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忘情水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好像这个情字是世间无解的毒一样,怎么人就是放不下呢?
传说南疆有情蛊,只要给心爱之人下了,他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但是这个东西太老套了,没什么意思。人生而有情,不如讲讲如何放下。
江湖上最近出现了新的传说,传说南疆巫女研制出来了忘情水,能让人忘记世上最重视的人事物。
这个事儿倒是挺简单的。李村有个李寡妇,丈夫去世十五年,痴情于亡夫,日日纪念,从未改嫁,十里八乡的人都称守节。几个月前,李寡妇突然改变主意,嫁给了一直追求她的张屠夫。
后来又有什么公子痴情甲家小姐,忽视苦苦追求的乙家姑娘,有一天公子突然回心转意,和乙家姑娘在一起了。
这样的故事最近倒是有不少。
“你说这世上真有让人忘记某段记忆的药吗?”一位穿青衫的公子向同行人提问,这位公子看起来贵气十足,青衫上有金线绘成的青山,点滴泼墨似有云雾环绕。这衣裳一点都不简单,因为很少有暗色做云雾样式,又是在浅色衣服上。毫无疑问,这是匠人在炫技,穿得起这身的人也无疑隐藏,显然是贵公子。再加上他腰间四枚玉佩和宝剑青霞,乌黑的冠是西域墨玉所制,当是富贵滔天的人物。他的同行人相比就寒酸很多,一身灰白布衣没有花纹装饰,腰间别了一块粉青渐变莲花纹玉佩似乎有些不搭,头上是根枯荷枝铜簪,他身上倒是没有佩剑。
“你说人的到底要对什么有执念呢?”布衣少年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问道。这问题听着就怪,似乎不是正常人问的。
“人有爱恨情痴,自然有执念。有人想称霸武林,对武功造诣有执念;有人想立于万人之上,对权力有执念;有人对爱情有执念。这太多了,你一天天问的问题像你没有似得!”
布衣人看起来饶有兴趣,“不过寡妇改嫁,浪子回头,都可能是幡然醒悟,怎么能说忘记呢?”
“听说那寡妇后来经过亡夫坟看都不看一眼,那公子对先前追的小姐熟视无睹。”
布衣人不以为意:“为亡夫守寡十五年,已经是有情义。这花花公子向前看,想必你是懂得。”
布衣人紧接着问出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我对什么有执念?”
富贵公子开始细数:“你这个人是看起来没什么执念,养花是尽心,但也从不吝啬。也不用自己的剑,看起来你对花花草草刀光剑影的也没什么感情。不过你对家人倒是极好的。我就不信如果你哪个亲戚受点伤,你不得去和人拼命?”
“我父母安分守己不参与江湖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伯姑姑堂兄姐哪个武功不高强,表妹在你上官公子家,哪儿有受伤机会呀。我就是担心你上官公子,我那个表妹可不好惹!”布衣少年正是柳问云,他调侃则是好友上官明月。
“行走江湖,刀剑无眼。”
“江湖的刀可没你上官家的鞭子凶!”柳问云调侃的是上官明月的伤心事,他的母亲用得一手好鞭子,他二十多的人了听到鞭子的声音还会抖三抖。
“不过你柳阁主和别人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坚信你自己是幸运的。中庸能守百年?命来了,谁都挡不住。”上官明月叹了口气,感叹的是不属于他意气风发上官家的愁苦。柳问云只当他为添新赋强说愁,他父亲的侯爵之位由他大哥继承,大哥在西疆已经是大皇子副将,家里又有阿姊管事。上官明月已经是当朝驸马,一身富贵又不用管家里的事,还能游山玩水,世间逍遥者不过如此。
“你上官公子连苦瓜都没吃过,我们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那不一样,我老爹在皇帝手下可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然不比你家来的清闲。巫山派地处偏僻,一向没什么血海深仇的。你看人别的门派,哪个不是背着人命的。你的手干净得都能照镜子。”
“你这话说的,难道要以刀尖舔血为荣吗?你上官公子说过,拔剑为正心道,我就下山寻道了。杀伐只是一时,不得教化终为邪。”
每次柳问云说话上官明月都头疼,这柳问云不如叫柳观音得了,一天天净有那普度世人的想法,空有一身剑术,碎碎叨叨的,和唐僧一般。
“你怎么天天说话跟和尚似得,我看我们直接上灵隐寺去求佛得了。”
上官明月抱怨的话像点醒了柳问云一样,柳问云点头称赞道:“所言极是,我们一会儿就去吧!”
