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新婚
盛夏草木葱茏,园子里到处都是一片郁郁青青。顾宁睿沿着一条石板小路踽踽行来,停在一棵高大茂盛的桂花树下。他怔怔看着前方凉亭里那对交颈而坐的男女,两个人亲密自在地接吻,仿似这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许久,他们终于分开,他却耍赖地躺到了她腿上。她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抚着他的脸,两个人说说笑笑。静谧的时光流转在他们的脸上,将这短暂的一刻延续得很久很长。
顾宁睿眼睛发酸,突然不想打破他们的欢愉。他在树底站了很久,终是慢慢朝他们走去。
“何斯嘉——刘老师好些了吗?”顾宁睿在前方两米远处停了停,拣了亭子里旁边的座位坐下。
“顾总来得好突然。”何斯嘉抬头一阵讶异,极细致缓慢地扶起躺着的人,让他借自己的力坐稳。
“抱歉,打扰你们了。”顾宁睿没有反驳,难得地有些低声下气。
“没有的事。我好多了。”刘忻槐捏了捏何斯嘉的手,朝顾宁睿淡然笑道,“她太担心我。顾总别介意。”
“无妨。”顾宁睿笑笑,并不生气。
既然刘忻槐自己不介意,何斯嘉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只问:“向之影怎么样了?”
“你们的事她认了,有期徒刑三年。她本科宿舍那两个女学生的家属现在闹得厉害,不肯罢休,但向之影不肯认。主要是张玲的情况有点复杂,无论是她说的,还是写的,恐怕都没办法直接作为证据,何况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朱警官说了,如果要给向之影在这件事中的作用定性,要么找到直接证据,要么再继续增加强有力的辅助证据——”顾宁睿似乎是在斟酌字句,“他们想请你给张玲做催眠治疗。”
“……谁?”何斯嘉愕然。
“两个死者的家属。”顾宁睿一脸凝重。
“不可能。”刘忻槐斩钉截铁,脸色苍白了几许,“你答应过我,这件事到这里该结束了。”
顾宁睿点点头:“嗯,我也不建议。我只是想,你们应该知道这件事情。”
“知道了,谢谢顾总告知。”何斯嘉平静的语调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看你恢复得还不错,我就放心了。这段时间,你们都要好好保重。出院记得叫我。”顾宁睿跟刘忻槐叮嘱完,又看了一眼何斯嘉,欣然离开了。
住院第十天的傍晚,陈卓开车来接刘忻槐出院,一应出院手续都是他抢着去办的。他拎起何斯嘉收拾的行李,解释起来振振有词:“老大飞美国了,三天后才能回来。这是他给我的任务,完成不好我会挨批的。姐,你就当帮帮我。再说了,你是我姐,给你办事,我义不容辞啊。”
“那就辛苦你了。改天我们请你吃饭。”何斯嘉感激地笑笑,心中很是纳闷。出院的事她并没有通知顾宁睿,看来是医院这边给的消息。她查了查住院费清单,将一个不小的数目转给了顾宁睿的微信:“顾总请务必查收,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顾宁睿没有同意,回复道:“惭愧。医药费理当由我出。不用觉得有负担。终归是我对不起你们。”
何斯嘉:“欠着也没什么,不用时刻记挂。”然而顾宁睿一直都没有查收那笔钱。
回到念德公寓的这晚,刘忻槐觉得有些陌生。出差三天,在医院躺了十天,他已经有快半个月没回过家了。他迟钝缓慢地洗着澡,非常小心地避免拉扯到伤口。
何斯嘉在门外询问:“刘老师,需要我给你搓背吗?”
