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薝卜煎
端阳节当日，鞭炮声响彻整个村子，姜顺宜自然早早准备，翻出自己最好看的衣服。说是如此，其实她哪有什么银钱买衣料，粗布衣裳实在和节日不相配。
发愁之际门外的宋嫂子便敲门。
“祖母端阳安康！”既然当了小松的干姐姐，那祖母是必然要喊上的。
“安康安康，来，我给你准备了一套衣裳看看你喜欢不喜欢。”宋嫂子抱着叠整齐的衣物便进屋。这衣服很好看，是姜顺宜从来没有穿着过的衣料，柔软而又鲜亮，且这个料子如纱般，夏日穿着一定很凉爽。
短衫上的是石榴花艾虎纹，这一看便知是有寓意的，姜顺宜大概也明白了扶青所唱词的意思。
“今日端阳沐浴洗净还要换上新衣，一会还要给你梳头。”
“好。”姜顺宜听话沐浴后换上新衣，宋大嫂给梳了简单的双环髻，并带上了紫藤石榴小金簪子。
“我们也没什么物什可以送你留念的，这是我和你魏大娘不对你魏祖母一起送你的。石榴有很好的寓意，既然你叫我一声祖母我也盼你将来嫁的好郎君。若真有那一日可不许忘了祖母。”宋大嫂眼里含泪，不舍得情绪一下子涌入。
“衫裁艾虎。更钗袅朱符，臂缠红缕。扑粉香绵，唤风绫扇小窗午。此刻正是如此。”扶青突然依傍在窗边，而姜顺宜此刻正对镜梳妆亦正对着他。
“好一位佳人，往日粗布麻衣今日却如此好看。我也不便多言怕你又说我孟浪。两位祖母送了你衣衫簪子，我却没什么可送的，一把扇子一朵石榴花。”扶青送上一把团扇和嫣红的石榴花。
扇面的画是栀子花，旁边还写了些什么姜顺宜看不懂。
“你画的？”姜顺宜问道。
扶青点头。
“可为何你送石榴花，却画栀子？旁边写的又是什么？”
“每逢端阳栀子花香，不知画什么也就画它咯。至于石榴花，是我今晨经过一片石榴林子随手摘的罢了。”说完便转身就走。
“切，我说呢他怎这样好心。”
宋大嫂拿过那朵红石榴花开口说：“石榴在山上才有栽种，长得有九尺、十尺高，也不知这七尺男儿如何随手摘得到？”话毕便是一阵偷笑，顺带将石榴花也插在了姜顺宜鬓边。
姜顺宜打扮好便和大家一起将菖蒲和艾叶绑在一起悬挂于门外，后又想进门看祖母们插花。那一桌子鲜花实在是好看，女孩子甚少有不喜欢的。
“你俩莫再进门了，节日集市上才是热闹的，快去快去。小松都和伙伴们玩儿去了你俩进门和两个老婆子扎堆做什么。快去快去。”魏大娘说着便想将两人送出门外。
“祖母，等会，我想去把扇子拿上，外头热”姜顺宜说着不自觉低头，下意识想带着扶青送的礼物上集市，却忘了送礼之人就在旁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快去。我在这儿等你。”扶青倒是开心地说。
姜顺宜提着裙子小跑进屋。
端阳之日倒是没有梅雨，却有大大的艳阳照在姜顺宜身上，她以团山挡着烈日，却遮不住渗透过扇面的暖光。
走在路上她倒是吸引眼光得很，连扶青也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你说为什么端阳节衣服上得有艾虎纹呀，还有石榴和石榴花？这是有什么寓意么？”姜顺宜问道。
“你不知？”
“不知。”
“虎者，阳物，百兽之长也。能执搏挫锐，噬鬼食魅。”扶青又在掉书袋子。
“哦，那就是驱邪咯。”
“还有一说法，艾虎宜男，朱符皮恶，好储祥纳吉。”
“何意？”
“女子穿此衣还能求子，石榴也是多子之像哦！哈哈哈哈哈”扶青突然大笑，姜顺宜亦知他故意逗弄，追着便要打他。
“你这样揍人，我倒觉得祖母们是不是嫌你太泼辣才给你做的一身艾虎，莫不是笑你母老虎吧？原来这还有第三层意思，贫道才知祖母们用心良苦呀！”扶青真的是胆大，仗着此刻姜顺宜穿着不便揍人的衣裙便肆意开玩笑。
