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听’雨
“您不必说这么多。”浮长川接过话茬：“我一直都是那句话，您帮我良多，我自是相信您的。”
“这般老夫就放心了。”二人相视一笑，浮长川行了个礼：“我还要调息些许时日，三日后还有一大劫数等着。”
“老夫明白，切莫逞强。”壶公叮嘱后，二人又是一笑，默契转过身去。
转身刹那，浮长川脸上的笑意全无，心想着：‘那一瞬他散发的气息像极了张癞子，或许我该留个心眼？’
他不禁回头瞧了眼壶公，未料壶公竟也再看他，目光相撞的瞬间，心中不适的感觉又再次被放大。
他们相顾无言，只木讷重复着微笑点头的动作，随之浮长川转身浸入那灵液汇成的潭水中。
岸上，壶公久久站立在那儿，盯着浮长川随波浮沉的躯体，沉默了很久。
……
三日后，雨夜。
清流镇，街心牌楼。
大雨倾注而下，噼里啪啦敲打青石板，土臭混杂难闻的血腥味贯入鼻端，这是独属于清流镇的夜雨，沉闷而凝重。
浮长川坐在主楼屋檐上注视这场雨，明日就要进入白石秘境，他思考着该如何去应对。
身旁渊献正抱着一朵大蘑菇，时而啃上几口，时而抬头好奇看着浮长川。
吭哧吭哧！吧唧！咕噜咕噜咕噜！哧溜！
烦人的声音不时钻入浮长川耳朵，还偏选他心境将静未静的时候，搅得他心烦意乱，忍不住一拳砸在小太岁脑壳上。
“吃个蘑菇怎能弄出这么多声音啊？！”浮长川斜睨一眼：“路边随手采的蘑菇，也不怕吃了中毒？”
“俺太岁一族是蕈菌的老祖，不怕中毒。”渊献摸了摸脑袋上的包，也不在意自己被揍这事，只顾着低头继续啃蘑菇。
浮长川见状有些惊讶，问道：“几日前你还是个暴躁小屁孩，今儿这么温顺，是不是在计划什么？”
“揍得又不疼。”渊献边嚼边说着：“况且俺有求于你，表现得温顺一些，省得你将俺烤了吃了。”
浮长川盯着渊献，神情严肃且认真：“我不太喜欢烤蘑菇。”
“噢……”渊献吭哧又咬了一口蘑菇。
雨仍在下着，嘈杂雨声吞没岑寂的小镇，废墟中偶尔能听到几声痛苦的闷哼，仿佛结痂被撕开，整个小镇都在求救。
“你在想什么？”渊献吞下口中的蘑菇，问出心中疑惑：“看你神情阴郁，是否在想人活着的意义什么？”
浮长川微愣，转头看着渊献：“我想那玩意儿做什么？”
渊献歪着脑袋：“人族闲出屁的时候，不都喜欢想这个问题吗？”
瞧见他正经的模样，浮长川有些哭笑不得，道：“首先，我一点都不闲；其次，我是蜉蝣修成的躯体，不算人；最后，我还没真正活过，无暇去想这鬼问题。”
“噢……”渊献又咬了几口蘑菇，沉默片刻再次问道：“人有什么好的，为什么都喜欢修炼成人？”
“我也不太清楚。”浮长川抬头：“或许人的躯体更接近先天道躯，更容易摘得长生道果；或许最早修成大道的那只妖，是先成人再成圣的，故而其他妖纷纷效仿。”
“又或者天道老爷原本是个人，规定了只有人才能感悟大道……总之向来如此，往后也是如此罢。”
“噢……”渊献又没话说，低头琢磨了片刻，又抬头看向浮长川，却被他抢了先：“没话聊可以不聊的，我不觉得尴尬。”
“嗷……”小太岁鼓嘴低下头，咬了几口蘑菇，又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找点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
就见他缓缓抬起手朝大雨一指，滂沱大雨竟在刹那间停住，本该落地的雨珠，此刻却悬于半空中。
浮长川惊讶盯着眼前的一幕，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那雨珠竟突然朝上飞去，仿佛这方寸天地在瞬间颠倒，雨落向了天空。
余光瞥见渊献的小动作，浮长川疑惑更深，忙问道：“是你在操控雨水？！”
渊献被吓一跳，手腕垂下之际那片倒转的雨也随之落回地面，随之眨着清澈且愚蠢的眼问道：“不可以吗？”
“……”浮长川一时语塞，更加怀疑这小太岁是不是吃了太多蘑菇，将脑子吃坏了，回道：“当然可以啊！我好奇的是，你如何办到的？”
“很简单啊，动动手就可以了。”渊献将手往右一偏，雨珠竟也跟着往右飞去，好似提线木偶般随其摆布。
浮长川瞧在眼里，不禁啧啧称奇，忙喊道：“小太岁……爷！我想学这个！”
“啊？”渊献歪着脑袋看浮长川：“这不是谁都会嘛，还用学？”
若非知道这家伙蘑菇吃多了有些憨，听到这略有些嘲讽的话语，浮长川指定要揍他一顿。
稳住脾气，浮长川学着渊献的模样摆动手臂，用实践证明‘操控雨珠’这招数，并不是谁都会的。
未料小太岁看完后，眼中的疑惑竟是更深了，问道：“你们咋修炼的，不需要与生灵万物交流、与天地相融吗？”
瞧见浮长川摇头，渊献微微皱眉：“俺们太岁一族的入门修炼，就是静坐九九八十一日，与天地生灵万物交流。”
“雨也能交流？”浮长川懵然问着，小太岁点了点头，伸手去接落下的雨珠：“每滴雨落下的声音都不同，仔细聆听就可听见它们的回应。”
渊献说着缓缓闭上眼，浮长川见状也跟着闭眼倾听雨声，但听天地哗啦啦响成一片，听了半晌只觉嘈杂不堪，遂呼了口气说道：“一丝都听不见。”
“说明啊，你的心不静！”渊献摆出一副长者的模样，惹来浮长川一阵白眼：“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你。”
“我是静了太久，才会静不下来的。”渊献嘟囔道：“俺们族长说了，唯有融于天地，才可捋清天地运转的脉络，才有机会修成大道。”
“也不晓得你们咋修炼的，不静坐、不与生灵万物交流，靠什么入道？靠什么提升修为？”
“靠……”浮长川沉吟片刻：“靠吃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