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佳儿抬眼去看，族里的亲戚是陆陆续续到了。可人越多，佳儿越觉得压抑。再有来的每个人都对佳儿的戴口罩进行一次好奇询问，这让她挺烦的，她决定找个理由出去溜一遭再回来。
理由刚出口，就有个嫂子笑话佳儿‘等你家晋江来了，你就不说冷了’。这要佳儿怎么接？白事场合，说是，那不尊重大春儿；说不是，显得佳儿端着，不给嫂子面儿。唉，佳儿发愁，她怎么就不是个说相声的呢？注定周全不过来，佳儿只能实话实说：“凌晨五点晋江就来了，祭奠之后就去做他的任务了。公家的事，推脱不开。”
佳儿离开大伯家，回了自己的家。孟爸爸孟妈妈卧室，美姐的小云宝躺在炕上，妈妈林秀盘腿坐在旁边。小婶孟兰芝也在，她斜着身子坐在小云宝另一边，小雅的女儿小月牙盘腿坐在姥姥孟兰芝身边拿着小面包吃得正香。见佳儿进来，孟妈妈林秀先开口：“怎么这么早你就回来了？”
佳儿说：“外边有些冷，我回来找件外套穿。”
孟妈妈林秀下炕，一边开衣柜一边发愁说：“这边衣服都是你上学时候的旧衣服，你还能穿的上吗？”
“怎么不能穿，我上学时候那么胖。”佳儿说。
等把属于佳儿的箱子打开，她把衣服大略翻一遍。高中校服两套，剩下的都是大学时候衣服。高中以后佳儿就不再长个子，那些衣服自然是都能穿。只就是样式过时了，料子也不咋地，上身一比划，那股子青春土萌的气息就扑面而来。佳儿左看右看觉得不满意，这穿出去有装嫩嫌疑不说，还有损她形象拉低她气质。
孟妈妈林秀左翻右翻，从最底下抽出件黑色长款呢子外套，说：“这黑色，总不嫩了吧。”
佳儿眼睫毛扑闪好几下，说：“不好看，换别的吧。”
孟妈妈林秀无语，说：“你是去白事场合，又不是要登台，你管什么好看不好看，它保暖不让你冷不就行了。”
“妈，这是我姐工作后给我买的第一件衣服，我不想穿出去那种场合。”佳儿说。还有一层佳儿没说的是，和明远相恋期间，这件黑色长款呢子外套出场次数最多。当初被分手的痛苦被时间消散所剩无几，佳儿现在能想起来的她和明远相处细节总是温暖。只是吧，那种温暖适合她白发苍苍时再去追忆，而不是现在。她不想让一件衣服，打乱她的情感步调。
孟妈妈林秀看看衣服，再看佳儿：“再是美姐给你买的第一件，可你现在不穿，你以后也不会穿了。它就没用就一直压箱底了，不定哪天卖废品的来了，就跟着这一箱子衣服卖了。”
佳儿拿了外套袖子在手里，寻思好一会儿，说：“要有人要，就送人。没人要，就卖吧。”
“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但今天你先穿上，行不？”孟妈妈林秀说。
小婶孟兰芝也开口劝：“穿吧，保暖最要紧。要说还是美姐眼光好，虽然是几年前的衣服，可这版型真好。小雅的衣服还不如这件。”
小月牙奶声奶气说：“妈妈不好看。”
小孩最童真也最无知。那直愣愣说出的大实话，是成年人个个清楚却都极力掩饰装作看不见的。
孟兰芝脸僵了，好一会儿缓过来对着小月牙斥一句：“你妈天天下地干活养你们一家子，哪里有你两个姨的好福气。”
林秀把呢子外套往佳儿手里塞。佳儿不想什么打乱情感步调了，快速穿好，就往外走。
刚到房门边，孟兰芝开口了，干涩说：“佳儿，小雅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吧。我这亲婶子就不藏着掖着了。但凡那小涛能指望上一点半点，我都不说什么，可那是一点都指望不上。那小涛就不是个东西，一年一年的在外头瞎逛，就过年时候打整的人模狗样拎幅对联两瓶酒回来，那是一分钱见不着。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小雅她不听。小雅她才26！佳儿，你想想你26岁是什么样，长的花儿似的，天天唱唱跳跳高兴的不得了。可小雅呢，照顾老的吃喝拉撒照顾小的吃喝拉撒，还要像男人那样下地干活。佳儿，小雅她不能那样熬一辈子，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佳儿，做婶子的求你了，求你帮帮她？”
