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又要死了?
啾啾!
窗外麻雀在轻声啼叫,朝阳透过窗落在残破的神像上。
供桌上,葫芦蓦地一颤,那金水凝成的虫壳忽而裂开一条缝隙,紧接着飞速扩张、蔓延。
最终在一声细微闷响中,浮长川撞破了虫壳,比之寻常蜉蝣庞大许多的躯体缓慢钻出,缓缓睁开了眼。
“晨曦?果然比夕阳舒服多了啊!”
兴奋之际,他忍不住振翅飞舞,感受着从未有过的生命活力,是那般清爽,那般让蜉蝣着迷。
亢奋中飞了好一会儿,转念一想,又觉时日无多不该这般放纵,遂定了定心神,落在青草叶上思忖:
‘那老道虽然邪性,但瞧着颇有些门道……或许这是我离修道长生最近的一次?三年说长也短,必须争得一线生机。’
‘行,抓紧修炼!’
计定,他敛翅凝息、徐徐吐纳,默念《抱朴导引行炁决》。
呼吸之间,仿佛能瞧见一点点细小的光粒自碧潭中升起,缓缓没入他的躯体内,在他体内东奔西撞,撞入腹下丹田之处。
不过片刻,光粒在丹田下沉,渐渐汇聚成一湾灵泉。
“这是……”
感受体内的变化,未等浮长川欣喜,那湾灵泉竟突然开始沸腾,一股股蒸汽自丹田中升腾起来,飘向躯体各处。
只一瞬,就觉灼热难耐,仿佛被放在蒸屉上一般,一寸一寸,要将他的躯体蒸熟,直至摧毁他的意识!
‘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灼热的痛楚,疼得浮长川意识模糊,恍然瞧见升腾而起的蒸汽,似凝成一‘白无常’,挥舞着哭丧棒随时要取走他性命!
他浑身一颤,不甘涌动,大喊:“滚,我还不想死!”
嘭!
‘白无常’炸碎成一团烟雾,飘荡着蓦然燃起火星,转瞬铺满整个丹田,连那湾灵泉都沸腾着化作岩浆。
内窥丹田处变化,浮长川心如死灰,就仿佛一下子从蒸屉被丢到熔炉里,意识在瞬间化为灰烬!
“又要……死了吗?”
绝望的喃喃声中,漆黑淹没了他视线,意识堕入深渊,万籁俱寂。
……
嗒!
幽潭蛙跃入,止水起清音。
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浮长川再次睁开眼,瞧见一潭碧泉映月,轻风翻卷着荷花,皱起万叠微波。
料想又轮回了一世,他不觉回想起烈火灼腹的痛苦一幕,忍不住哀叹,暗道自己不是个修仙的材料,第一次导引就死。
‘不过也没啥,我还可用百世千世去练习,总有练成的一天。只不过……’
浮长川环顾四周,瞧着眼前陌生的环境,是轮回千百世不曾有过的事儿:‘莫非我离开了清流镇?’
他眼中闪过光,若是真的,就意味着暂时摆脱张癞子控制,不用再看见那张可怖的脸!
想到这,他忙振翅而飞,却发觉压根感知不到翅膀的振动。而不仅仅是翅膀,连躯体都不复存在。
心下一沉,疑心轮回生变,方想一探究竟时,忽有点点星光自潭水升起,转瞬铺满此间天地。
从未见过这般璀璨的星河,浮长川愣愣瞧着,蓦然间星河流转,一幕幕光景自眼前掠过,白云苍狗、陵谷沧桑……
星河之水脉脉流淌,千世百代流转更迭,亿万年岁月就浓缩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
‘灵之生,炁始聚;聚则为生,散则为死……’
一丝明悟钻入脑海,目睹‘死’的汹涌袭来,但同时也深切感受着‘生’的存在,感悟大道法则运行的规律。
突然间,浮长川自那不断变换的星辰中,瞧见一颗银核,那耀眼的光芒,令星河失色,占据他所有的视线。
‘若能将它摘下就好了……’
未料心念一动,似有一双手拨开繁复、浮华的星辰,直抵银核跟前,一攥!
银核转瞬破碎,化作缕缕银光铺满此间天地,片刻又有一缕明悟自脑海浮现,不禁念着: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炁走千山、呼吸而已,谓之,息息虚简!’
