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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君越逃亡,臣也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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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构在越州住了一个多月,不见金兵渡江,谅来又像去年袭击扬州那样,掳掠一番,放一把火就回去了。都说金人不耐南方湿热,又不善驾舟,畏惧江面风浪,果然如此。到了十一月下旬,赵构再也忍不住了,张才人和吴夫人也吵着要回临安。丞相吕颐浩阻挡不住,于是仍然乘着来时的御舟,插上三角形的黄龙旗,二十五日从越州出发。御舟上帝妃喜气洋洋,观赏两岸风光,傍晚越过浦阳江,抵达钱清堰,离萧山县城已经不远。舟船刚刚停泊,忽然一名铁盔铁甲的年轻军士飞马高呼:法去

    “前边可是天子御舟吗”

    扈驾的御营右军都统制张俊在前边船头上大声问道:

    “来者是谁”

    “御营统制官岳飞将军麾下亲兵赵荣!”

    “前来何事”

    “呈递报警奏章!”

    张俊吃了一惊,用手向后船指了一下。左丞相吕颐浩正和赵构在舟中奕棋,听得岳飞急使到,颐浩大惊道:

    “陛下,建康失守了!”

    “怎见得”

    “杜充和陈邦光都无信息,却由岳飞越职上奏,可见事出非常。”

    “难道杜充殉国了”皇帝不胜骇叹。

    颐浩随了皇帝出舱,内侍张去为已招呼赵荣上船。赵荣是由主母李清照请求岳飞准他从军的,他满头大汗,跪呈了岳飞的奏章,禀道:

    “启奏陛下,金人已在马家渡过江,叛臣杜充、陈邦光以建康城降金,都统制陈淬战死,请陛下速作处置,切勿回銮。岳将军当留在建康附近,袭击敌人,断敌归路。”

    赵构君臣俱各骇异,颐浩接过奏章,拆启看了,奉与皇帝。赵构反复细看,终是不信。沉思了一会,说道:

    “建康不守,已在朕的预料之中,可是老臣杜充一向忠心于朕,决不致辜负朝廷,莫非岳飞与他不睦”

    “不。”颐浩沉吟道:“如此大事,杜充并无奏章,岳飞所奏,当非虚构。此番幸亏岳飞忠勇机敏,若非他派急使报警,御舟到了临安,那就坏事了。”

    “唔,事不容缓,御舟赶快回头去越州吧。”

    “如今也只有这样办了。”

    于是颐浩吩咐船家明天仍回越州。然后带了赵荣回到自己的座船,命随从招呼他茶饭歇宿。赵荣问颐浩道:

    “相公,可知道李远相公和清照夫人的船到了没有”

    吕颐浩道:

    “我早已写信催他们来越州,至今未到。听说沿途避难的舟船拥塞,行驶迟缓,总在这几天便可到了。”

    次晨绝早,赵荣饱餐一顿,带了一些干粮,沿途寻找主母李清照去了。御舟也即日启碇返回越州,去明州换船航海。

    赵荣策马缓驰,沿河细细寻访。渡过钱塘江,到临安城清泰门外水埠码头,在密密麻麻一片拥塞不通的舟船中,终于找到了夫人的座船。只见赵安站在船头上,和前边堵塞的船家争吵。赵荣大喜,忙呼道:

    “老管家,赵荣回来了。”

    赵安回首瞧见一个全身甲胄的年轻军人,认出了是赵荣,忙招呼道:

    “兄弟,快过来见夫人。”

    赵荣把马缰系在岸旁垂杨树上,跨过了几条船,才到得夫人船上。赵安过来紧抱住赵荣流泪道:

    “小兄弟,你怎么回来了,被打散了吗”

    “不是,是来替岳将军呈递奏章的。”

    这时素兰也看见了,告诉了夫人,清照十分惊喜,忙唤赵荣进舱,急问道:

    “承你挂念,还来看望我,建康失守了吗”

    赵荣说了马家渡一战经过,又说官家将由明州出海,清照叹息道。

    “建康既失,临安也不免了。”

    “夫人,这里太危险了,怎么还不离开”

    “我也知道危险,船被阻在这里已经三天了,都是从建康、镇江一路逃难来的,那些人还不知道金兵渡江,停了船都在观望,不肯让道,远相公已经去临安府找知府康允之相公帮忙,大概快回来了。”

    正说着,李远带了临安府四名差官,持了浙西宣抚使和临安府的官衔牌,拿着红黑二色水火棍,跳上李府船头,挺胸凸肚,哼哼哈哈,用棍子向挡道的船舶乱挥乱骂,一边驱赶,一边命船家用篙子撑着,从闪让开来的狭窄的航道中徐徐向前挪移。李远进了清照舱中,见了赵荣,也是欢喜。清照问道:

    “岳将军今后将在何处驻军”

    “将军暂驻宜兴,准备断敌归路,将来还有一场恶战,夫人但等捷报吧,不知夫人此去何处安居”

    “还不知道哩。”清照叹道:“还有一份青铜彝器要到越州投献宫中,以后我就自由了,不过总得跟着远相公随着朝廷走啊。”说罢,向李远微微一笑,又道:“兄弟,赵荣说,官家已经准备去明州航海了,我们要是赶不上可麻烦了。”

    李远也发愁了,眼望着如蚂蚁般缓缓前进的舟船,心中焦急,但还是安慰清照,说道:

    “姐姐,船在动了,过了钱塘江就快了,以后连夜赶路,也许还追得上。”

    赵荣又跟送了一段路,只得叩别清照姐弟,上岸骑马走了。

    这时天色转阴,风吹起纤纤细雨。她们冒雨渡过钱塘江,进入浙东运河,但见蒙蒙细雨洒江天,风萧萧兮帆举,水汩汩兮神伤,遥望北岸,山河冷落,草木异色。清照站在船头上,凄然沉思。前途杳杳茫茫,如同孤舟飘泊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满眼寂寞空旷,留下的只是幽怨和凄伤。天哪,天涯海角,何处是她的归宿!

