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2日上
过惯了重复枯燥的日子,一丁点八卦都足以成为校园内的谈资。
而安宁这“军令状”一出,就相当于一个只受理过治安问题的小村派出所忽然接了一桩恐怖分子的连环爆炸案。
校园上上下下都炸了。
三班作为当事班,近日里的状态犹如“沸水开锅”。
安宁预想到会炸,但没想到先在她面前炸毛的人是沈乐知。
下晚自习后,她照常推着小单车走在回家路上时,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和她并行,非常有存在感。
“安宁。”沈乐知并没有很凶,只是语调压低了那么一丢丢,再带上安宁的大名。
该死的,她竟然起了鸡皮疙瘩。
沈乐知凝视着她:“你好歹给自己留条后路吧。真以为第一那么好考?”
安宁张了张口,想说确实不好考,可她都重生n次了,能不知道自己班期末考成绩吗?
可她又不能对着人胡扯说自己看到未来了吧,更何况其中变数是不确定的。
“唉,你自己去考个第一也就算了,”沈乐知这话听上去有点幽怨,“但你现在是老师,学生就算听你的话,你就能保证他们能在短短两个月内突飞猛进,考试一点也不失误?”
安宁花了点时间去理解沈乐知罕见的发脾气,脑海中的神经就像断裂的两根电线,两者相触,“咔”,一路火花带闪电,通了。
她没头没尾地问了句:“不是,你该不会还惦记着大学四年……每次分奖学金我都比你多五百那事儿吧?”
沈乐知闻言,神色微变,愠怒的面具被撕开了一道裂痕。
安宁象征性地安慰了句:“你放心,用不了多久我工资也会比你多五百。”
沈乐知:“……”
他在乎的是五百的事儿吗?
被安宁这么一岔,他甚至忘了自己原本是来指控什么的,直到两人走到安宁家楼下,看见安宁停了步。
月光洒在她的头顶,又落在肩上。
安宁回头,马尾从肩头扫过:“你还要继续送我吗?再送就要送到楼上了。”
沈乐知耳朵一阵发热,他沉沉地叹了口气,一副吃瘪又无奈的样子:“算了,你……你加油吧,希望你们班期末真能拿第一,这句是发自内心的。”
安宁笑:“你有哪句话不是发自内心的吗?”
沈乐知表情一言难尽:“就比如说我少你五百块奖学金而耿耿于怀那事。”
一只小麻雀站在枝头啾啾地叫,细长的叶片在晚风中摇曳,星光从缝隙间流过。
课间。
“小灵通”著称的一班学生又来各个班通风报信了。
这次带来的消息,跟30周年校庆有关。
听说下个月会借着校庆的光举办一个文艺汇演——有史以来最大规模。
除了高三,每个班估计至少得出一个节目。
苏茂成这阵子请假了,纪律由其他老师代管,学生们课间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在教室里高谈阔论,在走廊里满地疯跑。
雷好帅和关胜等爱凑热闹的人自然不会错过,只是一班的嚣张气焰简直猖狂,没聊上几句,那群人就借着成绩开始嘲讽。
月考第一足够他们嘚瑟到下次考试,几人上上下下打量的眼神更是往火上添了把好柴。
关胜只觉得心脏烧得慌,但如果生气又显得太小心眼,更是坐实了“成绩差会自卑”这条印象。
一班的人不知从哪儿抢来了三班的成绩单,他们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在走廊放声大笑:“你们班真神了!一个第一,一个倒第一,掐头去尾啥也不剩。”
关胜气得嘴唇发白,又自觉理亏,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有本事就嚣张到最后。
也不怪他们玻璃心,三班上上下下经过月考成绩的□□后,本来就脆得像一张纸,结果转头就听见班主任也要被换掉了。
那种打击不亚于在食堂打饭时告诉你只剩下几片菜叶子,随后等坐下来准备吃时,又在菜里翻出一只大蟑螂。
三班现在是有一点风吹草动就炸毛。
教室里。
张蕊蕊将自己钉在座位上,仿佛一截枯木。
如果情绪能具象化,张蕊蕊头顶应该下着一场暴雨。
她还是接受不了安宁要被换掉的事实。
虽然总吐槽个没完,但谁都没真的考虑过如果换了班主任,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她想去问问母亲的看法,可母亲近日忙于工作,一直让她借住在小姨家,别说见面了,连电话都没通过,到现在,张蕊蕊都不清楚母亲是否已经知道她的月考成绩了。
方瑾实在看不下去,想拉她去操场上透透气跑跑圈,又不敢太刺激她。
正巧一班那个女生又出现在门口等
张蕊蕊了,方瑾也顾不得之前被冷落那些,十分“大度”地用胳膊把张蕊蕊给架了出去。
待对方接过张蕊蕊,方瑾才故作轻松地努努嘴:“喏,人给你带到了。”
一班女生挽过张蕊蕊胳膊,一脸关心道:“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看你除了物理……其他科目考得挺好的呀。”
张蕊蕊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身边人用十分轻松的语气宽慰她:“放宽心啦。你们那个美术老师应该带不了几天班了,就你妈妈那个办事力度,这次肯定来个比光明顶还厉害的人物吧?”