一念动乾坤,万般翻如涛。
突然间《抱朴导引行炁决》疯狂涌入脑中,那佶屈聱牙的内容,转瞬被打散成不成章的文字。
繁复的文字填满浮长川脑海,令他头疼欲裂,恨不得将这些文字都清出去!
只是念头一动,那些令人心烦的文字竟渐渐隐去,不消片刻,只剩一词留下……
“呼吸!”
浮长川懵然念着,一呼星河隐去,一吸灵炁显现。
呼吸之间,只觉一缕清凉自鼻端钻入,流经躯体各处,最终在丹田处汇聚成泉水。
那般清亮、那般透彻,沁入脾肺、涤荡污秽,令原本混沌的意识转瞬清明!
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清爽舒畅,浮长川欣喜之余,又带着些许疑惑,把不准自己现在是何种情况……
正自疑魂不定时,突然听见一声稚嫩的嗓音传来,大喊:“师傅别动手,小蜉蝣动了!”
‘动手?’浮长川心下一惊,似能感受到杀意伴着腥风扑面而来,不禁浑身颤抖,猛地一睁眼!
但觉头顶一黑,混杂着血腥味的捣药杵已然迫近,转瞬就要将他的躯体捣碎。
浮长川骇然失色,赶忙振翅飞起,借风势往侧旁一躲。
而后落在道童惊秋的肩上,盯着那张癞子,猛啐一口:“出尔反尔的狗贼,昨日说了什么,今儿就想将爷爷捣碎?”
骂完却是一愣,后知后觉自己不仅没轮回,居然还有了口器,能吐唾沫了。
可未等他欣喜,那诡异的笑声如冷水泼下,令他瞬间冷静,但听:
“这还没变成人,一口脏话学得倒利索。”张癞子桀桀笑着,将擂钵一收:“只可惜,让你捡了一条命。”
张癞子盯着小蜉蝣片刻,突然笑得更疯更癫,连连拍手称赞:“不愧是道爷的小宝贝儿,才一晚就学会导引行炁!”
“待得灵炁打通筋脉、开辟心府,就算到灵窍境了!呵呵呵,道爷愈发期待你能带来何惊喜。去,抓紧修炼!”
见到这颐指气使的模样,浮长川反骨又动,断然不愿遂他的愿。
又料定他暂时不会下死手,当即扔下一句:“呸,我偏要玩耍!小道童走,陪我四处看看。”
老道一愣,眯眼打量起小蜉蝣:“啧 ,不仅身有反骨,还很幼稚。”
说罢神色一顿,蓦地唇角上扬:“也罢,谁让道爷我善解人意?惊秋,陪你师弟玩个尽兴,今儿不准回来。”
说罢袖袍一鼓,劲风卷着将小道童和蜉蝣,将他们狠狠甩出道观。
“哎哟!”惊秋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龇牙咧嘴,忙用手揉着。
浮长川将将缓过神,瞧着那重重摔上的大门,一愣:“这老道疯疯癫癫,竟真的任由我们玩耍?那不如……”
“别想着逃啦,不管咱们去哪儿,师傅都会知道的。”惊秋捂着屁股缓缓起身。
瞧着他无所谓的模样,浮长川倒觉有些愧疚,遂落在他肩上:“抱歉了惊秋师兄,害得你陪我流浪。”
惊秋不以为意,仍旧笑着:“没关系,托你的福,我还能休息一天!说起来,你想好去哪儿了么?”
浮长川沉吟着环顾四周,残垣绝壁填满视线,顿时兴致缺缺:“清流镇成了废墟,料想没什么好逛的。”
又觉呼吸之间,总有一股热气自腹部升起,疑心再生变,便道:“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一夜吧?”
“好啊!”小道童表现得十分热情,说道:“正好带你去一个只有我会去的地方,就在……”
惊秋仰头瞧向远方的山,抬起肉嘟嘟的手一指,“那儿!”
浮长川循声望去,薄暮时分的天空,轻柔的晚风推着暮云,落日把青山镀上一层浅淡的黄金,令小小蜉蝣心旌摇曳。
那是他轮回千百世都不曾抵达的远方,如今却好似近在咫尺,振翅就能飞到。
“行,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