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关晞看着陈家娴被自己骂到自闭。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沟通方式，但语气谈不上和蔼：“如果这个问题，你自认无法解决，那么请你开口，我替你解决。”
陈家娴的重点抓得很偏：“帮我？”
关晞皱眉颔首：“当然。你是我的下属，我们两个在一条船上。”
陈家娴突然很执拗地说：“帮我？只帮我吗？”她重复，“只帮我。”
关晞满腔严厉转成迷惑和愕然。
这是什么清澈而愚蠢的思维方式？
但她转念又想，陈家娴毕竟是z世代，00后，这大概是什么新型的整顿职场方式，或者z世代专属的表达。
隔壁潘乔木新招的小实习生，可是在没活的时候，当着潘乔木的面，淡定而坦然地玩网游的。
于是，关晞皱眉道：“是。”
陈家娴眼圈红了。她平复了一下情绪，很直接地说：“合同规定我和公司对账号平分50的收益，我对公司有实打实真金白银的营收贡献。但周亦行把我排除在账号运营工作之外，我认为她抹杀了我的营收业绩。我要投诉她。”
关晞说：“投诉以后呢？你希望获得怎样的反馈？你想要分一半业务量吗？”
陈家娴一愣。她说不出话。
关晞看着陈家娴，当场打电话给君子怡，三言两语说完后，挂了电话：“好，这项任务关闭了。”
陈家娴被关晞的效率惊呆了。
关晞沉声重复：“现在你可以专心干活了吗？”
陈家娴结结巴巴：“可、可以。”
……
关晞只是和君子怡讲了这件事，没有作任何要求。
关晞认为，这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谁对谁错不重要，她只管解决下属闹情绪影响工作的问题。
她不介意各打五十大板，君子怡当然也不介意。
但君子怡听后，有了深一层的打算。
结束通话以后，君子怡打开协同办公平台，调出周亦行的名片，再次核对她的考核归属。
新来的杨植是周亦行的小老板。
于是君子怡把杨植和周亦行一起叫到办公室。
当着杨植的面，君子怡对周亦行说：“坐。”
周亦行毕业后就一直跟着君子怡，直到杨植空降项目。她很熟悉君子怡的管理风格，知道要挨骂，规规矩矩坐下。
君子怡说：“一线项目投诉你，针对你孵化网红工作。”
周亦行思考了一下，说：“我是网红孵化项目的负责人。从决策而言，我联系团队、支出预算，并对结果全权负责，流程合理合规。从管理风格而言，以后我会注重沟通方式，及时拉齐，细化颗粒度。”
君子怡说：“你没做错。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
周亦行乖巧摇头。
君子怡说：“因为项目对你不满。你是越城总部的人，但你不能真把自己当领导。你隶属于职能部门，不直接创造效益，而一线项目才是真正创造营收的团队。你怎么能撇开项目实际，依照流程做决策？”
周亦行立刻察觉到，君子怡这话显然不是对她说的。
她点头：“抱歉子怡姐，我以后会注意。”她用余光瞟杨植。
杨植的面孔很冷。
哦，是了。君子怡叫杨植和她来办公室，显然是借着训斥她，敲打杨植。
谁不知道孙济文在长乐坊项目上制定的规矩？
职场可没有秘密，小道消息传得飞快。
君子怡又说：“如果你没有经验，就去虚心请教，多方协调。用强硬手段推行决策，这就是你的管理办法？你过往成就依托的是平台红利期，不是自己的本事。你以为，换个平台，你还有红利吃？”
杨植显然也意识到君子怡指桑骂槐，面色越来越难看。
而周亦行，君子怡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君子怡推行决策的手段向来强硬，跨业务平台夺权的时候也非常自信。她这么骂，无非就是挫杨植的风头，顺便表演一下她对长乐坊项目的重视态度。
越拥有权力，越虚伪。所以有些话听听就行了，反正规则还不是权力制定、权力解释。
周亦行态度很好地说：“对不起，是我欠考虑。”
君子怡点点头：“引以为戒。”
周亦行起身，君子怡的助理刷卡推门。周亦行抓住机会向上管理，用手虚虚扶着门，请杨植先走。杨植气冲冲地走出去后，她回头，和君子怡对了个眼神。
等回到人事部，周亦行被杨植叫过去，训斥了一顿，外加写反思报告。
……
下班之前，陈家娴从邮箱收到了周亦行写的素材剪辑方案，里面很清晰地列出剪辑倾向和原因，口吻公事公办，抄送君子怡、杨植、关晞。
陈家娴用批注模式回复她的邮件，并在信箱里列出修改原因，也公事公办，抄送关晞、杨植、君子怡。
周亦行又回了一封邮件，里面有一个进度推进表，表里写了第一次剪辑完成时间，并注明陈家娴最好在规定时间内回复修改意见。
陈家娴把进度推进表改成内部线上共享表，把端口附在邮件里，表示双方可以更高效地沟通工作。
关晞坐在办公室里，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个下属相互阴阳的邮件往返，直截了当地告诉陈家娴：“到此为止。”
陈家娴抿嘴。
几天后的周五下午，君子怡作为aigc业务的代总监，开部门例会，要求网红孵化团队也到场。
周亦行和陈家娴都参加了例会。
即使被迫坐在一起，两人也避开所有眼神交流，只把彼此当空气。
……
晚上，陈家娴去茶水间洗杯子，看到周可和周亦行正坐在茶水间里，看电视，吃泡面，说说笑笑。
周可坦然地和她打了声招呼，周亦行不搭理她。
她们爱和谁吃饭就和谁吃饭。陈家娴觉得自己根本不在乎。
她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转过头之前，再悄悄看了一眼。
她有点泄气地想，为什么有人可以从不自卑？
是因为身后有全力托举的家庭？
有优越的教育背景和镀金履历？
有领导的认可和同事的友善？
还是有掌控自我的权力，能够决策并完成一件事情，实现无可替代的个人价值？
而这些，陈家娴统统都没有。
回到工位的上，她抿起嘴，用纸巾按了按眼睛。
……
等到关晞把陈家娴叫到办公室里的时候，她很清晰地感觉到，陈家娴状态极差。
关晞利用晚上下班以后的时间，叫陈家娴来练习演讲。优秀实习生竞选定在后天一早，陈家娴必须把自己的竞选演讲在关晞面前，完整地过上几遍。
关晞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人表现差劲。
关晞这样的人，即使看上去松弛，也只是人设罢了。明里暗里，她该使的劲只会多、不会少。
“你讲话的声音可以不大，但眼神要坚定。”关晞打断陈家娴，“如果你不敢看评委的眼睛，”她指了指自己眉心，“你就看评委的眉心。”
陈家娴点头，继续播ppt。
关晞告诉她：“把头抬起来一点，话语的尾音要坚定地上扬，显得你积极。然后在这里，和这里，和评委对视一下，加上手势。”
关晞想了想，又说：“我给你准备个道具。等你讲到这里的时候，直接亮出来，加深印象。”
陈家娴以为竞选只是演讲，从没想过，竞选是一场设计好的演出。
她说：“这样会占用我讲业绩的时间吗。”
关晞冷冷道：“竞选，选的是人。关键在于让人记住你，对你的未来有信心，而不是记住业绩。”
陈家娴不期然想起，很久以前，她被裁员的那天，跑去问潘乔木理由，而潘乔木说，“做好本职工作毫无意义”。
陈家娴终于明白了。
潘乔木的意思，并非否定人的工作。他的意思是，一个人的价值，只能是这个人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