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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马 家 渡 岳 飞 抗 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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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构携同妃嫔与左丞相吕颐浩,及一部份执政大臣,于闰八月廿八日发自建康,一路在镇江、杭州(刚升为临安府)耽搁,于十月十五日抵达越州。杜充留在建康代行门下、中书、尚书三省职权,百官分批去越州聚集。李清照和李远在十一月初金兵临江后才离开建康南下。杜充下令封江,百姓纷纷逃避,整个建康城顿时一片冷静死寂。朝廷大臣中还有户部尚书李棁留在建康,他必须为军马筹措军饷,不能离去。

    照这天晚间,沿江都制置使陈邦光邀请杜充来家小宴,商议守城的事。酒酣,杜充默默叹息,邦光试探道:

    迎天“相公,你看这建康城能守得住吗”

    “为人臣者,也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是啊,我们食君之禄,也不得不如此。”

    杜充默然,只是饮酒,邦光又道:

    “听说济南知府刘豫投降了大金,金国已准备封他为大齐皇帝,把淮河以北的地方都封给他了,好大的局面!”

    “你这是听谁说的”杜充眉毛耸动,暴戾的眼珠瞅着酒杯,头也不抬地问道。

    “相公,邦光给你引见一位大贵人,你就明白了。”

    杜充听了一惊,刚欲启问,邦光已从隔室引来一个身材高大,黑苍苍的紫袍官员,却不相识。看那袍服下摆,分明多了一条横襕,似是金国服饰,不觉大惊。邦光笑道:

    “相公,这一位就是大金大同尹高庆裔,受四太子兀术之托,刚从江北到此。”

    杜充愕然,心中已有几分明白,也不知是高兴,还是骇惧,一时拿不定主意,便板了脸,问道:

    “两国相争,贵尹到来何事岂不知建康城中耳目众多,诸多不便!”

    “哈哈,”高庆裔仰天笑道:“兄弟素闻杜丞相果敢有作为,识见明远,所以特地带了一桩特大富贵奉献。既然阁下拒人千里之外,兄弟便告辞了。”

    说罢往内便走。邦光慌忙拦住,说道:

    “好说,好说,高大尹且坐下了再谈。”

    “请坐吧!”杜充也急忙站了起来,说道:“老夫愿聆教!”

    高庆裔坐下,邦光又命仆人添了一副杯筷。待仆人退下,庆裔抿了一口酒,硕大的巴掌抚摸了一下马脸,笑道:

    “这一番,吾在东平说服了地方官员,一致拥戴刘豫为中原皇帝,早晚就有吾主大金皇帝诏书下来。不过他只是个知府,位卑职低,怎能和杜丞相比拟若是相公有意,这中原皇帝的冠冕就是阁下的了。”

    杜充的浓眉又耸动了一下,心中霍然一动,沉吟着说道:

    “贵尹美意,杜充岂不领会,只是受宋皇帝厚恩,位极人臣,怎忍背弃”

    “相公,”高庆裔挥动着大巴掌,说道:“如今四太子大兵压境,铁浮图,拐子马,所向无敌,渡江只在眼前。相公若不早作决断,到时作了阶下之囚,连性命也不保,庆裔也就无能为力了。”

    “相公,赵宋气数已尽,神仙也没法挽回了,既然高大尹冒险亲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切莫错过了。”

    “邦光,你还不知道,纵然老夫答应了此事,怅下陈淬、岳飞等人都是死脑筋,是绝不肯投降的。我若说了出去,画虎不成,恐反被他们害了。”

    高庆裔笑道:

    “相公,这事当然密密地办。只要你不派兵增援江北,大金兵马渡江后,献出了建康城,就是你的功劳。那时候,吾会派人接你过江,指日就是中原皇帝了。”

    杜充眉飞色动,邦光乘机举杯道:

    “相公,请饮此杯,一言而决。”

    “好!”杜充喝干了酒,瞅着高庆裔道:“我愿为上国效力,大金可得言而有信,不能耍我。”

    “杜丞相,放心,都包在高某的身上。”高庆裔哈哈笑道,也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邦光举起酒壶,斟了一巡,目示高庆裔道:

    “大金隆运亨通,我朝原驻扎太平州的刘光世一军两万多人,恰巧调往洪州护卫隆祐皇太后去了。上国如在太平州采石至马家渡一带渡江,哈哈,那就如入无人之境,不用烦心了。”

    “哦哦哦。”高庆裔喜形于色,兴奋地用大巴掌抚摸着胡须,笑道:“领情了,领情了。”

    接连几天,杜充闭门不问军事。江北宋军无援,无为守军王善率部投降兀术,和州守臣李俦也以城降。乌江也被金军攻下,江北全丢失了。建康众将惶惑焦急,去找陈邦光,邦光只是推诿,说道:“军事大权都在丞相手中,下官无能为力。”岳飞心中忧虑,与都统制陈淬商议,相偕去见杜充。不料杜充病了,命人引入内室,只见他头裹黄巾,身穿宝蓝锦袄,拥衾倚枕,气喘吁吁。岳飞心中疑惑,京东大汉陈淬却不知就里,跌足叹息道:

    “战局危殆,相公却病了,如何是好”

    “是啊!”杜充不断咳嗽,喘着气道:“本想出门看看,可是起不了床,奈何!”

