疵的正装。
「……真受不了,尾随别人身后四处打探消息,实在算不上良好嗜好呢,我认为可以做这种事的,就只有不懂万物的道理和真理,悲哀又愚蠢的迷途羔羊而已喔。」
张绪清的嘴角因桀骜不驯的笑容弯曲,以好似愕然的口吻说道。他甚至仿佛从一开始就看穿自己的动向般转过头。
简直像在嘲笑不知该何去何从的迷路幼童般。
「……难道你注意到了?」
「算是吧,一天到晚有人鬼鬼祟祟跟在身后,没注意还比较奇怪。」
「………!」
艾莉西亚问道,张绪清以天经地义般的爽快态度答复,表示他早就晓得自己被跟踪。
怎么会?艾莉西亚讶异于他居然拥有能看破自己完美伪装的手法。
那么这次是自己彻底上当了,还有这场跟踪行动也早就在他的盘算内。
艾莉西亚咬牙切齿到牙齿都咬得嘎吱作响。
任人摆布居然如此令人懊悔,这份初次尝到的屈辱让她的怒火猛烈燃烧。
自己被人诱骗,这项大意不得的事实让她不敢解除警戒,她询问转向自己的他。
「……那么你这家伙究竟有什么企图?」
「什么企图也没有,我只是单纯出来散步罢了。这里应该没有不准在夜里走出房间的规定吧?而且这次我只是凑巧想到没来过的地方走走罢了。」
「你打算就凭这种理由来唬弄我吗?既然你都注意到了,应该也是在晓得会发展成怎样的情况才到这里来的吧?」
艾莉西亚想隐藏自己被看穿与被诱骗至此所感受到的焦虑,粗鲁问道。
张绪清就像恶作剧被揭穿的坏孩子般毫不胆怯地笑道。
「这理由果然行不通吗,我想也是啦。」
「再问你一遍,为何来到这个地方?」
「为什么呢?那当然是——」
张绪清如是说,他仍旧露出仿佛微风吹拂般泰然自若的笑容,像是早已预料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甚至以此为乐。
接着,他用看透艾莉西亚的本意般的眼神说道。
「当然跟你是同样理由,我说得没错吧?」
「…………」
「哎呀,不说话?我还以为肯定如此,难道我搞错了吗?」
张绪清边说边用熟练动作戴上黑手套。
艾莉西亚没有理会他,只见张绪清不知为何,突然以遗憾的语气说道。
「没想到居然会跟你演变成这种局面,老实说我原本以为能用更息事宁人的方式解决……」
「还真是大言不惭,你明明没半点那种意思。」
没错,张绪清锁定国王陛下,说起来他根本就丝毫没打算息事宁人吧?
张绪清被如此指责后,甚至不想辩驳,反倒浮现出自嘲般的笑容后承认。
「确实如此,连这种舞台都准备的我也不能这么说,如果真打算息事宁人,怎么想都还有不少其他办法。」
「哼。」
难道张绪清是以为老实承认就没事了吗?艾莉西亚没打算深究他在想些什么而用鼻子轻哼一声,然后张绪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仰望天空。
「这次是第二次和你对话吧?」
「说得没错。」
艾莉西亚毫不客气地答复张绪清的提问,只见他蹙眉。
「唔,总觉得你好像丝毫没打算搭理我……」
「那又如何?」
「啊,说得也是。只是闲话家常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哎呀哎呀,你还真是很讨厌我耶,是因为那件事吗?你还因为先前的事情怀恨在心吧?」
「……」
「不讲话吗?」
张绪清遗憾般地叹一口气,然而明明就不知他内心正怀抱着忧愁。
——没错,原本以为他是名本性更耿直的男人,尽管拒绝讨伐魔王,不过他却一转原先态度,表示对勇者感到抱歉,为人也很温柔,而且李舒文和萧筱也绝对不会说他的坏话,尽管在内心角落还残留些许迷惘——
「……老实说,我也不想这么做。」
「你是想说在更早以前就做个了断吗?那样确实更直截了当。」
「……?」
不晓得他是如何解读这段话,只见张绪清好像嘴里念着原来如此并领会什么般颔首。
