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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道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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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尽冬归、四季更迭,不觉三年。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一曲凄凉悲音钻入耳,浮长川兀自呢喃“长生逍遥”,自那混沌不明中清醒,却在睁眼的刹那愣住。

    灰蒙蒙天空下,空气潮湿得难以飞升,只好化作雾霾在地上爬行,沉闷而凝重。

    草木尽枯、河水腥臭,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晃,仿佛坟墓中伸出的白骨,萧瑟可怖。

    浮长川振翅穿过清冷残破的街道,随处可见招魂幡和棺材,令虫不寒而栗。

    断壁处、残柱旁,入目皆是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乞丐,他们或断手、或断脚、或失明,有着各种不同的残缺,和相同的萎靡麻木。

    “这还是清流镇?”

    若非瞧见牌楼上写着‘清流永福’四个大字,浮长川都疑心自己投胎错地方:“不过三年时间,变化怎会这般大?”

    他试图找到答案,却发现自己暂时没有那方面的智慧,无奈就此作罢。

    抬头望向那满目疮痍的景象,又是一阵迷茫:“长生、长生!可我该去哪儿寻得长生?”

    蜉蝣的生命不足以支撑他飞出清流镇,可小镇已成了废墟,显然不会有长生道法。

    “莫非我要再等几百、几千世,等到清流镇枯木逢春,等到有人于此摘得长生道果,才可逃离此间天地?”

    意识到等待自己的,仍是那渺无尽头的如牢笼一般的轮回,空气中顿时弥漫起焦躁不安的气息。

    他茫然无措、晕头转向,在这断壁残垣间横冲直撞,试图从混沌中找到一丝裂缝。

    不料飞过一具尸体时,那干瘪的尸身竟在瞬间化作一团恶心的污泥,蠕动着蓦然翻涌起一堵‘泥墙’。

    浮长川心下一惊,赶忙停住身子回返,但已经晚了!那团污泥竟如深渊巨口扑向他,片刻将其吞下。

    黑暗中,感受那黏糊成一团的整个世界,仿佛连呼吸都要凝固住。

    骇然无措之间,忽听一道卡着浓痰的嗓音钻入耳朵,阴惨惨笑着:

    “三年了,道爷等得你好苦啊,小宝贝儿!”

    ……

    清流镇,云流观。

    “三年之期已到,龙王归位!”

    破道观前,小道童约莫八岁,双足跏趺、手结定印于脐下,闭眼紧皱着眉,牙关狠狠咬住,仿佛全身都在使劲儿。

    坐了片刻,虽是额间沁满汗珠,却只感到有一团气自腹部游走往下。

    噗!

    忽听一声闷响,小道童泄了气。

    “唉,又不行……”

    叹息中,小道童方想睁眼起身,蓦然一颗石子打来,直打在他大腿上!

    不等他喊出声,就听那卡着浓痰的嗓音传来,喝道:“又从那些破话本里找修炼心诀?”

    小道童浑身一颤,捂腿慌忙起身一拜,强忍着痛低头:“弟子惊秋,拜见师尊!”

    他怯生生抬头,纵使那张脸他看了许多遍,陡然见着那样崎岖的模样,仍是不自觉瞳孔震动。

    但见一身穿脏污道袍的跛脚老道走来,癞子头、猪腰脸,颧骨高高凸起,错乱的黄牙暴露在外。

    老道斜睨一眼:“别白费这工夫,只要你伺候好道爷的丹炉,道爷自会传你妙法!”

    说话间他自怀中摸出一张烂纸扔给惊秋:“去,将今日的丹料带来!”

    惊秋忙将烂纸收好,恭敬喊了句“弟子领命”,一瘸一拐慌张离开。

    瞧见惊秋远去,老道冷哼一声,不想头一转却突然发笑,仿佛分裂了一般,解下腰间葫芦亢奋抚摸着:

    “小宝贝儿等急了吧?莫急莫急,道爷这就去翻老祖留下的丹经,瞧瞧怎么将你碾碎合适!”话罢,转瞬化作一阵风卷入道观。

    葫芦内,浮长川听着那恶心的嗓音,大骂:“滚你娘的蛋!”

    未料激动时,腹中一口气倒不上来,差点嗝屁,吓得他赶忙钻入眼前碧潭中。

    这潭碧水似有某种仙力般,浸泡其中,感受着丝缕清凉意钻入、滋润躯体,纵然短命如蜉蝣,也可延续些许生命。

    “唉!”