    清照姐弟终于来到越州,但是迟了一步。船埠上的人都说,皇帝御舟从钱清堰折回后,已去明州。清照彷徨叹息,这批累赘的青铜器又无处投送了,终不成又带到明州伴了君王浮海去 李远也束手无策,只得乘轿且去府衙探听消息。一个时辰之后,忽见回来两顶青布竹轿,清照正在舱中诧异,李远身后轿中,忽然钻出太医王继先来,随了李远上船,狡黠地笑着,向清照作揖道:

    “夫人别来无恙,下官在越州恭候已久了。”

    清照思量也好,当初是王继先要她把青铜器带到越州来的,官家已走,自然交给他就是了。于是请进舱中坐下,说道:

    “王太医,清照言而有信,进献的青铜器已随船带来了,御驾已离此间,便交与太医收管了吧。”

    王继先慌忙摇手道:

    “使不得。 下官见过了夫人,也就要去明州随官家航海去了,这么笨重的东西叫我如何掌管”

    “那么你说怎么办吧。”李远不客气地说道:“家姐只给你带到越州来,以后得太医自己想办法了。”

    “别急,别急,下官自有道理。”王继先伸出两个枯黄的指头,点头晃脑地说道:“这里越州管下,往东南有个剡县(嵊县),僻处山间,赛如世外桃源,是金兵到不了的地方。皇上虽去明州,却留下一批内廷供奉留守在那里,保藏带不走的内廷舆服御物。烦请夫人派管家将这批青铜器押送到剡县,交给了内廷留守,夫人就没事了。哈哈,夫人,您瞧,下官一片诚心,特意守在越州,就是尽力为夫人把这件事办妥。至于那三百两黄金,将来战事平定之后,可到行在支领,那是分文也少不了的。”

    李远不平道:

    “王太医,你也太作难家姐了,讲妥到越州投献,又变成送剡县。我们逃难在外,哪有许多家人可供差唤。”

    “哈哈,剡县也是越州啊。人手不够,可在这里雇一批脚力挑送。”

    清照明知没有这个太医作鹰犬,皇上怎会知道有这批古器字画。她微蹙蛾眉,冷冷地说道:

    “兄弟,不必多说了,就照王太医说的办吧。”

    “承情,承情,告辞了。”王继先站了起来,拱一拱手,下船去了。

    李远送客回转,说道:

    “刚才王继先传下吕相国的话,叮嘱小弟赶快去明州随驾。这里,我立刻派赵安去岸上雇挑夫,把铜器押送到剡县去。等他回来之后,我们就去明州吧。”

    “兄弟,姐姐不想走了,就到此间山中去隐避一个时期,实在是疲于道路了。”

    “不,姐姐!”李远坐下来,两手抚膝,俯身向前,恳切地劝道:“姐姐,金兵到的地方虽只是交通要道,我们自己的乱兵却是无孔不入。姐姐孤身一人,又有许多行囊,十分惹人注目,很易为贼人觊觎,那时欲求安稳,恐反连性命也不保。还是和小弟一起去明州,皇上有禁军护卫,那是最妥善不过的了。”

    李远夫人乔玉娟也进舱来相劝。清照叹道:

    “烽火乱世,兵燹余生,连个安身之处也没有了,就依了你们去明州吧。”

    过了数日,赵安从剡县回来,取了内廷留守收下青铜彝器的凭条,呈给了主母。清照嘱素兰放到首饰盒中,一件天大的心事这才算了。舟船启航到了明州,听得道路人说,御驾尚在城中,清照心中高兴。李远急忙进城去见吕颐浩。相府设在州衙行宫旁一座大宅院中,门外无数亲兵露刃环立,文武百官进出频繁,气氛紧张。好容易等丞相在书房中处理完了一批公务,李远才走进屋去。颐浩抬头见是李远,愕然道:

    “贤弟来得不巧,不能随驾出海了。”

    李远也愣了一下,问道:

    “相公,不是你嘱王太医带的口信”

    “是带过口信。”颐浩指了一下旁边的太师椅,让李远坐下,歉然道:“愚兄随驾,文字方面也需有个帮手,本想带你一起下海,可是船少人多,统共两百多艘大船,随驾出海的御营都统制辛企宗部下,和相府亲军姚端所部,合共约达万人,尚有大批眷属。因此规定每一卫士只准带家属一人,兵士不满,都说:‘我有父母,有妻子,不知两者如何去留愚兄入朝时,军士拦道,几乎被他们杀害了。幸亏参知政事范宗尹把我拉进行宫,紧闭宫门。众人仍冲撞呼叫,大吵大闹,定要闯进宫去。后来皇上听说发生兵变,立刻穿了铠甲,亲自引伏兵在行宫后苑,擒杀了为首的十七个人,兵乱才定。因此官家决定放散百官,减少乘船出海人员。百官出海的,除执政大臣外,只有赵中丞等六人,贤弟也只得委屈自行方便了。此行出海,暂拟先往昌国(定海),然后去温州,贤弟不妨和令姐取陆路去温州与愚兄会合,中书省还是有许多机宜文字需要借重贤弟的。你看怎样”

    李远叹息道:

    “时势如此,明州又不能久留,恐怕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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