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秋风起
按照惯例来说，大部分登上摘星阁的人都会拜入映辰城，偶有几个不来的，映辰城从来也不强求。祭仙礼之后，叶知入天枢殿，奉蒲清为师，拜贪狼星。这是莫大的荣耀，在这之前也只有上官明曦拜过破军星。拜星是七宫给弟子的最高荣耀，七宫公认此人未来可期，实力超群，是五十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才会拜星。其实超过十层的都能算年少天才了，这回有叶知在上，柳问云的风头可没那么大。本来七宫也想给柳问云拜个星君的，后来发现柳问云这个人除了剑法，其他的也没那么多天赋，内功只能算中上，甚至比上官明月还差一点。尤其是他不能和武器产生同频共鸣，没有任何一把宝剑愿意听命于他，他与剑不同心。根据他自述，剑仙是怜悯他，他其实没完成试炼，剑仙就点灯了。至于第十层的媚术也是他天生不容易受诱惑，他甚至委婉地暗示自己有缺。梅姬的媚术只对两种人无效，第一种就是清心寡欲的人，第二种是意志坚定的人。
根本不用测试，柳问云一看就没什么意志坚定的人，事实是他这个人见了自己的血才会意志坚定。他只有在讨厌流血这件事上意志坚定。
再说回拜师，司钰拜到天玑殿，莫忘尘门下。上官明月本来想追随哥哥拜入瑶光殿穹山派许英杰门下，但是被柳问云一句话问住了：“你想和叶知当同门啊？”
加上哥哥已经拜过破军星了，自己也不好抢哥哥的名头，开阳殿七贤道人又与自己有缘，就想着拜个武曲星也不错。
那林叹机和程清本来就是天权殿和玉衡殿的弟子，不用再拜师门了。
问题来了，柳问云要做什么。他没有打算拒绝，拒绝映辰城这种事太瞩目了，他可不想那么耀眼。倒是天璇殿的酒很好喝，都是酒仙尹江酿的，于是就和堂姐搭个伴拜入了天璇殿。
自从除魔令之后，刘雯也没闲着，带着弟子追查魔教余孽。除了这一届拜入门的几人，其他师兄师姐几乎全被派出去了。
柳问云是真的想努力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活着没准还真的会再遇到那个黑衣人。他是有一点点为剑仙报仇的心思在的，但是剑仙都打不过的人，自己更是打不过，他的目的就转变成了从黑衣人手底下活着跑路。他这个人一向不怕死，巫山神女真要收走他，他还会主动的化成巫山一朵雨云呢。只是他太讨厌见血了，讨厌见别人的血，也讨厌见自己的血。
柳问云很认真地跟酒仙尹江学，尹江让他陪了七天的酒，他就受不了了。哪儿有人拿酒当水喝，柳问云一天能吐三回。尹江发现这徒弟确实天赋不佳，只教了他怎么酿酒，然后就下山云游去了。
柳问云也没闲着，在天璇殿垦出一片花坛，冬天快到了，他就栽了不少梅花，等着采梅煮雪，留些给尹江酿酒。这个尹江早就看出来他无心拜师，也不让他喊师父，甚至柳问云偶尔顺嘴喊了一句“师父”，尹江还觉得折寿。没到半个月，偌大的天璇宫只剩柳问云一个人了，回到了闻雨阁的窘境，闻雨阁好歹还有花花草草，这天璇宫太萧瑟了些。而且尹江就这两个弟子，可以说是七宫中弟子最少得一宫了。
柳问云也不想在天璇宫整个闻雨阁分阁，哪儿去引温泉水，昆仑玉呢？草草种些花也算不错了。他没东西可学就去到处蹭一蹭。
早上起得早就去开阳殿看上官明月练剑，青霞自然是在上官明月手里，柳问云就拿个小竹棍指导上官明月。上官明月是真的气啊，自己手里拿着绝世宝剑，竟然打不过小竹棍。柳问云从来不主动攻击，就是让上官明月攻过来，找破绽。每天用小竹棍敲打上官明月，搞得上官明月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七贤道人有的时候也会来看两人嬉戏，他任着两人胡闹，还会拿小石子给战局添乱。柳问云的身法好，躲得快，上官明月就不一定了，小竹棍和小石子都打在他身上。他气得把剑往地上一插，质问七贤道人：“你到底是谁的师父？”