    勉强续了命的浮长川,趴在一口黑坛上,抬头仰望着堵在葫芦腰上一团腥臭的污泥,哀哀叹气。

    一个时辰前,他就是从那团污泥中掉入这方小天地。

    东闯西撞一阵,发现这葫芦上肚填满了腥臭的污泥,下肚却自成小天地,有青空、碧潭、花草、木屋,就像有人住过般。

    只是那最为紧要的出口,却是一点缝隙都没找着。

    “莫非在这黑坛里?”他低头一瞧,却只瞧见深不见底的黑,搅得虫虫心口慌,忙飞到一旁草上舒缓心神。

    眼瞅了无生路,他不禁疑惑重重:“搞不懂,实在搞不懂……我一小小蜉蝣招谁惹谁?”

    “被困在这儿不说,听那怪人的意思,还要将我碾碎!蜉蝣有何用啊,值得这样大费周章?”

    “啧,寻常蜉蝣自然入不了道爷法眼。”

    突然间黏糊的声音在葫芦内回荡,惊得浮长川一激灵,慌忙四处张望。

    却见葫芦内壁渐渐变得透明,一张崎岖不平的脸填满视线,道:“但开了灵智的蜉蝣,道爷是闻所未闻,若能入药炼丹,定然大补!”

    那张脸笑得惊悚,撑满了整片‘青空’,浮长川愣愣盯着,仿佛有一股莫大的威压自空中落下,压得他动弹不得,如石块僵在那儿,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对于一只蜉蝣而言,那般威压无异于仙神。

    “不过道爷翻遍老祖留下的丹经,始终未找到以蜉蝣入料的丹方。”

    老道笑着:“也罢,天生灵物怎样炼都不会差,只是你灵炁太少,此刻取用未免浪费。喂,可愿帮道爷一个忙?”

    “不愿。”浮长川狠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静:“我没空帮你的忙,也不想当什么丹料。”

    “哦?”老道颇为玩味盯着他:“小小蜉蝣焉有拒绝的资格?记住,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不巧!”虽是颤抖不已,但小蜉蝣不想屈服:“我天生反骨,最听不得命令。”

    倒非他有何通天本领可冲破这牢笼,他如今想做的,只是一件他最熟悉、最擅长的事情——

    死!

    只要……

    “是否在想,只要死了就能逃脱,不过是再等三年罢了?”老道咧嘴笑着,交错的黄牙分外扎眼。

    “转世后仍能保存记忆?呵,虽不知你从何学到这‘轮转存思’的本领,但蜉蝣的一世毕竟太短。”

    “试着想想,道爷能抓住你一次,自然能抓住你无数次!与其做这种蠢事,不如听听道爷的话?”

    心思被道破,浮长川心知逃脱不得,思忖片刻无奈点了下头,且听这老道怎么说。

    赖道人见状一笑:“小虫子还算识相。道爷知你慕求长生,但一只短命蜉蝣未免太过不自量力。”

    “这样,你生生世世都当道爷的丹料,待道爷摘得长生道果,再传你长生道法,可好?”

    “当然!”不等浮长川思考,老道继续补充道:“当道爷的丹料,道爷自然不会亏待你!纵是传你导引行炁之法,喂你延年益寿之丹,也非不可。”

    “虽不能长生,但活上个三五年倒非难事。你想想,与朝生暮死的蜉蝣相比,这也算长生罢?”

    赖道人笑得阴冷,令小蜉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过想养我一段时间,提升药效罢了,不用说的这么好听。”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勉强算个周旋之策,遂不情愿补了句:“也罢,就这样吧。”

    “哈哈好!”老道颇感兴奋,当即找来一碎坛,手捻剑指朝葫芦一指,就见一缕清水自坛内飞出,穿过葫芦壁落向那碧潭。

    “这是道爷炼制的灵液,时常浸泡,可助你淬体延寿。”碎坛一扔,又缓缓闭眼,手捻道决、念念有词。

    转瞬间,那老道的声音传入耳,念着:“鼻中引炁而闭之,阴以心数至六十,乃以鼻微吐之,吐之以鸿毛不动为候……”

    片刻后老道缓缓睁开眼:“这是抱朴导引行炁决,你日夜勤练,至于有没有用,就看你这小蜉蝣的造化了呵。”

    老道阴冷笑着,令浮长川一阵恶寒,忙挪开视线,不去瞧那张惨无人寰的脸。

    却自缝隙处瞧见一白玉般的小道童走来,他身后跟着个膀大腰圆虬髯大汉,断腿拄着拐杖、满脸都是刀痕。

    小道童恭敬行了个道揖:“师傅,人带来了。”

    “好,让道爷好等!”

