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回巫山
上官明月再见柳问云已经是七日后。自从那日醉酒以后,他就住在了登高楼,滕乐派人传话来,说是柳问云在与她论道,请上官公子小住几日。如果上官愿意进妄倩阁也行,三人可以一起聊聊天。上官明月有的是骨气,只是这一等就是七日,上官明月叫人问了问柳问云死活,柳问云只是传出一张纸条,上面有一个“等”字。上官明月是见过柳问云的字的,他学的是巫山祖师传下来的绕烟字,字态飘逸如烟云。只是这个“等”字上半截长,寸又很短,像仙绫落地的姿态。也不知道这柳问云在和滕乐做些什么,字体都变了。上官明月倒是不怀疑这字不是柳问云的,因为这个竹字头上面的横微翘,像真的竹叶一般,这是柳问云自己的笔锋,一般人不这么写。
“所以说滕乐姑娘是你师父?!”上官明月嘴大的都快要把柳问云吃掉了一样。此时二人正坐在马车上,拜别了安楠城和妄倩阁,踏上去巫山的道路。
“嗯。”柳问云云淡风轻地回答。
“那这七日她都教给你什么了?”上官明月极其兴奋,“总不能是媚术吧?剑法?内功?还是传给你什么绝世秘籍,或者法宝?还是用毒?忘情水的配方?”
在上官明月的心里,滕乐就是一个危险又神秘的绝世美女,他实在不能理解滕乐能教柳问云什么。
“她什么都教了,还教了一段剑舞。下次方白苏花令奕来了,跳给你们看。”柳问云似乎变得主动了很多,“对了,师父说,妄倩阁的事不可外传。还让我把这个给你。”
柳问云从袖子拿出一个小锦盒,递给了上官明月。上官明月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紫玉明珠簪,那紫玉色浅通透,上面暗刻祥云纹,那珍珠圆润饱满,润泽光滑,看来是那南海宝珠,个头还不小。整体看下来,如烟绕月,像极了那中秋月色。
“我都没当面谢过滕乐姑娘!”上官明月对这簪子甚是喜爱,“可惜不是给男人戴的。”
“师父说了,让你好好保管,日日参透,他日能救你命。师父还说,让你再去寻把剑,两人用一柄剑,难免有些不够用。”
“?可这青霞本来就是我的,你为什么不去寻把剑?”
“师父说了,我这个人没剑心没剑意,剑不会认我为主,所以用什么都一样。用青霞凑合凑合就完了。”柳问云漫不经心地样子,仿佛拿上官明月的剑就和自己的一样。青霞是宝剑,在他嘴里成了凑合。上官明月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柳问云太不讲道理了。
上官明月又觉得犯不上和柳问云生气,只好问目的地:“怎么要回巫山了?”
“大伯传书急招,怕是要问责法源寺之事。”
“那岂不麻烦了,没想到净空和尚还会告状的?明明是净色技不如人…”上官明月心中有愧,他知道柳问云虽然行事随意,但从来都是稳妥之人,能张嘴的事绝不拔剑。说到底是为了救自己而提剑闯祸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不可对净空大师无礼,被晚辈闯了寺,自然不会宣传不光彩的事。是我思虑不周了。”
“不过你要怎么和巫山解释?滕乐姑娘以我上官兄弟为人质是事实,但你又拜了她为师,还不能透露她的事儿。这是什么忠孝两难全的难事啊……”上官明月想想都犯难,“要不我就说我身中剧毒,需要得道高僧的血为药引……”
“没事,你不必担心。不过是一顿打,跪几天罢了。”柳问云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上官明月很不是滋味,他知道柳问云最讨厌受伤也不愿意伤别人,为自己伤了别人,又要受罚,实在过意不去。
“你把我的细金软甲拿去,还有蚕丝锦棉护膝,我娘亲抽我,父亲罚我跪的时候,这些最为好使。还有金疮药止痛散…”上官明月翻箱倒柜,要把最好的都给柳问云拿出来。
柳问云哑然失笑:“你到底挨了多少打才能这样准备充分?我只要那个护膝就好,行走江湖难免要跪一跪。”
“你这人倒是怪,在家没怎么跪,出门膝盖打弯跪一路啊……”上官明月真的是怪这个柳问云没有一点傲气风度,一点都不像世家子弟。
“跪佛求道应该的,跪净空大师是为了救你上官兄弟,跪师父拜师也是天经地义,没有一个违背我的意愿。膝盖自然能打弯,你的若是弯不了,我帮你打折了就是。”柳问云说话越发狠毒了,上官明月听得刺耳。
“我上官明月的膝下有黄金,只能拜父母。”上官明月傲气冲天。
两人又是闲聊了一阵,过了不知多久,马车被拦下了。
柳问云和上官明月下了车,拦他们车的人正是柳问云的堂兄巫山派大弟子刘霆。柳问云作揖道:“许久不见,堂兄别来无恙。”
上官明月以前是见过刘霆的,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刘霆竟然多了不少霸气。可刘霆明明几年前还是英气逼人,仗剑江湖的时候,用脸迷晕小姑娘呢。怎么现在看来他五官有些大开大合,竟然像那张飞剃了胡子,不得不说有些可惜。但是上官明月还是知礼数的,抱拳叫了一声:“上官明月见过师兄。”
刘霆没有看起来那么严肃:“好你个雲弟,巫山派的信鸽你都不接了,拖到中秋才回来,是怕门主罚你吗?”