七贤道人哈哈一笑，拂袖离去。七贤道人教给两人的东西不少，比如拳法、品茶什么的。拳法上上官明月的天赋明显是高于柳问云的，柳问云打着打着就会以食指和中指或为剑或结印，反正就是打不出拳法来。
七贤道人忍不住嘲笑，笑的时候白色的胡须乱颤：“尹江的醉拳，你这辈子学不会咯。”
中午呢，柳问云会去天玑殿蹭饭，不为别的，就为和莫忘尘讨点花草种子。司钰偶尔会做些琉璃岛的糕点，柳问云也会蹭一点。两人甚至没说过话，见面都很少见。糕点就在莫忘尘的桌子上，两人很默契，柳问云拿了，司钰也不恼。而且每次柳问云只拿一块，绝不多拿。他甚至感受不到司钰的气息，往往来的时候桌子上还没有糕点，再进去就有了。他知道这是琉璃岛顶级的藏息术，本来就是暗杀的绝学。琉璃岛原本是培养杀手的岛屿，结果在三四十年前被落城主招安了，再也不做那些杀人的勾当。当然了江湖恩怨哪儿是那么容易说得清的，尤其是琉璃岛杀了不少人。落无天一人登上琉璃岛之后，再下岛之时，琉璃岛六位长老，十二位堂主齐齐自杀，只剩下手上没经过血的一个残废的堂主接管了琉璃岛。也就是司钰的师父。从此琉璃岛金盆洗手，在落无天的影响下，江湖没再追究。
柳问云来了好几次之后会留心找司钰的位置，他不会说出来，只会看司钰一眼。司钰心领神会，下次就会更难找。
下午的时候他会去找林叹机喝酒对诗，也会去看看程清研究阵法。柳问云和林叹机十分投缘，一人有花一人有诗，好不畅快。林叹机还把自己的扇子送给了柳问云，这扇子可不光是风雅之物，由木玉打造，扇骨由玄铁而制，扇面上是根据柳问云的描述，林叹机画的闻雨阁景色。至于程清就让柳问云有些苦恼，程清很聪明，就是看不懂奇门八阵，记不住兵家阵法，一个人武义不错，一入阵还能扰乱队友，只适合单打独斗。
柳问云也没什么办法，只给程清留了一句：“山来劈山，江来断河，能砍了天，就能破所有阵。不用费心找什么生门死穴了。”
程清那天也开悟了，自己就是学不会这个，那就砍砍人不指挥就完了。
叶知同他们并不熟悉，但是柳问云也会去找他，一月找一次。叶知会倒一壶水接待他，只是他这儿的水都是冷的。两人会对视一炷香，然后柳问云就会离开，期间一句话都不会说。
柳问云在看叶知眼里的寒潭能否有一丝涟漪，叶知在看什么柳问云就不知道了。后来上官明月知道这件事忍不住吐槽：“我看你是嫌弃酒仙的破客栈不够冷，还要去那块寒冰找寒冬。”
柳问云摇摇头，露出遗憾的神情：“玲珑心怎么会长在你身上？那叶知目如寒潭，深万丈，我倒是悟出来一招冷凝霜，现在空手就能让水起寒霜，懂不懂我们天才都在做什么啊？”
上官明月回击道：“夏天倒是可以用来冰冰西瓜，不错，确实有用。”
自除魔令以来，江湖明波暗流汹涌，几人能在映辰城得半分宁静实属不易。刘雯等弟子扫除了相当一部分的魔教余孽，对于那日的黑影还是无迹可寻。叶知也会偶尔出城外勤，其余几人要不是刚拜入门下，要不是身份特殊，倒是在七宫有不少长进。柳问云除外，不是他不学，是七宫武功不适合他，他学了很多很杂的东西，见广而不见深。他和别人却有不同，他重点在领悟自然，没有领悟感受，什么内功剑法对于他也不过是在纸上的文字和画罢了，看了不入脑子。
他在七宫不碰剑，或用扇或用竹棍，随红叶起舞，同仙鹤共饮，要不是时常和其他几人见面，恐怕要成了映辰山的一只闲云野鹤了。秋梦春烟没再出现过，柳问云自知不到时候，倒是时常舞弄起从小学的巫山剑法了。上官明月有的时候会在远处看柳问云用小竹棍舞巫山剑法，没见什么厉害和精进，倒是思乡之情浓厚。看来他是想念巫山了，毕竟上次回去基本都躺在病榻上了。