尽管关于这点,艾莉西亚实在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她却突然询问起她很在意的事。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的这套衣服到底是从哪带来的?」
没错,她未曾见过张绪清目前身上穿的衣服。
这套衣服是她初次见识的类型,长下摆的黑色大衣绘有蓝蔷薇,大衣内侧穿有黑色服饰,一条仿佛上下颠倒的长剑般形状的布条自颈项垂落,布条牢固地编在纯白衬衫的衣襟前,下身则穿着和外套同样饱含光泽的黑色长裤,他的打扮正是如此异质。
「嗯?这个啊,你说西装和大衣吗?我总是会带战斗礼服出门。」
「带出门?除了召唤时那套衣服外,你根本没带其他服装吧?」
「我放在书包里,你不是也看我拿过的吗?」
张绪清用仿佛叫她试着回想看看的口吻,同时做出提起某种东西的动作,这动作唤起艾莉西亚的记忆。
当时他们三人手里确实都带着能装东西的手提物品。
但是——
「那么小的置物袋怎么可能放得下体积这么大的衣服?」
「……我说你啊,再怎么样你那种说法未免也太死脑筋了吧?」
尽管艾莉西亚对张绪清那副愕然耸肩的模样觉得火大,不过——对了,既然他是名魔法师,那仔细思考就明白此事有迹可寻。
「……原来如此,是魔导具吗?」
「魔导具啊,总觉得这种说法很俗气,不过倒是正解。这书包能装进比外观看上去多好几倍的物品,是我特别中意的东西呢。」
张绪清用稍微骄傲的语气说道。所谓魔导具,是赋予一般存在的物体某种力量,进而让物品发挥平常理应不存在的效果。这样的话确实就不难理解,不过自己却未曾听说过增加置物袋容量这种赋予魔法。这与八种属性的任何一种都不吻合,但是拥有如此优异的魔导具,确实会想自夸一番。
当艾莉西亚还在心念着书包的效果时,张绪清戴上手套并端正大衣衣襟,以桀骜不驯的口吻说道。
「——好啦,既然夜都深了,我们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张绪清如是说,艾莉西亚则傲慢地回道。
「少说蠢话了,你这蠢蛋。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可是国王陛下特别属意的白亚庭园,你以为有人会准许你在这种地方战斗吗?」
没错,此处为白亚庭园,王者的庭院,在这里挑起战端糟蹋庭园是多么有欠思虑,艾莉西亚尖锐地怒瞪着张绪清,藉以责问他过度傲慢的发言。
但张绪清却好像是见到某种滑稽事物般,嘴角从桀骜不驯的笑容转变成嘲笑。
「哦?白亚庭园啊,这座庭院的名称确实很适合替金碧辉煌的建筑命名——不过此处是否真如你所说,就是那座白亚庭园呢?」
「你在讲什么莫名其妙的话,这里就是白亚庭圔,矗立在你身旁那座代表庭园中心的白色方尖碑就是最佳铁证。将庭园点缀成五彩缤纷的繁花是从全国各地搜集来的各式品种,然后国王陛下在这里最喜爱的,就是能在左手边看到的那座尖塔——咦……?」
没有尖塔。尽管裴露梅妮雅声势惊人地挥舞左手,然而理应有国王陛下寝宫那座王位之塔的位置却不见其踪影。没错,丝毫不见半点影子。
艾莉西亚脑海内一瞬间坠入混乱地狱。
张绪清仿佛知晓她为何困惑,看似嘲笑无言以对的艾莉西亚般放话道。
「怎么啦?你左手边可是什么也没有喔?你说的那座从白亚庭园可以眺望到国王寝宫所在的尖塔,是在你右手边吧?」
由于张绪清的双眼被刘海遮住,进而增添毛骨悚然的氛围,这也诱使她变得更疑神疑鬼。张绪清挂起不祥的笑容并露出虎牙,艾莉西亚经过张绪清的指摘后转往反方向,而该处却确实存在尖塔。
「……这怎么可能,陛下的寝宫应该在左手边才对。为什么,为什么会在右手边……」
艾莉西亚对这费解的现象无言以对。该现象不仅没有理由,而且也不可能发生。自己所指的尖塔,正如他所说的出现在右手边。
究竟发生什么事?艾莉西亚脑中的疑问与混乱不断翻搅。王位之塔理应在左手边才对,虽然她受邀至此的机会不多,只在受邀的时候才得以看过尖塔,然而她不可能弄错。但为何如今尖塔却出现在右手边,为什么?
