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青霞一问摘星阁
上官明月一大早就来到了摘星阁之下，身着凝夜紫缕金蟾宫折桂纹蜀锦圆领广袖长衫，腰上是碧玉皮革蹀躞带，还别了他标志性的四个玉佩，头上戴着青玉莲瓣发冠，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他肩上还披了一件绯色大氅。柳问云本意是想去送送他的，但是看到他这一身贵气逼人的显眼装扮，立刻称病说鞭痕隐隐作痛，拒绝与上官明月同行。
摘星阁高百尺，碧瓦朱檐，仿佛是天上的琼楼玉宇。屋檐做飞鸟状，似乎这鸟真的能带着摘星阁飞上天去。门匾上“摘星阁”三个字，笔走龙蛇，笔意雄伟苍劲，高人手笔。台阶之下立有小碑，上面写着“摘星揽月，生死莫求”。显然这是一道警告，告知来者前路危险，生死难料。刀剑无眼，后果自负。确实每次都有挑战者负伤，残废了的也不在少数，目前还是没人死亡的。毕竟有人死在宴席之前，多少有点晦气，阁楼上的人有分寸。
“青玉城二公子姮阳驸马上官明月携青霞问鼎摘星阁！”
上官明月的声音洪亮极了，整个映辰城都听得见。柳问云此刻正在能看到摘星阁的福来饭庄二楼雅座饮茶，听到上官明月的声音，他的手一抖，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柳问云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上官明月不知道羞耻的吗？柳问云一向擅长克制，所以他是忍住了。坐在他对面的一位身材娇小的锦衣公子没忍住，手上的茶杯化成碎末拍在桌上，只见这小公子满脸通红，耳朵发烫，一双圆眼水灵灵的，似乎随时要羞出泪水了。锦衣公子的头上仿佛有千斤重担，再也抬不起来了。
“刺猬表妹，你这如意郎君，可还满意？”柳问云看到对面的人尴尬，自己倒是缓过来了，调侃道。他对面的这位锦衣公子正是姮阳公主扮了男装，本来还有点英气，现在只剩小女儿态了。
“我姮阳公主十七岁以来从没有这么丢人过……”姮阳低声愤愤道，“他一直是这样吗？”
“一表人才，鹤立鸡群。”柳问云骂人一向是好听的。
“我当他是武功盖世的大英雄……”
“他武功确实还不错。”柳问云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但是又加了一个词，“望我项背。”
“自恋狂！”姮阳恶狠狠吐槽道，这个表哥和当年进宫没什么区别。
“什么风把刺猬公主吹过来了？你不是应该在皇宫里陪德妃娘娘吗？”柳问云彻底从尴尬中缓解过来，开始调侃他这个公主表妹。
“我称病偷偷离宫的，父皇母妃不知道。你也不可以告诉母妃！”
“那德妃娘娘恐怕要担心死了。”柳问云向窗外望去，只见第一层已经挂出了七星灯笼，那便代表上官明月已经通过了第一层，“怎么？来见你的小情郎？”
“我只是来看看，我不会见他的，我们有三年之约，到时候他才会见到本公主的真容。”姮阳看到第一盏灯笼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扬。
“哎呀，这是什么小情趣，你表哥我尚未婚配不懂这个。”柳问云听上官明月说过，那日礼毕洞房花烛夜，姮阳以扇遮面，约定两人三年之后才完礼。上官明月新婚夜是睡在暖阁的，公主是皇家下嫁，不用给驸马父母敬茶，两人回宫面圣公主也带着面纱，称脸上长痘了，不愿意父皇看到自己的丑样子。
柳问云不再调侃姮阳，正经了一些：“德妃娘娘安好？宫中万事安好？”
“都安好，母妃有些想家了，日日看你当年送的巫山石。她不说，但是我知道。柳家可安好？”
“安好安好，家里人也都挂心德妃娘娘与公主。母亲做了百花香囊，托我转交给德妃娘娘，我本来是想托表妹夫转交，既然你在，便请你代劳了。”柳问云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香囊，上面绣着羁鸟图案，递给了姮阳。
“驸马这一年如何？”姮阳和上官明月有书信往来，但是仍然关心。
“他这一年没去过青楼，只是有一次被绑了。公主请勿担心，我一定替公主看好他！”柳问云抱拳道，仿佛是姮阳的下属一样，果然这个表哥正经不了一刻。
“我不是问这个……你别笑我了！”姮阳无奈嗔道，柳问云倒是惊讶自己那个蛮横的公主表妹哪里去了。
“他很好，心很善，很厚道。有我在也轮不到他受伤。”柳问云温言回答，一副好兄长的模样。
“被绑去青楼是怎么回事？！”姮阳突然反应过来了，怒问道。柳问云知道自己一时失言，上官明月倒是守口如瓶。