孟兰芝说到后来哭了。孟兰芝一哭，小月牙就跟着哭。小孩不知道控制情绪，那哭可是扯着嗓子哭。就把小云宝吓醒，然后小云宝跟着用掀翻房顶的高音哭。林秀眼里含着泪，抱起小云宝哄。不大的一间屋子，大人暗泣小孩嚎啕。佳儿真后悔，干嘛要回来添衣服，又不是真的冷到受不了！
从佳儿本心来说，她是很想帮小雅的。问题是怎么帮？借钱，这条路在大春儿身上试过了，没用；让小雅走出去打工，美姐说了不现实；让小涛回家种地，他要真干不了，佳儿还能把他锁地里不成？唯一能走通的，也就是佳儿想的好聚好散。只小婶孟兰芝的想法，比佳儿走的更远，小婶孟兰芝想让小雅离婚净身出户不要小月牙，想让小雅无缝衔接找个条件好的再嫁。
步子走得太快，佳儿表示呵呵。小涛的父母，确实不是小雅一个人的责任。那些个嘘寒问暖，过一两月也能忘得干干净净。但小月牙，那可是小雅亲生的。小雅前脚净身出户，小月牙后脚过得比现在的小雅还惨。这救一个女子出火坑，就推另一个女娃进地狱，心太狠了吧？佳儿明确说她做不出来。
孟兰芝激动问：“那怎么办？小雅又不像你年轻漂亮能挣钱，她现在这样子带着个孩子，她根本就找不着好人家嫁？！”
佳儿不接小婶孟兰芝话茬，一脸淡定瞅她自己细滑白嫩的手，脑里想小雅焦黄憔悴的脸。妈妈林秀伸脚踢佳儿两下，佳儿这才说：“离婚后小雅带小月牙过来，你和小叔帮她照顾小月牙，她找个厂子上班不行吗？小雅本身底子就不差，养两三年身体好了，样貌自然就回春了，小婶你不用怕没人上门提亲。”
“那这两年三哥儿怎么办？有大姑姐带着孩子在家长住，哪家肯把姑娘说给三哥儿？”小婶孟兰芝接着追问。
佳儿一下就炸了，回说：“谁让你们都生儿子的？你们生儿子就不能等姑娘大点，差出个七八年再生吗？”
小婶孟兰芝抱着小月牙，接着哭。
孟妈妈林秀抱着小云宝，解释说：“那不生儿子，家里、地里都是力气活儿，谁来干？就咱家，你和你姐嫁出去了，你爸老了，再干几年地也得包出去给别人种了。再说了两个孩子一起养，就是刚开始两年累点苦点。隔开七八年养，姑娘累两年、儿子累两年，地谁种活儿谁干？什么都干不了，那吃的喝的穿的从哪儿来？”
佳儿泄气了。好吧，理儿都是她们的。但小涛家情况都那么差了，从小雅还肯怀二胎来看，想说动小雅离婚本就难。再告诉她离婚不能要小月牙，小雅能答应才怪。“忙，我是一定会帮的，只要小婶的想法能执行起来就行。”佳儿如此表态。
孟兰芝是不乐意的，她急切说：“佳儿，你不能这样不咸不淡的表态，你这样说跟没说一点区别都没有。佳儿，你想想你大学时候、毕业的时候，美姐是怎么帮你的？上学供你生活费，毕业管你吃喝住。佳儿，小雅不是你亲妹，我也不敢说让你像美姐待你那样待小雅，可是……可是你也不能当她是外人爱答不理啊？”
林秀皱起眉头。佳儿斟酌着措辞，慢慢说：“小婶你是想等小雅离婚了，让她去我那儿？”
孟兰芝迅速点头，说：“佳儿，和你交往的人，档次再不高，拉村里来比，那也是最好的。小雅跟着你，找到的男人，我放心。”看佳儿一脸平静，孟兰芝补一句：“小雅嫁好了过好了，她手里有钱了，才有可能把小月牙接出来过好日子。”
林秀没等佳儿接口，岔开话题对妯娌孟兰芝说：“月牙哭个不停，你先领她出去哄哄，要不哭坏了还得吃药打针的折腾。回头再说小雅的事。”
林秀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恨不得让她这个妯娌抱上小月牙赶紧走。佳儿混出名堂了，她这个婶子看见了，跑着来要佳儿帮忙。那佳儿吃苦受罪的时候，她怎么不说她是亲婶子帮一把佳儿呢？小雅可怜吗？可怜。但有多大情帮多大忙。以前没处下深厚的情谊，现在凭什么要佳儿像半个妈似的照顾她女儿？
孟兰芝没得到佳儿的准话，她不想走，只能吓唬小月牙不要哭。而小月牙两岁多快三岁，身边没有妈妈，本就胆小不安。跟着亲姥姥在陌生环境，一感觉到二姥姥更喜欢躺炕上的小妹妹，二从没见过面的戴口罩小姨进屋时眼里就冷冰冰的，这已经给她很大压力。现在亲姥姥也不喜欢她、吓唬她，她承受不住，只能以更大声的哭来宣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