于是张绪清阖起双眼,摆出无所不知的神情解答艾莉西亚的疑问。
「这个嘛,能想得到的答案只有两种。很简单,那座尖塔会在右手边,只是因为你一直错记成左手边,或者是,这里根本就不是你认识的那座白亚庭园。」
「胡扯,你讲的情况才不可能发生……」
「是吗?那为何应该在左侧的尖塔会移到右侧?为何我们看到的月亮是从右边升起?为何庭院内栽培各式缤纷花卉的地方会左右颠倒?你来回答看看啊。」
「这、这是……」
尽管张绪清喋喋不休逼问艾莉西亚要她给出答案,然而她却不知道答案。
确实如他所言,当下他们所在的白亚庭园就如同镜像世界般左右颠倒。
包括月亮、星座以及自己目前所见的一切,全都彻底相反。
简直像是曾几何时误闯了异界般。
「异界反转(phantom road)……」
「方特姆……路德?」
由于张绪清讲出的词汇——并没有转换成这边的语言,这恐怕是他们日常用语外的单字——艾莉西亚只是不明就里地复诵。
「没错,这里是我创造的结界内,是将现世一切都反转过来的镜像幽幻世界。藉由编纂这个世界中不存在的数字进去,创造出不存在的场所,也就是所谓的虚数空间。」
「那、那是什么?不存在的数字?你、你说虚数空间?怎么、你到底在说什么?到底做了什么?」
艾莉西亚对张绪清的魔法解说,仅能从嘴里吐出犹如被焚烧过的焦躁。尽管没听过的语词同样令她烦躁,但重点是这种魔法她根本不曾目睹也没听过。
身为宫廷魔导师的自己竟然会从未听闻且丝毫没见识过。
没错,魔法是利用元素力量引起的神秘。由于魔法需要借助火、水、风、土、雷、木、光、暗这八种元素的力量,魔法势必会附带属性,并透过元素的威势造就奇迹。以魔力为原动力,透过咏唱呼唤元素并将其承载到名为术式的道路,藉此寻求结果。
不过这项魔法却没遵照这种原则,这项魔法没有用到对魔法来说不可或缺的元素力量。
「真受不了,要从那里开始解释吗……不过我也能够明白啦。这里魔术的拙劣程度,仅到我们所说的中世纪文明水准。魔术结构更是数世纪前的产物……所以从语言和概念关联开始,对你们而言已经是彻底未知的领域了吧?」
「你说这是魔法……?岂会有像这种能改变世界形态的魔法存在?不仰仗任何属性,就能改变周遭景色……」
「虽然改变的不只眼睛所见的部分……不过这魔术有那么让人混乱吗?这不过是稍微多花点心思的结界魔术而已喔?」
没错,说起来这项前所未闻,利用是否能称为属性也很可疑的手段造就的魔法就是——
「结界……魔法?」
「喂!难道要从这里说明?没想到这里居然连结界这种概念都没有?」
「所以你究竟做了什么——?」
「结界!结界魔术!你是当真没听过?」
「我、我不晓得!我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这个世界根本不存在这种可疑的魔法!」
「喂……真的假的,我开始觉得我能在这个世界开无双啰。」
张绪清在看似为某种理由大吃一惊后,沉重地单手抱头。难道他对这个世界的魔法感受到如此之大的冲击吗?然后他似乎判断根本连说明都有困难,夸张地大叹一口气放弃解释。
「……算了,难懂的内容就撇到一边吧。重点就是这里不是你认识的白亚庭园,而是我以白亚庭园为基础,用魔术创造出的其他地方。所以这里是即使如何闹事或战斗,甚至拿魔术乱轰都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梦境中,ok?」
「唔……」
这些话艾莉西亚甚至连一半都无法理解,张绪清使用的魔法根本全是谜团。不过她却能理解自己的处境,就是自己目前已经被引诱进他准备的牢笼中。
张绪清将艾莉西亚的沉默视作理解后开口道。