上官明月知道柳问云一向不喜欢被所谓的门派束缚，也知道这个人表面上尊师重道，心里却无视条条框框是个喜欢自在的人。两人之前的游历都毫无目的，走到哪儿是哪儿，有的时候甚至用铜钱决定方向。收到父命的时候，本来还想应该如何说服柳问云陪自己来摘星宴，没想到他自己却主动来了。上官明月发现自己也变了，从前有问题就会问，现在也学会闭嘴多想想了。
等会？我上官明月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我辈正是少年时，何须怜花落？一身肝胆行天下！
上官明月微微一笑，提起青霞，直刺柳问云，气从丹田来：“我上官二公子请你赐教！”
柳问云眼睛都没眨一下，用巫山剑法第三式，谢叶飞霜躲开了。只见他轻轻一弹小竹棍，打在青霞的剑身上。上官明月还以为是柳问云教给三弟的招式，刚要躲闪，小竹棍就吃不住力自己断了。小小竹棍怎么能和宝剑青霞相提并论？
上官明月虚步提剑，连挑带刺，剑剑直冲柳问云要害，柳问云弃了小竹棍随手划出林叹机送的木玉扇先挡后接。上官明月看出来这招招都是巫山的剑法，朴实有力，攻劲不足。上官明月抓住柳问云一个破绽，竟将木玉扇打飞了，这一剑已经擦到柳问云的脖颈处。只见柳问云一个下腰，闪了过去，青霞贴面而过，青色纹路清晰可见，在上官明月手里的青霞隐然有青紫色。柳问云的碎发被削去了一丝。
上官明月不掩喜色，乘胜追击，连连使出祖传剑法中的紫玉生烟，青霞生紫烟，快得竟然有些看不清剑锋。柳问云灵活闪躲，似乎有点应接不暇，被逼无奈。柳问云越无奈，上官明月就越得意。缠斗几回合，柳问云不再东躲西藏，上官明月昂首吐气，再用全力一刺。青霞却在柳问云的喉咙处停下来，不是上官明月赢了，是他刺不动了。柳问云的真气护体，青霞竟然不能向前。只见柳问云右手一个手刀，劈在了上官明月的手腕上，上官明月一时吃痛没拿住剑。柳问云轻轻一踢，青霞在空中翻滚落入柳问云的手中，而剑刃已经架在上官明月的脖子上。
上官明月揉揉手腕，骂道：“至于用这么狠的力气吗？”
柳问云像投壶一样，把青霞插回上官明月后背的剑鞘中，掸了掸尘土，叹了口气：“这个巫山剑法果然不适合我，竟然都接不住你的招式。果然还是堂兄堂姐得大伯真传啊！”
“不是，柳问云，你什么时候能自己拿把剑？拿个什么破竹竿破扇子就和本公子对剑？我都怕伤到你！”上官明月剑输了但是嘴不能输，哪怕他早就看出来柳问云限制自己以巫山剑法来接，直到最后才换了酒仙的醉玉颓山，打掉了自己的剑。
“你别急嘛，我得再找找。天下名剑不愿意认我，普通的剑我又看不上。观云姑姑来信说寻到了昆仑晶和陨铁，要去造把剑送我。大约两个月就到了。”
“你怎么不能承认巫山剑法不如我上官剑法？”
“你当面去问问我刘雯堂姐，她认我就认。”
上官明月自知纯论剑法，刘雯的巫山剑法也是一绝，自己还差点意思：“那……那我还有将军明曦兄长呢！还是我上官剑法更厉害！”
两人就像小童拌嘴一般，不断搬出自家家长。吵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也不吵了。
“柳问云，你为什么要来映辰城？”上官明月的语气突然轻柔了一些，不见刚才拌嘴的气势。
柳问云直直回应上官明月的目光，如同观音视月，神圣而真诚。
“不是青玉侯让你来的吗？”
“？我没告诉过你父亲来信啊？”
“每只进巫山的信鸽都要被拦下的，好吗？”
“所以你看过我的信？？”
“没有，内容都在巫山的信阁，我那天看到了。去哪儿都是去，映辰城也是去，就来了啊。”柳问云轻松地回答，上官明月气得直跺脚，自己是君子心，对方是小人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