“不用,我慢慢洗就是了。”热气扑上面颊,他腾地红了脸。他有什么办法?医生叮嘱他三个月内静养,不可剧烈运动和大动作,体力和精神都不能劳累。
“好的,有事你就叫我。”何斯嘉就在客厅沙发坐着,哪儿也没去,等着召唤。
刘忻槐湿漉漉的手指轻轻划过胸口伤疤,那上面覆盖着一层防水贴膜,几乎没有异样的感觉。他吃力地伸长胳膊,几乎要够到背部的时候,伤口崩裂似的疼痛,他闷闷地叫了一声出来。
“怎么啦?”何斯嘉跳了起来,几步到了洗漱间门口,推门而入。氤氲水汽中,站着身材挺拔完美的男人,脸上却痛得拧巴。
她红着脸,打趣道:“刘老师学会逞强了,这样可不好。还是我来吧。”她将头发挽起,进了浴室,一点一点帮他搓洗,先是背部,然后是腿。按她的估计,他现在够不到背,也弯不下腰。他没有拒绝,毕竟快半个月没洗澡了,他也是很不舒服。
洗完这些,她站起来,身上连衣裙被水汽浸透,紧贴皮肤。面前人眼神炽烈地看着她,赤裸得好似没穿衣服的人是她一样。
她面上火热,支吾了一句“我先走了,剩下的你自己洗”,马上就要逃走。他拽住胳膊,一把搂过她的腰,将头拱到她眼前,委屈地说道:“头发。”
她拨了拨他滴水的头发,迎向他赤裸的眼神,语调软软地调侃他:“你最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再看你也吃不了我,不要折磨自己。”
说着,何斯嘉小心地往他头上涂抹洗发液。他上身乖乖配合不动,腾出一只手拽开了她的裙子:“不是折磨。吃不掉你,就看着你,抱着你,我也很知足。”
何斯嘉无话可说,自顾自地帮他冲洗干净头发,旋即落入滚烫的怀抱。一袭深吻过后,她趴在他肩头,手掌贴住他胸膛,感受着他有些慌乱的心跳。
良久,他松了手,可怜巴巴地承认:“你说得对,我不该折磨自己。”
何斯嘉笑了,推他出去:“轮到我洗了。你出去冷静一下,帮我把衣服拿来。”
刘忻槐穿好浴袍,走到客厅,眼皮猛地一跳。茶几上摆着那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纸鹤。
他小心地、缓缓地坐下,没注意沙发上还放着一件女式浴袍。
玻璃罐子很大很漂亮,里面的纸鹤很多很精巧,纸鹤的翅膀上隐约有字迹。刘忻槐拿出最上面那个,拆开来看,上面是熟悉的笔迹:“生日快乐!我的男朋友20,现在你有机会升级成为老公。请问你愿意吗?我会对你负责的。”
他嘴咧成一弯月牙,满心满眼浮起暖洋洋的笑,衬得他面色如春,烨若神人。
刘忻槐继续拆着纸鹤,读取每一只纸鹤上写下的不同句子,俊美异常的脸上流淌着如许温暖情愫。慢慢地,他湿了眼眶,半哭半笑般,扯过纸巾擦了擦眼角。
过了半晌,浴室里水声停歇,他拿起身后的浴袍,缓缓走到洗漱间门前,弯起两根手指敲了敲。
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何斯嘉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来,抓住他递在她手中的浴袍,缩了回去。门也随即关上。
很快,门再次打开。何斯嘉穿着浴袍走到门口,刘忻槐抱着装满纸鹤的玻璃瓶子等在那里,朝她笑得无比灿烂:“宝贝,我愿意。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他伸手牵住了笑吟吟的她,往她的左手无名指戴上那枚心形钻戒,跟他的爱人欣喜地吻在一处。
这两个都是干脆的人,不喜欢拖沓,第二天便去领了证。从民政局出来,刘忻槐眉梢带喜地伸出手:“刘太太,祝福你和刘先生喜结连理,新婚快乐。”
何斯嘉握住他的手,眉眼传情:“刘先生,同喜。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请发表一下你的感言。”
刘忻槐抬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脸色郑重:“感谢老天爷,让我们再次在一起。感谢s大心理系的同学们,把毕业旅行定在了丽江。感谢老常在我回国前联系我,让我直飞广州去开会,这样我才能和你搭上同一班飞机,一同降落在广州。感谢杜茹茹给你打的那个电话,让我在飞机上发现了你。感谢我自己心底始终不甘心放弃你的那种信念。”
何斯嘉噗嗤笑了:“‘戎马一生’先生,你还真是耍赖。照这个逻辑,你不得追溯到更早?比如,感谢我来北京考研,感谢我听了你的英语课,感谢我对你的好感和告白,感谢我考上了s大,感谢我研三时来到伦敦……”
“谁说不是呢?我更感谢你爸妈生了你,让你来救赎我。宝贝,谢谢你爱我。”他拥她入怀,以吻封缄。
这天中午,两个人将红本本拍照发了朋友圈,喜气洋洋热闹了一番。他们商量好,婚礼留待两年后何斯嘉回国再办。
美国洛杉矶,国际互联网ai合作项目大会正在进行中。顾宁睿与周围的各国代表一起,拿着手机演示刚刚收到的ai小模型,心中充满震撼。
“这个真不错,有意思。”来自硅谷的人工智能工程师卢玮霖感叹道。他看着旁边的老同学,满是期待:“你们moc真能拿下这个项目?”
顾宁睿言简意赅:“任重道远,事在人为。七成把握。”
卢玮霖心头涌起踌躇志:“国内现在环境大好,也许是时候回去了。”
顾宁睿欣然道:“只要你愿意,moc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卢玮霖哂笑:“moc有你这尊大佛在,已经足够了吧?再多一个我,你不怕我喧宾夺主?”