「……看来你尽管无法理解却试着接纳自身处境,嗯、冷静接受现状确实很重要。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听你在胡扯,看来你似乎因为让我误闯这不知所谓的地方而沾沾自喜,不过你真的认为凭你那点程度的魔力就能打倒我吗?我可是特拉斯王国宫廷魔导师,白炎的多尔。像你这种只会耍些胆小鬼用的花招而不敢正面迎战对手的男人,我怎么可能会输!」
艾莉西亚对无论如何都以居高临下态度自居的少年嘶吼。没错,只要想清楚就能明白,自己是白炎,是臻至火焰真理的魔法师,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犹豫的?一旦战斗绝对是自己占上风,她至今为止已经不晓得烧尽多少魔兽或魔物。
她不可能输给这名魔力量稀少的少年,即使将她引诱到这不知何处的地方,难道就能替他营造有利战况吗?不是他把自己引诱到这里,而是他是若不将对方引诱至此就无法战斗的魔法师。
——没错,自己毫无该畏惧他,或该感到担忧的理由。
「——哼,虽然你乱七八糟的胡扯一堆不知所谓的话,但结果早已昭然若揭。」
「哎呀呀,你这份自信还真不得了,不过凭你的力量真能打倒我吗?」
「说得好,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见识我在这个特拉斯王国被称为白炎的缘由,见识我那穷尽魔导极致所臻至真理的火焰!」
「姆——你说真理?」
当艾莉西亚以宏亮的声音如歌颂般宣称后,她却能从对面听到丝毫不带嘲弄态度、蕴含险峻氛围的声音。张绪清听到自己这番话后,至今为止泰然自若的脸色明显为之色变。
这是理所当然,自己操纵的是火焰真理。耳闻这点、目睹这点的市井魔法师根本不可能保持冷静。
因此自己于焉咏唱,为了在此显现自身费尽苦心才抵达的魔法。
「——火焰!汝为拥有火焰是之为火焰的真理,然而却又是超脱火焰之物。将万物燃烧殆尽,基于真理下的灾祸害之白!真实闪炎!」
当这段是为关键的词语唱诵完毕的同时,自己周遭卷起洁白光辉煌的火焰漩涡,这片洁白火焰是纳入周围的风,臻至比赤红火焰更灼热数倍的真理火焰。
是烧尽一切物质,货真价实的烈焰。
「什——咦?」
被洁白烈焰包围的张绪清嘴里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他的表情堆满困惑,只是什么也不做地愕然伫立。
这还用说,任谁都抱持憧憬且不敢不心怀敬畏的洁白火焰正包围自己,在这种状况下同为魔法师的他会选择放弃抵抗也不无道理。
没错,不无道理,尽管不无道理,然而为何张绪清却面带困惑地环顾周围一遍后,提心吊胆地弹响手指。
就在这动作后,洁白火焰瞬间丧失那种灼热色温,仅化为普通的红色火焰。
「怎、怎么会!」
然后,就在自己为这个现象感到吃惊时,张绪清周围的火焰逐渐失去原有的威猛,最后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般消失无踪。
张绪清讶异地用眼角余光一瞥艾莉西亚,接着暂时眺望直到刚才为止尚有洁白火焰猛烈燃烧的位置,最后他总算缓慢转过身开口问道。
「…………请问,只有这样?」
那就像满心强烈期待却被迎来微不足道的结果所背叛般,扫兴至极时会讲出的台词。
张绪清内心的想象与焦躁无处宣泄,艾莉西亚却因为张绪清发言,从口中溃堤而出无尽的混乱。
「为、为、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纯白火焰会消失?那可是仅有抵达真理者才能掌控的极致火焰!为什么我的火焰只弹下手指就……」
「唔哇……怎么,你是说真的吗,我原本以为你说真理之类的就会施展多不妙的魔术,结果只是单纯混合氧气稍微加速燃烧而已喔……」
「你、你是什么态度!我、我的火焰是!」
艾莉西亚看见张绪清显而易见的失望表情顿时无言以对。为什么纯白火焰会消失、为什么他会如此强烈失望?光考虑这些疑问就足以妨碍她向张绪清回嘴。