柳问云立刻替好兄弟解释：“我们当时查案子，这个……我一时失察没保护好驸马，让驸马落入贼人之手。草民该死！不过公主不用担心，驸马完璧归赵，然后我们把那青楼也拆了。驸马定然是怕公主误会，绝不是存心欺瞒。”
柳问云都佩服自己胡诌的能力，只是有点对不起滕乐师父和妄倩阁，但是关乎兄弟姓名，柳问云只能在心中给滕乐道歉。
“他没事就好……”姮阳一提起上官明月就变得娇柔可爱了不少，柳问云感慨万千，当年公主要是能这么懂事，自己怎么会挨姑姑一顿打呢？
一炷香过去了，摘星阁连挂五盏灯，这上官明月登阁的速度比柳问云想象中快不少。
摘星阁第六层
上官明月解决前五层的映辰城外门高级弟子还算轻松，一个飞跃上到了第六层。只见他的一位老朋友正坐在茶几旁，对着外面的天发呆。
“诶？方白苏！”上官明月大喜过望，他知道方白苏的武功只是入门，“亮剑吧！今天我们兄弟切磋切磋！”
“唉，你个傻子，我又不用剑。”方白苏叹了口气，单手拖着侧脸回头看向这个大红大紫的朋友，怎么一点长进没有。方白苏这个人懒洋洋的，他也长得好看，天天悬壶救人的，身上总有一股草药味，能保住他采药的时候蛇虫不近。就是不太容易捕蛇抓虫子罢了。
“对对对，你用笛子！亮笛吧！”上官明月的青霜没有回鞘，他特意转了一下青霜，试图用刀背对着他的好友，只是他忘了剑是双刃的，他用的不是刀。
“唉。”方白苏一声长叹，用修长的手指半遮住了脸，显然觉得上官明月丢人的不止柳问云和姮阳，方白苏也觉得这个上官二傻子不忍直视，“来，做吧。收起你的剑，我只是一个医生，不要对医生刀剑相向。”
上官明月嘿嘿一笑，收起青霜，坐到方白苏对面。只见差桌上有十二个茶杯，里面都是黑乎乎的草药。
方白苏托腮盯着上官明月：“你左手边有六杯毒药，右手边有六杯解药，你只要找到一种对应的毒药和解药喝下去就好。对不上是解不开的。”
“啊？咱俩能不能打一架，你知道我不懂这些玩意儿的。我出来也没带御赐的解毒丹啊……”上官明月挠头犯难道。
“解毒丹也没用，我又不是为了杀你。我要你自己喝解药。”方白苏打了个哈欠，他这几天有点无聊了，在这儿坐了快一个月，上来的人一只手都数得清，上官明月是第五个。他本来是来映辰城采药的，被天玑宫长老临时拜托来出题。
上官明月对方白苏挤眉弄眼的，方白苏皱眉道：“听你呼吸均匀步伐稳健，怎么脸抽筋了呢？要不要我给你扎几针。”
上官明月连连摇头，摆手道：“不要不要。我没事，就是看在咱们是好友的份上能不能帮帮我？”
上官明月可怕方白苏的针了，之前有一次扭到腰，方白苏给他从头到尾正了骨，扎了针，那天的闻雨阁有一只惨叫的刺猬，正是上官明月。
“你？青玉城二公子？姮阳驸马？上官明月？让我药谷第二十三代传人百年难遇的华佗转世妙手回春和阎王爷抢人的方白苏？放水啊？”方白苏说上官明月的头衔的时候恨不得一字一断句，说自己头衔的时候一气呵成。
上官明月挠挠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就一丢丢。”
方白苏不回答，只拿眼睛瞟他。上官明月拿起第一杯毒药，和第一杯解药，只见方白苏眼珠转了转，上官明月刚想喝下去，方白苏又瞪了他一眼。他只得放下。上官明月又指了指第二杯解药，方白苏一噘嘴挑眉，上官明月觉得肯定是这杯了，刚拿起来又被方白苏瞪了回去，只得放下。上官明月就这么硬生生试了三十六次，还是不知道方白苏什么意思。方白苏的眼珠子已经要转得发晕，嘴角抽搐，眉毛奇怪地扭在一起，这回方白苏是要给自己扎针了。
方白苏长叹一口气，揉了揉眼睛和脸：“朽木不可雕也！”
这都已经一个时辰过去了，上官明月也急眼：“你倒是说呀！”
“我的二公子，你不要脸，我方白苏还要脸呢！这是摘星阁啊，二公子，我一个客人给朋友放水，映辰城怎么看我呀……你个二傻子……”方白苏也急得没脾气，旁边还有挂灯童子看着呢，他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放水。多年好友一点默契没有，也不知道柳问云这一年怎么过的。
“你上官公子要放弃，随时可以下楼。只是你不喝我的茶，是上不去第七层的。”方白苏放弃给提示了，索性仰在榻上，小憩一会儿。
又过了半个时辰，上官明月问了个问题：“是不是只要喝了你的茶，能上楼就是通过？”
“是——”方白苏懒洋洋地拖了一个尾音，他都懒得睁眼，他这个兄弟一点药理不通，他是知道的。只听一声茶杯放回桌子上的声音，方白苏睁眼了，上官明月竟然连饮六杯毒药。
“你你你……”方白苏惊讶地说不出来话。
上官明月眉头紧皱五官扭曲：“方白苏，你这药太苦了些，怎么下毒呀？”
上官明月只觉得手脚发凉额头冒汗，五脏六腑一会儿置于冰雪之中，一会儿又像在火上烤一般：“你这毒发的也太快了些……”
紧接着上官明月用颤抖的手一杯杯拿起解药喝了下去，喝完过了一炷香才觉得缓解了一些，只是嘴里实在苦涩，向方白苏讨了一颗糖，才觉得好受些。