    满脸横肉都被夸张扯动,老道亢奋笑着,蓦然转身看向那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一个激灵,方欲退后一步,却见老道将脏污的袖袍一挥,一口半人高的石瓮飞出,直落在他的身后,断了他的退路。

    心知逃跑无望,虬髯大汉一咬牙,僵着脖子颤声骂道:“张、张癞子,你别欺人太甚,老子也不是好惹的!”

    “嗤!”老道摄来一旁的大石柱扛在肩上,眯眼打量他:“郑屠,再喊一遍道爷的名字。”

    “张……”郑屠吞了口唾沫,气势转瞬萎靡,禁不住脚软下跪:“九、九灵子仙公,小人一时糊涂才不知分寸、口出狂言!”

    郑屠喊着忍不住哽咽:“还望仙公念在我时常送肉给你们家的份儿上,饶小的一次!”

    “是啊!”张癞子哂笑:“烂肉、腐肉、淤肉,的确给过不少。”

    “也罢,道爷不是个无情的人,念及于此,就饶了你一条命吧。”他摆了摆手,示意郑屠离开。

    郑屠顿住,见鬼一般盯着张癞子,忽听:“还不走!等着道爷送你?”

    郑屠浑身一颤,慌忙喊了句“谢谢仙公”,转身就要跑!

    未料转身之际,张癞子突然一笑,抬脚直接将他踹进石瓮中,而后双手抱住那石柱高高举起,直朝郑屠手掌重重砸下!

    啊!!

    惨叫声惊得浮长川浑身一颤,但见郑屠浑身颤抖,满目惊惧看向张癞子:“仙、仙公?”

    “道爷只说饶你性命,又没说饶了你的手。”

    张癞子毫不犹疑,抱起石柱一下又一下将那手掌砸扁、砸碎、砸烂!

    剧烈的疼痛令郑屠昏厥,他见状却似了然无趣般啐了口唾沫,手捻剑指一挥,将那右手臂整个斩下,一脚将郑屠踢出石瓮。

    “去,将药抹在他伤口上,不要坏了丹料的品质。”

    道童惊秋恭敬接过丹药,小跑着到观外熟稔替郑屠上药。

    再瞧张癞子,盯着石瓮中的碎肉止不住咧嘴笑着,一面念着晦涩难懂的道经,一面抱起石柱一下又一下将碎肉捣烂!

    肉渣伴着血沫溅了张癞子一脸,他却似受了什么刺激,情绪愈发高亢、表情愈发狰狞,捣瓮的力度越来越大。

    当彻底将那断手捣烂之后,又添了各种炼丹的佐料,喊道:“烧炉,炼丹!”

    “是!”惊秋应了声,慌忙捧来一两寸高的蛸足小丹炉,放下后摸着炉盖轻声念着:“鼎爷,该干活了。”

    檀香木被装进炉腹的饕餮兽口火门,惊秋小心翼翼地点燃火后,退到一旁恭敬低头。

    熊熊燃烧的炉火转瞬照亮道观,伴着火光,那丹炉竟不断膨胀高涨,转瞬就涨到一丈来高。

    八只粗壮湿黏的章鱼足肆意挥舞,饕餮兽口咆哮着吐出火星子,一口将石瓮中的丹料吞下!

    下一瞬炉火转为幽蓝,诡异火光中丹炉左摇右晃,仿佛在跳大神。

    没过一会儿,檀香混杂着腥臭在空中弥漫。

    浮长川愣愣看着这一切,腹部翻涌着感到一阵恶心,想吐才想起自己既没有胃,也没有口器,只得难受得偏过头,不再瞧那诡异一幕。

    片刻后听得“嘭”一声,那股怪异的味道愈发浓郁,就听:“小宝贝儿,服下这丹药,可予你三年寿命。”

    浮长川循声瞧去,只见丹炉、石瓮、道童都不见踪影,只剩张癞子捏着一粒金丹,肮脏丑陋的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三年后,又如何?”浮长川抬头,张癞子抹掉脸上血沫,大笑:“自然是成为道爷的丹料。”

    而后不等浮长川反应,张癞子用力一捏,将手中金丹捏碎成粉吹向他。

    闻到那混杂着血腥味的恶臭,浮长川本能想躲,却没能躲过,转瞬就被金粉盖住!

    浮长川屏气凝神,一股灼热感自后背传来,那些金粉缓缓融化成金水,流淌着覆盖住他的躯体,随后凝固成壳。

    “狗老道,真臭……”

    意识渐渐模糊,浮长川隐隐听到那瘆人的笑声,忍不住骂上一句,转瞬失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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