但是张绪清的愕然却好似还没到尽头般,他对自己乘胜追击地提出忠告。
「……我说诅咒这东西,搭配火焰使用根本没意义。若非引用自某个传承中的由来,甚至不会具备魔术强度。如果我是你的老师,肯定会痛骂你一顿,要你从基础重新学起。」
「怎、怎样!你说我的魔法究竟哪里不足!」
「全部都不足!刚才我讲的内容你全都不具备,你不过是变成一架火焰喷射器罢了!甚至更糟!」
「什么!」
「唉,实在是够了……够了……」
张绪清用仿佛放弃解说和教学般的口吻说道,他的眼眸中穿越愕然,俨然摇曳起怜悯神色,这点更加剧裴露梅妮雅因魔法遭到破解而窜起的恼火。
就在此时,也不晓得发生什么事,还是他做了什么。当他再次夸张叹气时,他脚边突然——
有魔法阵现形。
「怎么回事!」
「……这次又怎么了?」
他那责难般的语调几乎被愕然占据。不过现在的首要重点是,自己面对眼前引发的不合常理现象,光惊讶就已经竭尽全力。
「魔法阵居然擅自画在地面上……这怎么可能……」
「…………咦?」
「咦什么咦啦!为什么……为什么你的脚边会突然出现魔法阵!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水、张绪清八键!你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当艾莉西亚因事态严重超乎常理而对张绪清怒吼后,这次他露出有别于刚才的难看脸色蹙眉。
想要露出这种表情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所谓魔法阵,不仅仅是地面,举凡地板、墙壁、岩石表面、纸张等等能当笔记的媒介,在其上描绘构成使用魔法时所需构筑的部分或全部术式,则能成为行使魔法时用以简化过程的辅助角色。
然而术式通常不是需要透过组合文字或数字甚至图形后才能书写,就是因为绘制过程会面临需要消耗劳力的情况,因此别说战斗,大多只会用于仪式等场合,应该不可能像刚才那样,在没做任何动作的情况下就能直接描绘出魔法阵,不过这男人——
「不对,这很普通吧?」
「哪会普通!你到底是怎么做,才会引发像这样只是稍微干涉魔力就擅自描绘出魔法阵的事态!」
「这点小事不过就是先把术式仪式化……」
张绪清说到一半像是注意到什么般,再次懊恼地抱头。
「啊,连这点也不懂?这个世界的魔法连这都办不到吗,这个世界的魔法当真还没完蛋吗?」
张绪清不顾艾莉西亚,就这么独自懊恼起来。当烦恼一阵子回过神后,他模仿起以食指转动太阳穴的动作,然后用与至今截然不同的音调说道。
「……这个嘛,我跟你说。这是为了能采取某种事前决定好的行动,或者在构筑魔术的部分术式时能自动形成对应的魔法阵,因而事先干预世界,将该魔术的基础编组进去。如此一来,使用魔术时魔法阵就会自动产生,藉以高速行使魔术,懂了吗?」
「咦,啊……?」
「所以别再唠叨什么不可能做到这类的话啰,毕竟目前事实就在你眼前确实发生。在你像刚才那样大声嚷嚷前,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不只刚才的魔术,如果你连眼前引发的神秘都予以否定,我将不承认你是神秘学者,可以吗?」
「……唔。」
张绪清那种不允许任何异议般威逼而来的严厉态度,堵住裴露梅妮雅的嘴。
即使他解释的内容都言之有理,不过论及这种让魔法阵自动生成的技术本身,她却是初次听说。毕竟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人如此利用魔法阵,即使连老魔法师也都没提过有这回事。
「……将战斗中行使的魔术简略化完全有其必要性吧?这里真的是剑与魔法的奇幻世界吗?这么看来我们那边的世界还更奇幻呢……」
「简、简略化行使魔法所需要的工程这种技术还是存在!其中无咏唱属最高级别!」
