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挂断电话,许蓁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然后才问,“悠悠,今天陆深的行程是什么?”
“录制y台的公益歌曲。”
“……你亲自去一趟录音棚,找黄星制作人道歉,告诉她我们这边出了紧急状况,需要推迟一下时间。”
“阿志,你现在开车跟我去一趟津市。”
她说话时满脸的严肃,二人不敢细问,各自答了句“好”。
坐上车,许蓁一遍遍拨着陆深的电话。
只是无论多少遍,那边都只有一个机械的女音提示着对方已关机。
陆深从前不会这样,和她吵得再凶的时候,他都不会在大事上犯这种错。
可这一次,他居然为了那个女人不管不顾地抛下工作,于公于私,许蓁都难免有些生气。
电话里周放说李知知最近在津市某个电影城拍新戏,原本今日是有她的戏份的,可和陆深一样,一大早工作人员去她的酒店里找她,却发现她不知所踪。
加上堵车,到达李知知拍戏的电影城时已经是三个小时以后。
二人隐秘地和周放一行人在酒店附近汇合。
“现在怎么办?两个人都关机了,我们要去哪儿找?”
许蓁谨慎地看了眼他身后的两个人,“这是你们工作室的人?”
周放一时无奈,“你放心,这都是跟了我好几年的人,别的不说,嘴巴肯定严。”
许蓁这才收回视线,“那就好。”
“那现在……”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僻静的地方?以现在这个特殊时期来看,他们两个肯定不敢光明正大往人多的地方跑,尤其这里是电影城,到处都是私生、代拍,稍不留神就被拍到了,陆深这一点还是清楚的。”
周放拧眉,想了片刻,转过头叫了个人来,“小吕,你过来一下。”
“周哥?有什么事吗?”
“你跟知知在这边这么久,知不知道有没有比较僻静,人烟比较稀少的地方?”
留着寸头,一脸憨厚的小吕绞尽脑筋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个地方,“有了!周哥。”
“南边大概2,3公里外有个烂尾的公园,据说是以前修建的时候出了人命,后来投资商跑路工程停工后,也没人敢往那边去。”
周放看了许蓁一眼,后者当即做了决定。
“就去那儿找!咱们分头行动,我把陆深的车牌号告诉你们,要是找到了立刻电话联系!”
陆深是被一阵碰撞声吵醒的。
睁开眼,挡风玻璃上躺了一只鸟,黑白色的羽翼无力地散开,停顿了几秒钟,又颤巍巍地飞走了。
李知知在副驾驶睡得很熟,他扯过外套披上,下车去抽烟。
这里几乎算得上是荒山野岭了,废弃的健身器材横七竖八倒在一片杂草林中,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烂味。
陆深看着远方,接连抽了两支烟,可不知怎的,心里一股躁意却始终按捺不住。
许久之后,他终是掏出了手机。
一开机,手机疯了一般疯狂震动,数十条未接提醒一股脑地弹出,震得他手掌开始发麻。
犹豫片刻,正想回拨回去,却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叫一声,“陆深哥!”
许蓁过去的时候,李知知已经被周放带走了,荒凉的空地上,陆深正独自一人倚在车门上抽烟。
阿志蹲在一棵树下,见到她走过来,犹疑着站起身,看了他们二人几眼,最后走远了。
已经是正午,天空阴沉沉的,可许蓁却如同在盛夏艳阳天里走了半天,浑身大汗淋漓。
她站到陆深对面,沉默了很久,才轻声开口。
“为什么要关机?”
他低着头,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没回答。
“你知道今天有通告。y台的公益歌曲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到的,你就这么放了人鸽子?”
陆深看也不看她,径自把玩着一只打火机,依然没说话。
他这幅模样,顿时惹恼了她,声音骤然大声起来,“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你们两个的绯闻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这种关键时候,你还来见她?!”
“你自己最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看着那么多新人成绩越来越好,别人都在等着看你笑话,你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粉丝比他们多。如果这种时候,你连最后一项优势都守不住了,你知道未来会怎样吗?”
“陆深,你是不是疯了?”