柳问云笑道:“有事耽搁了,回来领罚了,还望堂兄手下留情。弟弟先恭贺少门主雷公怒小有所成了。”
这雷公怒是巫山派只有门主和少门主才能学习的心法,据说可以聚雷电,只不过学的人容貌会逐渐粗犷。巫山派没有什么传长的规矩,都是传贤。柳问云无心过问门中事务,堂兄堂姐一直帮着门主操持,看来大伯是下定决心把少门主之位给堂兄了。堂姐出外勤比较多,在山上也待不住,确实不适合做少门主。
“等等?中秋?我们去法源寺的时候是夏天呀…”上官明月的脑子快转不过来了,一阵秋风微凉,再见树叶渐黄,已然是秋天。他们自从妄倩阁出来,就上了滕乐给他们准备的马车。车上吃的用的一应俱全,所以也没曾下过车。上官明月再向马车看去,只见那马车上根本没有车夫,只有一张皮影纸人。柳问云示意上官明月闭嘴。
“那雲弟随我一起回巫山吧,我这也是刚准备回去就看到你了。上官公子不如也一同前去?”刘霆拱手相邀,上官明月刚想答应,柳问云却拒绝了。
“少门主稍等,我先去雾城看望父母,然后再上山也不迟。”
“父亲传信于我,三叔在山上,三婶在你的闻雨阁照顾花草呢。你同我一起回去就是。”
柳问云不再推脱,邀请刘霆上马车,又让上官明月驾车。
刘霆笑道:“雲弟什么人物,驸马驾车呀。”
“就是。”上官明月听了都生气,平日里都是小厮驾车,就算是两个人也轮流驾车。在刘霆面前他还是要面子的。
柳问云眉头一皱,故作深沉:“我要同我堂兄讲巫山事宜,你不方便听。”
上官明月被这话噎住了,听不得又驾不得,左右为难。只见柳问云嘴里念叨了一段咒语,那皮影车夫起身驾车。上官明月这才明白,这柳问云是逗他的,高高兴兴坐进了马车。
刘霆一挑眉:“雲弟这一年学了不少东西吧,这操控皮影的手法是青城皮影张的?”
柳问云含笑不答。上官明月还想了想,他们哪里去过青城,肯定是和滕乐学的。这滕乐恐怕真的不是一般人,是天上的仙子,能操控时间流逝。那这柳问云不就是仙人弟子了?自己居然还被仙人绑架过?只是刘霆在旁边又张不开嘴问,急死他了。
三人很快就到了巫山。上官明月也算游历过大好河山,每次来这巫山还是感慨些许。只见层峦叠嶂,云雾飘渺,十二峰矗立,峰峰见云。相传神女瑶姬居住在此处,而名神女峰。巫山派就依神女峰而建,先至山门处,有弟子相迎,分分拱手叫:“少门主、三师兄。”
再到半山腰有迎客厅,名曰“朋乐堂”,供往来宾客歇脚。这才算巫山派的外围,再往里进上行,可见弟子们的练武处——凌剑堂,附近有茶室可供饮食,是一般弟子的餐饮处,名曰“饮尘轩”。再上行以花香苑为隔,可见医馆药房“百年斋”和放置一般兵器的“陈兵阁”。过了这两处是弟子们的休憩之处“观雨堂”。上官明月一直觉得巫山派有趣,柳问云的父亲这一辈从观,他们从雨,这两个字竟然是弟子们的住所而来。而且他大伯叫观风,姑姑叫观云,父亲名观念,居然不是自然之物。
再往上去是巫山派的内院了,里面有祠堂和几位长老门主的住处。他们巫山派几个长老住得近,方便召集。上官明月一路跟着两人到了内院前厅,拜见巫山派的长辈。柳问云的大伯和父亲倒是都在,只见他大伯刘观风眉头紧皱,一脸怒气。而他父亲刘观念倒是云淡风轻。
“父亲、三叔。”刘霆率先行礼。
柳问云跟道:“见过父亲,见过门主。”
上官明月看他们都是一家人,自己须得行全礼:“青玉城上官明月见过刘门主和前辈。”
刘观风微微点头不语,刘观念慈眉善目地回答道:“上官贤侄一路辛苦,先请到客房休息。”
上官明月知道这是要罚柳问云了,立刻出声辩解:“柳…刘雲是……”
“家事。”柳问云只说了两个字就止住了上官明月的嘴,上官明月只得听从跟着弟子下到客房处。
现在堂上只有刘姓人,柳问云一点不含糊,“扑腾”一跪,朗声道:“请门主责罚。”
刘霆心想,这个弟弟从小就挨打少,因为他从来不嘴硬,现在怎么还是这样。
刘观念饮茶不语,只见刘观风眉毛一竖,怒道:“你自己说说何罪之有?”