「咦?这算什么?无咏唱是如此高度的技术吗?」
「那、那是当然。」
「如果施展的是大魔术自然另当别论,还是说怎么?这点玩意儿对你们来说是惊人招式吗?」
张绪清满脸愕然地说道,同时啪嚓一声弹响手指,弹开声顿时响起——与他手指敲击拇指根部发出声音的同时,自己眼前的空气被剧烈弹开。
她甚至连吐气或咽气的时间都没有,宛如化为团块的空气于自己眼前爆散至四面八方般,其威力超越风甚至形成冲击波,从而蹂躏起周遭事物。
「唔、啊……怎么会……这样?无咏唱,甚至没有键言……」
「太厉害啰张绪清小弟!因为你能在无咏唱情况下使用魔术,从今以后你也能名列大魔术师行列啰……唉,好像白痴。」
张绪清才挺起胸膛却又马上驼背,他说完的一瞬间就对自己的冷笑话叹息,甚至连心情都萎靡不振。
但是——
「我已经解释腻了,也不想再陪你问答,所以……」
张绪清如是说后唱诵起词汇。
「魔力炉,负荷启动(archiatius overload)!」
这难道是魔法咏唱吗?archiatius overload,简短到连是咒文(spell)还是键言都无法区分,甚至连他的喃喃自语在呼唤何物都无从得知,然而在他脚下的魔法阵却闪耀格外强烈的光辉。
接着蕴含虹色辉煌白光的魔法阵解放少年体内的某物。
「——唔!」
庞大魔力随即迎面吹袭而来,因为眩目的能量致使她一瞬间阖起双眼,而当魔力洪流收束、她睁开双眼时,出现的是名充满静谧魔力且以强烈魄力坚固己身之人的身影。
「魔、魔力增强了!?发生什——」
「发生什么事?我说过我解释腻了吧?我不准备再多做任何说明。是啊,我明白,目前这样让魔力增幅令你震惊对吧,我当然明白,毕竟你的疑问对我而言,根本微不足道。」
张绪清以隐约透露怒气的口吻说道,已经不愿再答复自己任何疑惑的少年,连对她顿时脱口而出的话语都无法饶恕。
接着张绪清再次回归平静的气魄,重新提起。
「——呼,从我说开始到现在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那么,魔法师小姐,差不多该轮到我了吧?」
张绪清如此询问,最后他像是感觉不太愉快般用鼻子哼一声。
……现在眼前究竟发生什么事?自从来到此地后究竟产生过几次这种想法呢?尽管魔力增幅她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结果最后就如这男人刚才预告般,他利用魔法阵发动了魔法。
为了能简略魔法工程来行使魔法而特地制作魔法阵根本是矛盾行为,不仅增加绘制魔法阵的时间,结果也造成行使魔法的时间增加。
然而眼前这名男子尽管动用如此工程,其速度甚至无视于行使名为魔法的奇迹所需的最低必要时间,从而行使魔法。
这项事实毫无虚假,这项事实无经虚饰。既然如此,想必自己再也无法将这位少年视为低劣魔法师。自己办不到的事与无法理解的知识他都不费吹灰之力达标。想必这位少年绝无吹嘘,他必定在自己不知悉的世界里步行于魔导之道,无疑是名拥有绝对知识(力量)的魔法师。
因此,没错。
——这位少年一定比自己更强。
——这位少年一定比自己拜师的老魔法师更强。
——这位少年一定比勇者李舒文更强。
——这位少年一定比引导世界迈向毁灭的魔王还要……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么说来,来到这里后我连一次都没有正式报上名号。好吧,就当特别服务,我向你报上我的名号好了。」
张绪清以仿佛想起什么般再次开口说道。
「——魔术师,张绪清。是以抵达世间万物的真理为志向的华夏现代神秘学者。」
魔术师,张绪清。
此为她初次败阵于这位往后被誉为特拉斯史上最巅峰的魔法师,被称为她绝对难以望其项背的魔法师男子的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