方白苏冷冷地看着上官明月：“如果今天不是我方神医心善，你就能见到阎王了。”
“你说过，你不是为了杀我。”上官明月四仰八叉从榻上起身，“你也说过，医者两件事不做，不杀人不医心。可是白苏呀，不进阎王殿怎么和阎王抢人，不度人心又怎么能成药师佛？医者上和佛祖抢人，下和阎王论生死，才能算活神仙。神医二字你方白苏还担不起。”
方白苏听了上官明月的话沉默不语，师父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他挥手示意，挂灯童子点灯。摘星阁第六层点的是他药谷的百草灯。这个二傻子倒是偶尔也能语出惊人。
上官明月起身掸了掸衣服，整理一下绯色大氅，正了正青玉莲花冠，提起青霞，挥了挥手，踏上了第七层。
方白苏低声骂道：“这个傻子，整个红披肩倒是有点像他哥哥。”
方白苏也注意到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扬，鲜衣怒马少年时，敢与阎王论家常。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姮阳在楼下有些着急，秀眉紧蹙：“你说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柳问云抬头看见第六层的百草灯挂出，只说了声：“别急，是友人。”
一个时辰后，第七层点灯。又三个时辰后，第八层点灯。第九层点灯是紧接着第八层的，都不用一炷香。已然是日落，柳问云和姮阳点了菜接着等，楼下沸腾一片，连续两天有人点亮第九层的灯。想必赌场更是热闹，早知道也该去赌坊压一压这上官公子的注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过第十层。”姮阳忧心忡忡，她知道上官明曦也只上了第十层。
她刚说完只见第十层的窗户打开，姮阳大喜过望，这是要点灯了。没想到只见一团大红大紫的东西被从空中扔了出来，没有点灯。
姮阳几乎要捂嘴叫出来！
只见柳问云一个飞身跳窗而出，飞到半空接住了那团大红大紫的东西，那人正是上官明月。柳问云右手提着上官明月的衣领，左手提着青霞，一个翻身坐回了雅间。啪的一声，窗户和门都关上了，自然是柳问云的身手。
只听楼下小二报道：“青玉城二公子姮阳驸马上官明月登摘星阁九层，止步第十层，并列第二！”
上官明月昏在榻上，意识模糊，眨眼间一面容姣好的人双眼含泪。上官明月含糊道：“诶？这位公主……公子，我好像见过？”然后就合上眼，昏睡过去。
姮阳泪眼婆娑地望着柳问云，期待这个表哥能有什么办法。柳问云给上官明月把了脉，沉声道：“他没事，只是要再睡会儿。姮阳，你先回去吧，离宫太久不好。”
“真的吗？”姮阳公主喜极而泣，泪珠滴落再上官明月的手上，又有些恋恋不舍，“我等他醒来？”
“我现在一针能给他扎醒，你要他提前见你吗？”柳问云抽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就要往上官明月头上刺去。
姮阳连连摇头：“我走就是了，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姮阳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还是柳问云装作要刺下去，才逼走了姮阳。估摸着姮阳大约走远了，柳问云收起银针，拍了拍上官明月的脸：“喂，上官二公子，姮阳驸马，醒一醒！”
上官明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那个漂亮的公子呢？”
“在这儿呢！”柳问云指指自己，“我，观音，醒醒。”
上官明月恍惚了一会儿，肚子叫了，这才起身做到饭桌前。诶？手怎么是湿的？柳问云这人还挺细心，知道给本公子擦擦手。
“你在和谁吃饭？”上官明月发现桌上有两副碗筷，一副动过，一副没动过。
柳问云淡淡回答：“给你准备的。”
“那茶杯里怎么有水？”
“给你倒的。”
“啧，茶都凉了。”上官明月一饮而尽，这茶还怪香的，就是还有一股不是茶香的味道，淡淡的似曾相识。
柳问云吃饱了，看向窗外的月亮，再看看眼前胡吃海塞的上官明月，长叹了一口气。傻人有傻福。
“你别叹气了，那方白苏叹的气都快把我吹跑了。”
“第十层有什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上不去？”
上官明月闭嘴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