“我有两罪,一是提剑闯了法源寺,二是没有及时回门领罚。”柳问云虽然是跪着,但是毫无愧意,看着就令人来气。
“哦?那你不辩解?”刘观念发话了,他这个儿子从小就不惹祸,还稳重。二十多年第一次闯祸就是不小的祸,叛逆期来得迟了一些。想当年刘观风很能闯祸,挨打到三十岁才差不多。更不用提那个闯荡江湖的观云仙子了,抓都抓不到人,他们的父亲也就再也不管了。其实刘霆刘雲这辈还算不错,刘霆只是小时候淘气,刘雲的堂姐刘雯更是一派正气。刘观念时常感叹这小辈省心,但是少了一些魄力。虽然刘观念自己是巫山最老实的人,没出过巫山雾城半步。
“刘雲认罚!”柳问云没有一丝犹豫,说话还轻飘飘的。
刘观风从来没对这个侄子发过脾气,只当是惯坏了他:“好一个认罚。十戒鞭,祠堂罚跪三天,你可认?”
“我认。”柳问云还是很坚定,他不是嘴硬,实在是没得辩解。
“行,认就行。刘霆把他的金丝软甲给我扒了,你亲自行刑,敢被我发现手软,我连你一起打!”刘观风这是真的生气了,还看穿了柳问云的小把戏。柳问云这才有些动容,自己脱了金丝软甲,只留里衣行刑。唉,这都被发现了,大伯的眼力真好。早知道还是辩解一下了。
刘观念心疼儿子,想劝哥哥,但是他也知道刘观风说出口的就不会改,只说了一句:“你母亲将你的花草照料得很好,跪完再去看看吧。”
柳问云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只是可惜上官明月不在此处,这恐怕是柳问云最有骨气的时候。
刘霆为柳问云求情:“雲弟虽然随意了一些,但一向是稳重的,想必是有隐情才……何况上门比武乃是武林常态呀。”
“法源寺不以武学见长,提剑扣山门,他怎么不去问剑悬星阁?去问问无极门?你姑姑年轻的时候好斗,斗得都是高手。你倒好,你这是欺负人念经的和尚去了。打了净色大师,倒是怕了净空大师?我巫山派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欺软怕硬的东西!”刘观风的气被刘霆的求情彻底激出来了,“你倒好,行走江湖用两个名字。要沾光的时候知道带着我巫山,要闯祸再用别名雅号,你当天下人傻?”
柳问云叹了口气,他本来就不想辩解的,大伯生气也是正常。他给大伯磕了一个响头:“刘雲知道有损门风,甘愿受罚,从此行走江湖定然不会再给巫山抹黑。少门主也不必再劝了。”
“我巫山派虽然不是武林大派,也是有百年基业的。我只求你们外出行走,给我们留点老脸吧!”
柳问云小声道:“那如果有一天我摘了悬星阁的星星,用不用报巫山名号?”
“你要有那能耐,更不需要巫山名号给你撑腰攀关系了,不是吗?”刘观云气得发抖,一掌劈开了紫檀木茶桌。
刘霆还是不忍,立刻跪下:“可是父亲,十鞭太重了,三鞭皮肉,六鞭筋骨,九鞭那可是要夺魂魄的!”
刘霆所言不虚,他最多被罚过四鞭,一个月不曾下床。刘观念是见过他大哥刘观风被罚过六鞭,这已经是极限。只是刘霆不懂三叔刘观念为何不为自己的儿子求情。
“我巫山戒鞭,十鞭正道!”刘观风的雷霆之怒不由得质疑,“我巫山弟子行得端正,怎么会出如此生事之徒?心术不正、怙恶不悛!不见一丝悔意!”
“父亲见我兄弟长大,知道雲弟从来不是那样的人。必然是有苦衷的呀!请父亲明鉴!”刘霆磕头竟然一下子把地砖砸了一个坑。
柳问云不忍,拦住刘霆:“少门主不必如此。确有苦衷,但又已经承诺于人,恕不能全盘告知。我有错,门主责罚以正视听,也是给法源寺一个交代。恳请门主责罚。”
“你倒是坦然,那便挨了这鞭子去!一个时辰以后行刑,让全门上下都看看!”刘观风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