顾宁睿毫不介意:“言重了。moc的发展如果捆绑在我一个人身上,那就谈不上更广大的前景。它需要的是越来越多的尖端人才,多多益善。我们会为每一个人才提供足堪匹配的资源,任由他放手一搏。这是公司的承诺,也是公司的机会。只要你来,条件任你开。”
卢玮霖眼神焕然一新:“你小子!果然是老总级别,视野、气度不同凡响。不过我吧,你知道的,总想要更多的主导权。到时候会让你难办。”
顾宁睿并不意外,沉吟两秒:“理解。人之常情。我在moc下面有个小公司,到时候可以给你来做。”
卢玮霖大为震动,没有说话。顾宁睿开出的条件让他很是心动。他不是不肯居于人下,只是想靠自己的力量组个团队,专心研究,做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这样,他就必然不能去应付那些复杂的办公室关系和来自上级的指点干涉。他本是想自己创业的,现在有个现成的拉起来的公司框架,他只要挑选人员,就可以主导研究了,何乐而不为呢?
他不禁感叹,顾宁睿真是抓住了他的七寸,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他也很欣慰,毕竟还是有人懂他、理解他。
顾宁睿没有说话,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里跳出来的东西,点开来。瞬间他脸色凝滞,眉头微皱,匆匆说道:“无论你是怎么打算的,随时找我。”随即,他站起身,大步离开了宽阔的会场。
手机里是何斯嘉刚发的一条朋友圈,图片上大头合照很是喜庆,文字写道:“人生总是有很多计划,也有很多意外。我们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也要拥抱途中发生的种种意外,它们都是幸福天平上的筹码。重新介绍一下,大家好,我是刘太太。”
这条朋友圈他看了两遍。他站在高广的玻璃幕墙下俯瞰周边的夜景。楼外的街区呈现一派科技风,在夜晚灯火的装点下看着比白天更加绚丽耀眼。几百米之外,就是他下榻的酒店大楼。
今天凌晨他刚入住,就接到北京医院的电话,说是15号病房的病人正在申请出院。他临时叫了陈卓去给他们办手续,送他们回家。在他过去29年的人生里,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在乎过一个女人,在乎到连她喜欢的所有人都一起照顾。
顾宁睿看着这条朋友圈下面的若干条评论,恍若隔世。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跟何斯嘉已经拥有这么多共同好友。这些原本不过是她的朋友罢了。而心底那份还未开始就须斩断的奢念,不过是一场笑话。
“哟,顾宁睿,难得看你为情所困。”卢玮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派贵公子的优雅风范。
“你又知道?”顾宁睿不置可否。
“那可不?我太知道了。别看你平时沉稳老练,一遇到感情方面的事就都写在脸上。”卢玮霖眨眨眼,动了八卦心,“我家老爷子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说你找他安排床位,给一个美女。就是那位吗?”
“不是。给她男朋友。我们都是朋友。”顾宁睿不想让他误会。
“不会吧,顾总?!以你的条件,你还当备胎?到底是个什么姑娘?等我回国你一定得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卢玮霖觉得不可思议。当年他们在清华是同一个宿舍,虽然论外表和性格,他是全宿舍最受女生欢迎的那个,但是顾宁睿胜在那股忧郁的气质,给他英俊的面容增添了神秘感,也吸引了不少女生,其中两位还给他写过情书。
“喏,认识一下。”顾宁睿翻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递到卢玮霖眼前。那是何斯嘉去moc参加“魔心”发布会时的现场照片。
“喔,这是国内的明星吗?演戏的?唱歌的?长得倒是,真要命。不是,顾宁睿,美女人人喜欢,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肤浅啦?这女明星放着你这个大佬不喜欢,还另找了个男朋友,明显眼光不行啊。这样的人能红吗?……”卢玮霖语速极快,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平平无奇的话听起来总是显得有些损。
“别瞎猜。不是明星。s大心理学院硕士毕业,马上要去ucl读博。‘魔心’的内容官,你说的设计得很有意思的那个人。”顾宁睿眼神干净清透,淡淡地氤氲着迷惘的气息。
卢玮霖一时怔住了,半晌回过神来:“原来就是她呀!就算人家有男朋友,你也可以去追呀。我是看好你的。”
“我被拒绝了两次。他们刚刚结婚了。”顾宁睿轻轻说着,看向夜幕里灯火缥缈、无限辽远的地平线。
卢玮霖顿时无语,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觉得他远望的侧脸变得分外寂寥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