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再晚一会人就没了
蔚蓝的天空,火红的六月。
清凉的空气四散开来,阳光透过树枝,闲散地洒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今天是六月九日,最后一天考试。
从考场出来,谌姚没有计较前面的对错,雪儿拉着她说考完就是结果,不为已经有了结果的东西纠结。
两人相视而笑,肩膀上的担子终于卸下。
她们回过头凝视着校园,这里满载着她们的青春,雪儿红着眼抱住谌姚,声音哽着:“走吧,真正的煎熬开始了。”
等分数的日子真是相当的漫长。
临出分的前一天。
父亲在回家的巷子口碰见林凡与。
“你怎么在这?”父亲在谌姚小学的时候见过他。
“叔叔,我路过而已,”他递了跟烟过去,态度恭敬,“听谌姚说他已经报了民初大学,您知道吗?
父亲抽着烟,语气不屑:“不管哪个学校,我都不会给她一毛钱。怎么?你是来求情的?”
林凡与不漏痕迹地冷笑一声,假装吃惊道:“哦?谌姚不是这么说的,她说奶奶已经给她准备好学费,不管你给不给,她都能上。”
“什么?”父亲红着眼,扔掉香烟,掉头就走。
妈的,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玩意儿竟敢跟老子争儿子,搞得老子焦头烂额。
这才没回来几天,老太太居然背着给那死丫头留了退路。老子绝不能让那死丫头得逞!
父亲怒气冲冲地边走边想,脚下的步子飞快。
林凡与盯着父亲急匆匆的背影,勾唇冷笑,他掏出烟点上。
白色烟雾中,他的眼底开始仇恨起来,红色与墨色交织,化不开的恩怨情仇。
他要听父亲的话留在本市,能进的只有民初,那她也就必须留下。
他不确定她的成绩能否如他所愿,他利用柔去做赌约,刺激她,激励她。
如今他要确保百分之百,他只能这么做。
林凡与狠狠地吸入令人沉沦的尼古丁,抬首仰视碧蓝的天空。
佳宁,你不能白死。机会已经给她了,是她屡次放弃。
他狭长的墨色眼眸中汇聚寒光,修长的手指紧紧夹着燃烧成灰烬的香烟,指尖泛白,宛如雕像静立不动。
他喃喃自语,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谌姚接到杨阿姨电话的时候人已经懵了,她反应过来立即带着爷爷出了菜市场。
爷爷骑着三轮车飞快地蹬着,谌姚坐在后面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是凉的。
“你奶奶在抢救,快来!”
杨阿姨的话在脑子里循坏播放,像强大的电流直击心脏,震得她四肢麻痹。
她腰上系着奶奶的围裙,手死死地拧着裙边,整块布料变得皱巴不堪。
泪啪嗒落下,她抬手抹掉,抬起头看向爷爷,他佝偻着背快速地行驶着,前面的拐弯直接一个冲刺拐了过去。
“眼睛瞎啊!”路边的人大声怒骂。
到了医院,谌姚跳下车跟在爷爷身后,她不仅担心着奶奶更害怕爷爷受到刺激。
抢救室门口,杨阿姨搓着手来回地走着,看见谌姚直接扑了过去。
“来的时候人已经昏厥,已经进去二十分钟了。”杨阿姨赶紧说一下时间和情况,让谌姚做好心理准备。
爷爷听了后面色晦暗,背脊弯了又弯,他扶着墙壁,半坐在冰凉的凳子上,手握成拳。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抢救室亮起的灯。
“谌姚,坐会吧。”杨阿姨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谌姚解下身上的围裙拿在手上,她站在爷爷的对面,背贴着墙,脑子里涌现出各种嗡嗡的声音。
她咽下口水,抬头看向红色的“抢救中”三个字,冷汗从额头冒出。
她背脊弯了下去,手掌抵在膝盖,头无力地垂着,冷汗顺着她的额角流淌下来,濡湿鬓侧的几缕头发,贴在脸颊上面。
杨阿姨见她面色如纸,赶紧上去扶住她坐下。
“你手这么凉,”杨阿姨接触她的手臂,像是摸到了冰柜里面寒霜,“别急,我已经联系泽棉,他马上”
“呕--”
谌姚捂住嘴,推开杨阿姨直冲洗手间。
“呕--呕---”
杨阿姨跟着进来,轻拍她的后背,抬手才发现她的衣服浸湿,她拢起她的长发扎起来。
谌姚吐掉嘴里的苦涩,扶着杨阿姨站起来。
爷爷等在卫生间门口,边盯着抢救室边看着洗手间的门。
“姚姚,你是哪里不舒服?”爷爷焦急地问她,声音又涩又哑。
“我是着凉了”
“谌姚。”
谌姚正要跟爷爷解释,泽棉从入口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她闻声抬眸,看见他的那一刻,眼眶刹那间通红,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进去多久了?”泽棉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揉捏。
“快四十分钟。”杨阿姨看向手里的手机,忙着回道。
说话间,抢救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众人紧忙围上去,谌姚的腿有些发麻,泽棉搂住她的腰半抱着赶到医生面前。