许蓁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可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
她焦灼地握紧拳头,有些神经质地喃喃自语,“你根本……你还想不想混下去……你知道你要是做错了,你爸爸……”
听到这里,陆深终于抬起头,眸色愈来愈深,恨恨地看着她,随后冷声说,“做好
你份内的事,有问题,你就去沟通,出了差错,你就去认错,我干什么,还轮不到你管!”
许蓁剩下的半截话就那么被堵在了喉咙里,努力地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其实还想说,她不想再看着他回到那个家,不想看着他痛苦、深受折磨,最不想看着他前功尽弃,那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可她却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沉默地看着他熄了烟,沉默地看着他打开车门,再沉默地看着他发动了车子。
临走前,她终于苦笑着说出一句话。
“你就那么喜欢她?”
她可真傻,她想。
拼死拼活这么多年,最终不过换来一句“不用你管”。
“陆深,我对于你而言算是什么呢?经纪人?未婚妻?还是一个发泄情绪的炮友?”
她很小的时候就爱上了他。
感情总是毫无缘由的,喜欢一个人或许只需要一个瞬间,一句话,一个浅浅的拥抱。
他们占据了彼此生命里太多重要的时刻,以至于陪伴的时间比分离的时间更长更久,久到她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产生了那种无法言说的感情。
从小到大,她的生命里只有一个他,没有出现过别的男人,也没能喜欢过其他人。
她以为,爱一个人就是要无怨无悔付出,他想要的东西她就想方设法给他,他想做的事,她就拼尽全力陪着他,连他喜欢上一个人,她明明都忍着心痛去帮他了……
可他依然不满足。
原来这些付出,他都瞧不上。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他看都不想看一眼,摔碎了,就直接踩过去。
他不爱她。
所以无论她做什么,失去什么,都只是一厢情愿。
而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她听到自己的心脏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每一下都像是用尽全力,砸得她连站都站不稳。剧烈的疼痛过后,是长久的空白。
应该走的,不要纠缠,不要质问,如同过去的很多年一样,沉默就好,默默忍受就好,自我安慰就好……
可她却听到自己叫人恶心的声音,如同一个失去风度的泼妇,不管不顾地纠缠,“陆深,你喜欢她什么呢?你以为她是真心对你吗?你知道她不过看上你的钱你的资源,如果你一无所有,他看都不会看你一眼,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他突然熄了火,偏过头,面带嫌恶地看着她。
“她怎么样,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
许蓁被他的眼神吓得退后一步,而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流了下来。
她突然间听不到一切声音了。
无论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她总以为她是最适合他的人。
因为他不管怎么玩儿怎么闹,她永远可以在他身后。永远不抱怨、不喊累、不嫉妒、不羡慕。
可原来,那不过是她在自欺欺人。
她会累,会想抱怨,会嫉妒,会羡慕。
“所以呢,你要公开她吗?”她轻轻地问。
她哪里比不上她呢?
她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却抵不过他们三个月的感情。
她的这句话轻而飘,陆深听得心里像是用重锤敲了一下,疼得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他明明知道此时该解释的,可他却制止不了自己的言不由衷。
于是他听到自己的话,“我公开,又怎样?不公开,又怎样?”
她张大嘴,无力地解释,“陆深……你不……可以的,你忘了那个……家了?如果你这么做……了,你会没……命的……”
“你是在威胁我?”
陆深突然大笑起来,“许蓁,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受你威胁?你以为你得到那个人的认同,就可以掌控我了吗?”
“别做梦了。”
“我告诉你,我不会和你结婚的。那个荒唐可笑的婚约,我从来都不承认。”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讨厌那个家,就有多讨厌你。”
许蓁头脑顿时一片空白,身子左右晃了晃,最终艰难地站稳。
怎么会这样呢?
他是她最爱的人啊。
是他在母亲的葬礼上,手足无措地硬塞给她一块糖,要她别哭了。也是他半夜翻墙进了学校,安慰因为继母不敢回家的她,说以后他会给她一个家。还是他,在继母生产的当晚,记得她的生日,偷偷给她送来一块蛋糕。
她的第一包卫生巾是他为她买的,第一条礼服是他送的,第一次旅行是和他一起的,第一次……
记忆中的时刻不计其数,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爱上他的证明。
可是……
“……那你想我怎么做?”
“离开吗?
还是……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