    “相公!”岳飞踏上一步,躬身道:“江北门户已失,金兵进攻建康上游,采石那边兵力空虚,幸被太平州知州郭伟率将士击败,金兵转攻芜湖,又被郭伟击退,眼看就要循上游进攻马家渡了。那边兵力更加薄弱,郭伟顾不了那么长的沿江防线,守将张超部下仅有千人,情势危急,若金兵渡江,建康难保。还望相公速速派兵增援马家渡,并请勉力亲往前线督师,于沿江上下加强防御,否则就不堪设想了。”

    杜充摇了摇头,说道:

    “金人进攻采石、芜湖,我都知道,这是声东击西。你们只须小心防范下游,马家渡那边不必担心。我也知目前军情紧迫,只是抱病在身,不能起床,你们有事与陈制置使商议去吧。”

    “陈制置使不理军事,问也无用。”陈淬愤愤地啐了一口,说道。他虽是都统制,但建康城下军马庞杂,各不相统,非有相公号令,调动不得。

    杜充并不理会,挥了挥手,说道:

    “去吧,到了紧要关头,老夫自会派兵。”

    岳飞愤然涕泣道:

    “国家以社稷重任托付相公。建康一战,关乎朝廷存亡,相公为什么这样掉以轻心虽敌我强弱悬殊,也应奋力一战,如不战而弃建康,恐三军将士不能从命。万望相公以江山为重,抱病督师,速速增援上游渡口,大局还有转机。

    “岳飞!”杜充皱着眉头,暴戾的眼睛突然鼓得大大的,厉声道:“我已下令六万兵马沿江守御,还不够吗老夫成竹在胸,自有安排,尔等不必噜苏,下去吧。”

    岳飞与陈淬愤愤地退出杜充卧室,走到庭院中,岳飞愤然向陈淬道:

    “太尉,您看丞相是真病还是假病”陈淬愕然,说道:

    “堂堂一品大臣,生病还会有假”

    “这病来得蹊跷!”岳飞恨恨地说道:“偏是军情紧急,他病倒了。我看他气色甚好,不似有病,只怕他变了心,不想打了。”

    “啊,那怎么办”

    “哼,杜充若是变节,岳某先宰了他!”

    “我想总不致于吧”

    “太尉,别指望丞相了,你把军事重担挑起来吧。金军从哪里渡江,末将就随太尉到哪里去把他们赶回去。”

    这时恰巧沿江都制置使陈邦光进来了,与陈淬、岳飞劈面相遇。两人立定,让邦光过去了,才出府上马而去。邦光进客厅坐下,片刻,杜充换了乌纱幞头,紫红寿字直裰,出来相会,邦光先问道:

    “相公,刚才陈淬、岳飞前来,说些什么”

    “哼,他们要我出去督师,被我打发走了。”

    “相公,刚才两人出去时,面色愤怒,言词不逊,特别是岳飞,甚是机敏,恐怕有所觉察了,我们应该加快行动才是。”

    “那怎么办”杜充有些惊骇了。若在平时,部下稍有不逊,便被他处以军法,岳飞几个脑袋也丢了。可是此刻作贼心虚,怎敢把事闹大。

    “相公,卑职已经备了一艘巡江快船。今天夜晚,我们以巡江为名,悄悄上了船,驶向江北,投奔大金四太子去吧。”

    “不行。”杜充断然道:“老夫是堂堂大宋丞相,怎可以不顾身份。诸葛亮还是刘玄德三顾茅庐请出来的,我怎能自己送上门去而且不能空着双手去啊。”

    “相公将大江让给了上国,这个功劳已经不小,现在我们赶快草拟降书,但等大金渡江,就遣人报送,把建康城完好地奉献给大金四太子,岂不又是一功!”