“?不去查忘情水了?”
“那个玩意儿好像也没啥伤天害理的吧,有人受伤了吗?不如去拜拜佛。”
“你有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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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没去成灵隐寺,毕竟他们所在的安楠镇离灵隐寺可太远了。安楠镇十里地处也有座庙,名为法源寺,相传是唐三藏的弟子在回唐的路上经过此处,感受到佛祖教化就留于此处布道,遂成法源寺。法源寺的藏经阁藏有唐三藏手抄的天竺文佛经副本,也是佛教圣宝了。法源寺当今主持法号净空,是有名的高僧,为广施佛法,每七天就会在法源寺公开讲经,十年来从未停歇。好巧不巧,就被柳问云和上官明月赶上了。
这法源寺依山而建,群翠环绕,又得一牙幽泉。这山也有说头,是前朝景宗御笔钦赐景慧二字。之前人们总觉得这山说高不比五岳,说矮又爬的费劲,自从景宗提了字,点醒了世人,接天而人可及是为佛。从此法源寺香火就旺了。
柳问云一路爬一路感叹“妙啊”,三步一“妙啊”惹得上官明月烦透了,总觉得自己耳边有猫在叫。
“你天天喵喵什么呢?”上官明月问道,“这寺里有猫不成?”
“你看这个地方,种了桃树梧桐银杏还有梅树,一年四季,季季有景。岂不妙哉?”
“哪儿不都是这样?这地方的桃树也没江南茂盛,梧桐银杏不比京城,梅花更比不上我青城。松柏都比不上你巫山。别猫叫了。”上官明月恶狠狠地瞪了柳问云一眼。
柳问云一脸无辜:“不是我,是它。”
上官明月顺着柳问云的手指看去,真有只黑猫坐在丁香树下舔毛晒太阳。黑猫发现了两人,依然做着自己的事儿。上官明月走近了一瞧,这黑猫竟然不怕人,它的皮毛像黑熊一样茂密有光泽,橙黄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享受这上午时光。
“你说寺庙怎么养黑猫?”上官明月问道。
“为什么是寺庙养的呢?”柳问云问道。
“它都不怕人,肯定是这儿的小主人了。”
“寺庙养黑猫有些怪了,”柳问云是觉得黑猫往往与巫蛊之术有关,寺庙里是少见的,“一会儿可以问问。”
黑猫看到柳问云靠近,伸了个懒腰,绕着柳问云转了一圈。柳问云觉得亲近,刚想伸手摸摸它,它纵身进花丛没了踪影。
“这景慧山妙就妙在不出众,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人重为市,山林为野,当得起一个隐字。岂不妙哉?比我的闻雨阁还妙一些!”柳问云竟然有些惺惺相惜之感,他都已经盘算怎么开个闻雨阁分阁了。
“那你在这儿闻什么?闻啼鸟阁啊。”
“也不错!”柳问云这个人嘴里的话总是让人觉得听不懂别人的嘲讽,还会认真夸赞对方,上官明月真是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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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上山有些晚了,所以一路上山都没见到人。到了寺门口,只见香客往外涌。
上官明月奇了怪了,拉住一人询问:“敢问兄台,是净空大师已经讲完经了吗?”
“哪里,今天不讲经了。奇了怪了,十年净空法师都没迟到过。”
两人抱拳谢过。只听香客们也都在议论称奇。
“这净空法师大约是年纪大了,病了?”
“他身体好的很!十年连风寒都没受过。”
“诶,我听说是他是哑巴了!”
“哪里有,今天早上还有弟子听到他和净色大师说话!”
“他难不成是不会讲经了?”
“怎么可能,他讲了十年了,一下痴傻还是疯了?我七天前还听过呢,他口若莲花,讲得那叫一个好!”
“不是,我表弟在厨房做工,他说的,好像就是昨天晚上净空大师对着佛经发呆!”
上官明月听得起劲,一个劲儿琢磨:“柳问云,你怎么看?”
上官明月的话没人回答,一回头才发现柳问云随着人流正要下山。上官明月急忙拦住柳问云:“你干嘛去?”
“下山啊,没经听,你要吃斋饭?”
“你不觉得这事儿奇怪吗?”
“奇怪呀!”
“那你还走?”
“我为什么不走,难不成我讲经啊?”柳问云一脸理直气壮。但是上官明月不干了,拎着柳问云的衣领就把他拖进了法源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