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帝使出了杀手锏
御驾回宫，内侍省早已备了锦褥腰舆,在和宁门内侍候。赵构下了马，俯身坐入舆中,张去为知道官家宠爱刘贤妃,也不请旨，便吩咐道:
“启驾奉华堂。”
“不!”皇帝拍了一下舆侧包了金铜螭头的长竹竿，威严的三角眼棱棱地瞅着张去为问道:
“今天翰林院是谁值院”
去为想了一下，说道:
“大概是学士沈虚中。”
“哦!”皇帝想，总算秦桧的手还没有伸到翰林院。这个沈虚中不是他的人。于是吩咐道:
“命沈学士带了纸笔立刻到内殿来见朕。”
&34;是。”去为准备转身走了。
“慢!”赵构又拍了一下竹舆扶手，凝思了一下，说道:
“再召见殿前司杨存中，掌灯后朕在内殿等他。”
张去为传旨去了，四名小黄门小心翼翼地抬起腰舆来到内殿阶下停歇。赵构进殿，顾不得更衣用膳，极度兴奋地在殿中蹀躞沉思。今天，终于见到了秦桧的末日。他在一度怜悯之后，便完全浸融在兴奋激动的情绪之中，仿佛从一个巨大的黑森森凛然怖人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感到自己又恢复了皇帝的尊严。怎样处理秦桧身后的事，却又使他煞费踌躇。回宫的路上他已反复将近来考虑的措置办法重新推敲修改，轮廓是愈来愈清晰明确，步骤是愈来愈具体细致了。刚才看到秦桧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他那一下杀手锏必须赶在秦桧咽气之前使了出来。当翰林学士沈虚中匆匆捧了纸笔前来内殿时，赵构胸有成竹地立刻说道:
“卿来了，很好，就在这里拟一道诏书。”
“是。”沈虚中左手托了稿本，右手握笔，奏道:
“请陛下降旨。”
“卿听着，大意如此。”赵构踱到虚中身旁，昂首抚须，凝神道:“诏旨: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院使,太师,益国公秦桧为相十余载，积劳成疾。桧父子二人屡次奏请辞官致仕，情辞恳切，朕不得不勉从所请。特加封秦桧为建康郡王，其子少傅、嘉国公、观文殿大学士秦熺进为少师，皆致仕……”
虚中边听边挥笔疾书，预感朝廷将有重大事情发生了，握笔的手顿时紧张得颤抖起来。当听到“致仕“两个字时，惊喜交加，笔锋竟顿住在玉版纸上,涂成了一个墨团。“官家好一个杀手锏!大宋朝扭转乾坤的大事终于发生了，奸相秦桧父子毕竟将被官家撵出了朝廷。‘致仕’不过是个好听的名词罢了，其实是勒令免职罢相了。这样一件大事,明天不知会在朝廷内外引起多大的轰动!而这道至关紧要的诏书却是自己起草的,是皇上对我的信任,将会在千百年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美名。”他兴奋地想,立刻收神提笔，听官家继续讲下去:
“还有，秦桧的两个孙儿,也不必再在朝廷做官了。益发成全了他们，试尚书礼部侍郎兼实录院修撰秦埙，敷文阁待制秦堪都免职，改为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虚中抹了一下乌黑的唇髭,激动地走笔疾书。”连根铲尽，太痛快了!”他想，“提举宫观不过是本朝特设的给予罢职官员的一种虚衔，拿些干薪过日子罢了。秦氏一门从此在朝廷一笔勾销了。”他一边笔录,一边乘隙修饰文字。皇帝口述完了，他那一道诏稿也已经拟就了。虚中停了笔，问道:
“陛下还有旨意吗
“这道诏书就这样了，你就按刚才朕的意思起草。”
“陛下英明卓断，臣已草拟完毕。待臣重缮一遍,再呈御览。”
不“不必了。”皇帝望一眼稿笺上那个小小的墨团，说道:
“要快，立刻缮发!”
于是接过诏旨底稿，仔细看了一遍，提笔在笺旁批了身行小字:
着翰林院缮录后交符宝郎用玺，直接送内殿，朕另派大臣宣旨!
虚中明白官家撇开中书门下省,是怕秦党的人走漏消息。皇帝放下诏稿，又对虚中道:
“卿再草拟一道诏书!”
&34;是。”虚中不知还有什么后命。
赵构抚摸着长须，似乎难以启齿地踌躇了一下，级级说道:
“首相致仕，朝政需要有一个人暂时负责,原来的参知政事董德元不堪大任，应罢去，改以汤思退为右相，卿可回院分别草诏，明日送览。”
虚中愕然片刻，壮了胆子奏道:
“陛下罢去董德元,臣当奉诏拟旨。但汤思退与董德元同为太师心腹门下，当此太师致仕，万象更新之际，官民士庶无不仰望朝廷气象一新，再以思退为丞相，诚恐有失天下人之望，臣断断不敢奉诏。”
“哈哈，虚中，这个你就不明白了。”赵构站起身来，走近虚中身边笑道:“汤思退虽是太师门下,但平日不过虚与委蛇，其实心在朝廷。近日太师赠他黄金千两,他就不曾收受，可见此人还是有骨气的，不可太小看了他。这道拜相诏旨还是一块儿写了吧。”
“不!”书生气十足的沈虚中毅然躬身奏道:“思退善用心机，城府很深，陛下万勿被他一时的伎俩所蒙蔽，臣宁死不能奉诏。”
皇帝收了笑容，默然盯住这位鲠直的翰林学士，倒也不曾动怒。今天沈虚中敢不奉诏，说明他是拥戴皇帝罢去秦氏父子的重大决策的。皇帝为此感到欣慰，笑了一笑，说道:
“虚中，士各有志，朕不勉强你了,将来卿可能会明白朕以汤思退为丞相的用意。现在你可下去，将这份太师致仕诏旨缮妥用玺之后，今晚尽快送到内殿来，不得耽误。”
“臣领旨。”
虚中捧了诏书底稿，躬身退出殿来，走了几步，才抹去额上的汗水,初冬季节,竟连内衣都汗湿了。“好险啊,幸亏官家不冒责怪。”然而他总是大惑不解,“陛下为什么罢了秦桧，又用他的心腹做丞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