    “唔,好,就这么办!”杜充满意地点了点头。

    十一月十八日拂晓,金军舟船强攻马家渡,宋将张超畏怯逃遁,金兵如潮水般涌上岸来。太平州知州郭伟一边派兵抵抗,一边急向建康请发救兵。岳飞向陈淬道:

    “事急了,快去请丞相发兵,倘有二心,我便手刃了他。”

    两人破门而进相府,直上客厅,杜充不得不出来接见了。岳飞拔出佩刀,怒目圆睁,瞅着杜充,厉声道;

    “金兵已在马家渡登岸,请相公立刻发兵堵截,若再推宕,休怪岳飞无情。”

    陈淬也拔出佩刀,说道:

    “事急了,请相公拿兵符来。”

    杜充骇惧却步,怒道:

    “休得放肆,尔等想谋反吗”

    岳飞冷笑道:

    “我们是想杀那意图变节谋反的奸臣贼子!”

    “哈哈,笑话,笑话!”杜充仰天大笑,掩饰道:“尔等忠心可嘉,可是误会了老夫的意思。老夫今日力疾起床,就是打算发兵的。来人啊!把兵符交给陈太尉!”他想,反正金兵势大,既已过了江来,阻挡也没用了。

    陈淬取了兵符,与岳飞匆匆出府,调集了御营前军统制王璎、刘纲等十八名将官,统共四万三千人,浩浩荡荡,杀奔马家渡,与兀术所领金军在渡口以东遭遇。岳飞兜鍪铠甲,手持丈八点钢枪,大喝一声,直冲敌阵。他力大如神,那杆沉重的钢枪,握在他的手中,如拈管似地,毫不费力地左右挥舞,只见枪花,不见枪锋,连挑带搠,霎时间,金军十二名将士纷纷中枪落马,一枪一个,结果了性命。金兵呐喊着向后逃命,却被兀术挥刀驱赶,重又返身转来,蜂涌而上,与宋军作殊死斗。道路狭窄,两军混战,岳飞奋发神威,左冲右突,远近辟易,几乎又把金军赶回江中。兀术大怒,两眼血红,虬髯愤张,喃喃地咒骂道:“这该死的杜充,怎么把岳飞这条猛大虫放了出来,与俺抵敌呸,还梦想做中原皇帝哩!” 他狂怒地手刃了几名退却的猛安(千夫长)和谋克(百夫长),好似已把杜充的脑袋削了下来,这才消了胸头之恨。金军被迫回身向宋军猛扑,屡进屡退。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王躞畏死,忽然带领部下一万三千人马向后溃逃,宋军侧翼暴露,金军乘势包抄上来。陈淬胸部中枪,口吐鲜血,支持不住。岳飞见大势已去,一挥手,带领部下,回身护住陈淬,向东且战且退。好容易撤到建康南城聚宝门外,却见城门紧闭,城上已经竖了降旗。陈邦光在城上大喊道:

    “建康已降大金,杜相公和户部李尚书都已顺应天命。尔等不如一同归顺大金,共享荣华富贵吧!”

    岳飞大怒,右手一伸,小校送上三百斤神臂硬弓。岳飞张弓搭箭,觑准了陈邦光的脑门,喊道:

    “好贼子,爷爷今天送你归天!”

    金玉飕地一箭,邦光慌忙闪让,已中面颊,嚎叫着,被左右护住急忙下城去了。忽见一名红袍官员,乃是建康府新任通判杨邦乂,从城头上大声道:

    “岳将军,请拜上官家,邦又一片丹心,决不屈膝降敌”!说罢,纵身一跃,跳下城头,岳飞急忙上前,已是头破血流,摔死在建康城下了。

    “好一个忠臣,可敬啊!”岳飞默默哀悼,吩咐军士就近掩埋,用木板写上“大宋忠臣,通判建康府事、奉议郎杨邦乂之墓。”

    这时陈淬还在吐血,已骑不得马了,岳飞命人替他包扎了伤口,用门板抬了,盖上薄衾,继续东撤。行到蒋山山麓,陈淬吐血不止,脸色大变。岳飞下马,急命放下担架,俯身蹲在陈淬身旁说道:

    帝皇“太尉,你觉得怎么样”

    夫百陈淬吃力地喘着气道:

    “鹏举,留下我,你们走吧,别忘了……杀敌报国。”

    “太尉,跟我们一起走,我给你去找伤药。等你治愈了,我们一起断敌退路。”

    陈淬握住岳飞的手,微微一笑,气息愈来越弱,手冰凉了。岳飞含泪站了起来,命军士找来一名里正,和几个农民,给了一些银两,嘱他们好生为陈都统制树碑安葬。里正把陈淬的遗体抬走了,岳飞坐到路旁茅舍中,匆匆写了一份奏稿,命亲兵赵荣驰马奔向越州皇帝行在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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