“我看你是找死。”姜顺宜朝他的手臂用力一拧，便见扶青面容扭曲。
“姑奶奶，我错了我错了。你看你看那儿有薝卜煎，我我我给你买好吗？”扶青指着不远处一群人围着一个小摊儿道。
“你给我买？”
“对对，我给姑奶奶买，姑奶奶放手吧！”
姜顺宜松开，有好吃的那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凑近一瞧竟是那方灏致正在锅前油炸栀子花。
“这就是薝卜煎？这能好吃吗？方大厨你还真是和花有缘，怎么什么花都要落入你手里？到底为啥这样执着？”姜顺宜站在锅前并没有排队。眼前的方灏致正忙碌，只看了她一眼，而又下意识再转眼看她好似不认识似的。
“怎么不认识了？”
“不是，只是今日端阳，小娘子打扮甚是好看，既然是老朋友便不必排队，我做东请你和你朋友品尝。”方灏致将炸好的栀子花装在白瓷盘中，油炸过后的栀子花面露金黄，下面还点缀着新鲜的叶子。选用的栀子花也是花瓣肥厚的，看着是有用心挑选食材。
而小摊外有几张桌子，桌上有蜜糖，淋上花朵甚至在日头下有些闪闪发光的感觉，一口下去外脆内软，花瓣的清香竟然没有被油炸抹去，反而是更加浓烈。
“这次你能放进嘴里想必方大厨有所长进。”扶青说道。
“并非方某有所长进，只是照书上所说的尝试而已。炙花酒肆已经停业姜娘子之前说的对。食物味道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该站在原地了。”
“方灏致，冒昧问你一句，你是最近才失去味觉还是一直都没有味觉。”姜顺宜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顺宜，你这是”扶青有些慌，不知道为什么姜顺宜会突然这样说，但总觉得很唐突。
“你如何知道？”方灏致苦笑问道。
姜顺宜将栀子花中的花芯挑出。
第十四章“花芯苦涩，若你制作时尝过怎么会不知，若知，按照你挑剔的性格怎会容忍菜品里有这样的败笔。书里所说的制作方法大多模糊，并没有告诉你花芯需要去除吧。这薝卜煎确实好，但并不是好在你的厨艺，而是食材而已。”
“娘子真是一针见血，我确实没有味觉。从小便没有，一个人若是缺失什么就越想得到。我真的很想成为一个好厨子。”
“可曾医治？”
“当初在东京遍寻名医亦无果。师傅得知我无味觉便把我逐出师门，我以为我能骗过全世界，但终究，没有的还是没有。”
姜顺宜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人，她大概是最能明白的，若一人极爱钻研美食却没有味觉，从未尝过味道这件事真的很让人丧失信心。
“姑娘能否做我的尝菜人？用你绝佳的味蕾为我指点一二。报酬方面姑娘无须担心。”方灏致的是很诚恳地希望姜顺宜答应的。
“抱歉，我想没有办法，不日我们将离开白家村前往岭南。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姜顺宜起身便走。
“这人还挺可怜。”扶青碎碎念。
“哪哪都有苦命可怜人，我见他也不缺钱哪儿可怜了。快些走吧，还要去看龙舟竞渡，我还想买冰糖葫芦呢”
“你慢些，不必着急，今晚在外用饭看完烟火再回家不迟。”
“你快些，别慢吞吞的好多地方还没逛呢。”姜顺宜拉着扶青的手腕便跑上了桥，整个村子都在热闹欢快的氛围里，唯独坐在摊子旁的方灏致，所有人的世界都是艳阳高照，只有他在下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