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鱼脍
等船队安顿好,挂上大历的黄色麒麟旗和渤海的骏马旗,浩浩汤汤的驶入乌湖海,前往登州。
卿云严重晕船,哪怕此刻海上风平浪静还是头晕目眩,整日在船舱中出不了门,只有夜里船下了锚之后才好些。
在海上飘了三四天之后,差不多习惯船上的生活了,她精神刚好点,大煜成就闹着要来看姑姑了,卢赞安就陪着他和高嘉禾坐了小船,到了卿云的大船上。
卿云看着大煜成像模像样的给自己行礼,开口之乎者也的绕圈子,活脱脱一个小卢赞安。卿云撑不住笑了,实在是大煜成肉感十足的脸硬要一本正经的说什么“闻姑母有恙,侄辗转反侧不得安眠,今日特来看望,不知姑母身安否,每日饭否?”反差太大。
卿云问卢赞安“你都教了他些什么,怎么说话文绉绉的了?”
卢赞安道“这可不是我教的。”眼神直往高嘉禾那瞟,高嘉禾仰着天真烂漫的脸,假装不知道两人的眉眼官司。
卿云看天色将晚留了几人吃饭,船行海上,每日都有新鲜鱼获,卢赞安从长安带来的厨子善作鱼脍,今天有上好的海鱼,做成鱼脍正合适。
厨子姓柳,身怀绝技,自有他的底气在,不卑不亢,来了先给几位行礼,然后闲谈道“小人来时,海面已起了雾,听船工讲,这个时节起了雾不好行船,怕是要耽搁行程哩!”
“耽搁几日倒也无妨,你这小子快别说不相干的,亮手艺吧!”卢赞安不甚在意,天时如此,何必与天争竞。
柳厨子当即拆开自己常用的小包袱,露出里面的工具来,都是削肉剔骨的利器,但看手起刀落,使出各样切法:有小晃白,大晃白,舞梨花,柳叶缕,对翻蝴蝶,千丈线等等不一而足,因是给外邦公主世子展示,今天铆足了劲,把自己一身技艺尽情施展,切好了装在盘子里,配着酱油跟醋混合的酱汁吃。
卿云何曾见过这样华丽精妙的刀法,看的眼都直了,等念夏呈到面前时,卢赞安道且慢,拿过一枚针来,针眼发丝粗细,挑起一根鱼丝轻轻穿过去了,卿云惊讶出声,卢赞安又夹起鱼片来,盈盈润润的鱼肉透着光,放在窗边微风便可吹起。
卿云这会儿才知道为什么卢赞安出使在外也得带着厨子了,这真是个人才,万里挑一啊。卢赞安给她展示够了,便示意她尝尝,卿云早已按捺不住了,夹起鱼片来,轻轻沾了酱料,裹了酱汁的鱼肉口感柔和,一点酱油的咸味跟醋的微酸更衬托出鱼肉的鲜甜,瞬间在嘴里化开,不见一丝腥臭,充盈的油脂让肉柔滑,相比羊肉腥膻,猪肉塞牙,鱼脍太合她心意了。
大煜成这会儿已经离席让柳厨子抱在怀里仔细看那套用具了,柳厨子脾气好,抱着孩子一边说,一边喂孩子吃两口,卿云筷子不停,这会儿美味当前,侄子什么的有什么重要的。
高嘉禾刚刚三岁,就不让大人喂了,自己占据一张矮几,筷子没停过。
几个人吃的尽兴,饭后,卿云掏出一把金豆子来赏给柳厨子“哪日卢大人府上待不下去了,就找我来,包你吃住不说,工钱你随便开,若没婚配给你找媳妇,婚配了给你买个小院子,下值了就能去看老婆孩子,怎么样?”
柳厨子看了一眼卢赞安,看卢赞安自己斟酒没甚表示,就知道这位的意思了“谢您赏,恭祝公主平安喜乐,岁岁如意!您说这事,倒不是我不应您,实在是卢大人也待我不薄,若哪日想小人的手艺了,找个人知会一声就行,得空我就来,能伺候贵人是我的福气!”
卿云也知道挖人墙角这事大概是不能行,这样的高手,不知多少人等着往家请呢!就转过脸问卢赞安“你在哪得这么一个宝贝啊,我怎么就没这运气呢?”
卢赞安道“马球场上得来的,这原本是固安公主府的家奴,出身河东大族柳氏,他这一支犯了错,全部罚没为奴。前年曲江池春宴,我跟固安公主的驸马打马球就是用他做的赌注,输了我给他十个胡姬。这事后来固安公主知道了,驸马得有十天不能出门。”
“为什么?”卿云八卦之魂燃起来了,大历朝的公主啊,传奇一样的存在。
卢赞安也倾身过去,放低了声音“据说公主光藤条就抽断了两根,驸马脸上都花了,哪还有脸出门啊!”
“公主这样,不怕驸马家里不愿意啊?”卿云想起王兄说的高门联姻的事。
“固城公主算是脾气好的了,打杀驸马宠妾的公主都有,何况只是抽断两根藤条,不出人命,都不算啥事!”卢赞安发现,几杯暖酒下肚,卿云的耳朵红艳艳的,耳珠圆润,就像红玛瑙似的。
卿云没注意到卢赞安心思已经不在这了,兀自感叹道“人家这公主,多威风,我这公主窝囊透了,如今还得借着出生那会儿的异象给自己钓一个金龟婿!”
卢赞安没回过神来,卿云以为他不胜酒力,就让随行的小厮搀他去休息,这艘船是大兴茂特意给她坐的,说是造船的工匠用了十二分心思,原本留着给他摆威风用的,现在给了她,也算是装点门面。
船舱多的是,早已收拾出来给卢赞安住的了,大煜成也靠在柳厨子怀里睡着了,高嘉禾吃撑了,要回卢赞安船上喝自制的消积茶,卿云让人放了一艘小船,好好的送回去了。
回转到船舱内,卿云问柳厨子道“有名字么?”
柳厨子抱着孩子不能行礼,低着头道“有的,柳乘风。”
“好名字,今日辛苦你了。”卿云示意念夏把孩子抱过来“这孩子戒备心强,但唯独对你没什么防备,若以后有空,来渤海王府走走,教给孩子一点防身的招数,就是他的大造化了。”
柳乘风没想到卿云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小人哪里能教的了世子呢,不过会一些庖厨之事!”
“我幼时,父王将我当男孩教养,刀枪棍棒也学过一些,我不精于此道,但是我看得出好坏,不必过谦,等卢大人清醒了,我亲自跟他谈。回头就等着煜成的束脩吧!”长安是钟灵毓秀之地,也是是非之地,她连保全自己都悬,孩子多学点没坏处,回头让高嘉禾也去学。
柳乘风这些年就学会一件事,识时务,当下不再推辞,谢了卿云,起身告退。
刚出舱门,就看见茫茫的白雾里,影影绰绰来了几艘快船,船上没有旗帜,船身涂黑,竟是水匪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