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鱼羊鲜

    念夏紧赶慢赶，在廊下追上了公主，伺候她换了鞋，又裹了大毛的披风，手上笼着袖笼才放下心来“公主在陛下面前还是这样性子，说风就是雨，撂下陛下就走，被大中正那群人看见又该说什么藐视皇威，该当幽禁这样的话了，倒不是怕他们，就是又臭又硬的招人烦！”

    柳依依有些愣神，现在她是小公主了，当即笑道“这样的事还少么？尤其张贵嫔掌管后宫的时候，我不是在幽禁中就是在幽禁的路上，一年到头能吃几顿饱饭？”

    念夏是孝端皇后亲自选了放在女儿身边伺候的，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疼爱“可是呢！那毒妇明着磋磨嫡子嫡女不说，后宫里几位美人的小王子也是在她手上没的，王后在时，宫里的孩子有一个活一个，到她得势了，宫里十年都没有活过三岁的小王子小公主。”

    柳依依想起卿云记忆里，湿冷的禁室，一团又一团化不开的黑暗，试图吞噬弱小的她，试图让她发疯，让她退缩，让她绝望，但是都没有，黑暗磨练了她的心智，她每次都是笑着出来的，因为禁室，她从依附父王母后的菟丝子，变成遮风挡雨的白桦树。

    思索间就到了自己住的慧宁殿了，念夏看她没有看书的打算，就挥退了其他小宫女，伺候卿云卸妆更衣。

    躺在床上，柳依依心说宫里的生活还真是又繁琐又累，她已经穿到这个身子里两个月了，刚刚面对渤海王那长篇大论的还是她根据卿云的记忆连夜背下来的，也不知道原来这小公主的脑子怎么长的，才十三岁就为保全兄长舍身饲虎，十八岁以一己之力扳倒根深叶茂的夫家，为兄长的亲政之路扫清障碍。后来兄长又命她带侄子前往长安为质，最后小公主死在海上，凶手未知。小公主的记忆更是从这天之后就一片模糊了。

    柳依依心说，小公主你安心去吧，以后我就是卿云了，我会努力健康长寿的。但是又一想，以后就没有卿云的记忆做参考了，那岂不是要自己面对环伺的豺狼虎豹。哎，真烦啊，还是现代的日子好过，每天哄哄那群男朋友就行了。

    想到将要面对的生活，卿云前所未有的心烦，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鼓打三更才胡乱睡去。

    之后的一个月，高家迅速被抄家夷九族，高云阳远在新罗暂时逃过一劫，但是大兴茂已经派了使臣前去交涉，据说可以给对方不能拒绝的好处。卿云这些天谨言慎行，窝在慧宁殿，除了吃就是睡。

    念夏担心她是对高家有什么旧情，就在一个晴冷的午后斟酌着开口“公主，今日天气不错，不如出宫走走吧！您的踏雪许久没出门，在马厩里要憋坏了。”

    “好吧，记得给我带上郑尚宫做的梅子糖。”

    念夏闻言心下一宽，当即准备出宫用的便服，吃食，还要跟鱼羊鲜的掌柜通个气，公主最爱他家的羊肉暖锅。

    卿云还是头一次看见百姓的集市。什么都新鲜，推车的担担的，做买卖的，吆喝的，还有阵阵直窜鼻尖的香味，勾的她馋虫大闹五脏庙。

    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倒是念夏一路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什么张家的汤饼鲜香筋道，杨家的胡饼酥香诱人，直听得卿云直咽口水，没办法，吃乃人生之所大欲也，但是她堂堂一国公主，表现的太馋嘴好像不太合适。

    面上八风不动，一颗心早已被勾过去了。但是念夏不会读心术，看着依旧闷闷不乐，少言寡语的公主推荐道“前面就是鱼羊鲜了，那家的暖锅子做的极好，公主之前也曾夸过的。”

    卿云一听有门，就尽量保持冷静“那就去吧！”

    到了地方，掌柜的亲自引着卿云一行人到了二楼雅间，雅间里已有一位茶博士等着了“不知贵客光临，不曾备得好瓜果，茶倒是好茶，上好的顾渚紫笋，请贵客品鉴。”

    卿云早就闻着那股子茶水的清香味，盈盈绕绕混着奶香，茶博士手艺很好，茶饼烘的恰到好处，茶香释放的很充分，在滚水里滚了两滚，放入鲜奶，盐，胡椒还有各色坚果，盛出来端到卿云面前。

    卿云上辈子不爱茶，但是有一个男朋友倒是时常泡茶给她喝，用将沸未沸的鱼眼水沏茶，入口微涩，余韵悠长，还是头一次见到煮茶的。

    入口是胡椒的呛辣味，过后便是鲜甜，放了少许盐，茶叶里那点甜味更突出了，后味是满满的奶香，有点像奶茶，就是没有珍珠，现在这个朝代，木薯还没有引进。待喝过茶，念夏又递给她小汤匙让她捞里面的坚果吃。

    茶博士爱风雅，还自己用檀板伴奏，清唱了两首新词。一直吃了两碗香茶，卿云才觉得胃里有点子热气了，没办法，天气太冷了。怪不得东北人冬天要裹着貂，实在是其他衣物挡不住零下二三十度的冷风。

    这会儿，掌柜的又端来了一个红泥小火炉，里面是银霜炭，上面放了一个铜锅“这就是本店的招牌了，鱼羊鲜，大冷天的，吃这个再好不过！”

    卿云在人前是尊贵矜持的公主模样，点点头就让掌柜下去了，念夏关了雅间的门，刚转过身来，就看见自家公主不顾体统，自己就盛了浓白的鱼汤来喝“公主这是饿了？还是我伺候吧，公主坐着就好！”

    说罢，拿起干净的银筷子给卿云布菜“这是二寸长的野生鲫鱼收拾干净了，用猪油煎到两面金黄，放几片姜坐上水炖一个时辰，直到肉酥骨烂，把渣子滤出去，放进暖锅子里烧开了，放入鲜切的羊肉，多放些胡椒就成了，鱼羊的鲜味尽在这一锅，冬天吃了暖身子。”

    卿云哪管她说的什么，早被美食夺去了全部注意力，这会儿一入嘴，浓白的汤香味醇厚，羊肉，软嫩鲜香，果然好吃。

    她吃的不知今夕何夕，念夏看她吃的香甜，就打开门招呼小二再给送一盘羊肉来。这时隔壁传来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话里话外似乎跟她前夫有关。不怪人家说话声音大，实在是离开了耳机荼毒之后，她的听力好的不得了。

    念夏转过身见她突然停下了筷子，不解道“公主怎么了？可是羊肉肥腻要清清口？”

    卿云抓着她的手小声道“念夏，我怎么觉得隔壁似乎有人在谈论为高家脱罪的事呢？”

    “不会吧，想是公主听错了，这会儿墙倒众人推，哪还有人敢沾上他们呢？”念夏真没听见，这会儿又忙着给公主烫肉吃。

    卿云很相信自己的耳朵，决定去隔壁看看。小公主上辈子死的不明不白，与她有仇的现在只剩高家唯一的活人了，她不得不谨慎。

    “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念夏你在这里守着暖锅子，再给我烫一锅羊肉并菘菜，我去隔壁稍后就来。”说罢，将念夏按在凳子上，自己摸了东西就跑。

    念夏一时不知道该从何劝起，公主的话里就没有不值得劝的，犹疑间，公主就一溜烟出去了并把自己锁在了屋里，还从桌子上顺走了茶博士留下助兴的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