几番交流下来,谌姚只注意到两句话。
“病人已经抢救过来,目前还未脱离危险。”
“再晚一会人就没了,病人以后都不能再受刺激”
再晚一会人就没了谌姚在心里重复,瘫软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泽棉眸光落在她煞白的面庞,眉角下压,飞快地闪过无尽的杀意。随即,他拿出手机走到拐角处。
爷爷正和医生交谈着,杨阿姨在一旁细心地听着,用手机记下。
谌姚注视着远处的泽棉,卡其色工装裤,黑色字母短袖,白色的鞋面上一大片红色的果汁,连着裤脚全部被浸染。
“谌姚,你奶奶的护理工作交给我吧。”杨阿姨拿着记录的手机给谌姚看,上面整整齐齐地打出满满的字。
谌姚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对面的爷爷,她没有去接杨阿姨的手机。
“你是怎么发现我奶奶晕倒的?”谌姚心里有个可怕的念头。
“是,是我,是我路过的”
“直接说!”谌姚听得出杨阿姨吞吞吐吐,她不想知道她顾虑什么,她只想知道是谁。
杨阿姨叹口气,目光扫过对面的爷爷,靠近谌姚,小声道:“你父亲回来之后跟老太太大吵,我听不清他们说话,等我过去的时候你父亲摔门就走,老太太晕过去之后我赶紧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就给你”
“奶奶是父亲走之后晕的吗?”谌姚打断,心冷到极致,果然是父亲。
“是,但中间肯定是不舒服的,我去的时候她脸色很不好,呼吸也不顺。”
听完杨阿姨的话,谌姚心如刀绞,双手发颤,她看向对面的爷爷,花白的头发伛偻的背,面色苦不堪言。
“你帮我看着点爷爷,奶奶有事你及时给我打电话。”谌姚说完站起来就走。
“哎,谌”
“她这是去哪?”爷爷看着谌姚急匆匆地往外面走,担心地问杨阿姨。
“回去,回去给老太太拿点东西”杨阿姨觉得谌姚应该是回去拿东西,但看神情又不像。
她转过脸去找泽棉,拐角处早已没了人影。
谌姚从楼梯跑下,手突然被拉住。
泽棉手里拿着一堆缴费单,一只手牢牢地拉着她的手腕。
谌姚盯着他手里的单子,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憋得好难受。
泽棉沉默,大掌抚上她满脸的泪痕。
“我,我有事,你”
“我带你去。”泽棉拭去她滚烫的泪水,清冷沉抑的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谌姚在惊讶之余,手被他牵住带着往外走。
路过大厅,人来人往,排队的人影在谌姚的眸中快速闪过。
隐约有一道穿着条纹短袖的背影,在谌姚再次回头的时候没了踪影。
车疾驰在路上,不久,停在了另外一家网吧的门口。
门口偌大的店招,上面是红色的“奇艾网咖”烫金色大字,字体骚气飘逸。
泽棉关上车门,带着谌姚绕到后方。
谌姚一看到门口的瘦削男人,立马想到了巷子口保护她的两个人。
瘦削男人见到泽棉微微低头,之后转过身下去开门
泽棉手伸过来牵着她,还不等她继续好奇,人已经随着进入地下室。
铁门打开,入眼一片漆黑。
谌姚跟在后面,眼睛还未适应,耳边就传来一阵挣扎和呜呜的声音。
紧接着墙上的开关被按下,两盏昏黄的射灯应下来,谌姚放下挡在眼前的手。
灯光下,父亲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抹布,看见谌姚眼睛发直,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铁门被直接关上,另外一个瘦削男人留下来,笔直地站在门口,隐没在昏暗中。
谌姚从男人身上收回视线,身边的泽棉已经坐在她身后的老板椅上,长腿岔开,斜靠在椅背,温温柔柔地凝着她。
她是有很多疑惑的地方,但他不说肯定有他的理由。
谌姚从泽棉的身边打量着地下室。
十平米的地下室,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墙面涂鸦的乱七八糟,地面倒是一尘不染。
父亲屁股着地,朝谌姚的方向挪动。身上的夹克沾满灰尘,梳得规整的头发早已坍塌下来,黑色的皮鞋脚尖磨掉了一块皮。
谌姚走过去,父亲嘴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抬起手来,靠近抹布,父亲立即露出惊喜的表情。
“父亲,我问几个问题。你点头摇头就好。”
父亲看着面前的手伸回去,登时眼冒凶光,愤恨地向前挪动几步。
谌姚站着没动,垂下眼睑,蹲下与他平视。
光落下来,圆形的光圈将父女两围在其中,昏黄的光晕打在谌姚的身上脸上。
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不说别的,只模糊地看过去,多么像父女久别重逢的画面。
精致的脸蛋,樱唇琼鼻,最好看的莫过于时刻含着水光的眼睛,那双与之对望的父亲一样的眸子。
两双灿如春华的眸子正仇恨似的对望,他们血浓于水,骨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