听到某个字眼,张蕊蕊失神的双眼终于对上了焦。
“有正式通知吗?谁说的她马上就走?”
“呃?”
一班女生一下被她的语气问愣住了:“你干嘛那么凶啊,怎么,她走了你不高兴?你不是天天跟我吐槽她还有你们那个新英语老师吗?”
“哦……我知道了!”女生忽然激动地说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新英语老师没一起被换走,所以你不满意?”
她一个人喋喋不休:“要我说啊,英语这门课吧,也没办法指望咱小镇上的老师,我家里给我报了寒假语法班,对标英语六级水平呢!你要不要一起来呀?你妈妈那么厉害,肯定能要到名额。”
张蕊蕊没心情听,总觉得每句话都刺得她心里又痛又痒。
她不耐烦地甩开手:“你别把她跟朱茜一起比较。”
“不是,”那女生一愣,“你们班……还在维护她呢啊?”
“怎么了?”张蕊蕊浑身的小刺都张开了,满脸警戒地盯着对方。
“等我一下!”女生忽然丢下张蕊蕊跑进自己班级,没多久又拿着几张纸匆匆跑回来。
“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一班同学印卷子时,从光明顶桌底下扒出来的,于是也偷偷印了一张。
那是一张投票名单,有家长委员会的成员和高一年级全体老师。
投票打分的对象是高一年级的教师。
但焦点主要在新教师上——比如朱茜,比如安宁。
这个早就在教师大会上公开了,但教务处公布结果时都把名字给匿了。
没想到乔尚这里还有原始版本。
这也“归功”于苏茂成一连看了两天自习后,被学生气得心绞痛犯了,请了两天假,所以让乔尚替他顶班。
这份名单自然也交给了乔尚管理。
侦查与反侦查技能拉满的一班学生也自然掌握了这条机密。
最终结果也很明了,赞成票的累计分数没有达到标准线。
只是,张蕊蕊的重点并没放在投票结果上面,而是在看每个人的投票意向。
安宁给朱茜投了赞成票。
朱茜给安宁投了反对票。
回想起每次安宁怕朱茜压不住堂而到教室里旁听,有时候甚至只是站在走廊外。
安宁总说有建议可以提,但要尊重老师,尊重课堂。
两个老师一聊就是半节课,朱茜还亲口在课堂上感谢过安宁,说安宁甚至把自己的教案模板给她看过……
张蕊蕊胃里忽然一阵痉挛,阵阵酸水反上喉咙,差点儿要吐出来。
预备铃响了,张蕊蕊捏紧那张纸,问:“这个能先放我这儿吗?”
女生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可以是可以,你可千万别出卖我。”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课。
雷好帅趴在后门上张望了许久,对着身后疯狂晃手招呼着:“安老师没来!”
关胜点点头,攥紧了拳头,一脸正义凛然:“好!按计划行动。”
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动作,谈嘉警觉地从座位上回头,冲着关胜问:“你们要干嘛啊?”
关胜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就老老实实当你的好英语课代表,跟你没关系。”
谈嘉瞬间不乐意了:“什么叫跟我没关系啊?我不是三班的?”
“这不怕你难做人吗,为你考虑你还怪上我了。”关胜无语地蹬了脚凳子。
准备背单词的何岩最终放下了书,皱起眉,目光幽凉地扫向同桌:“你又要搞什么动静?”
关胜被问题们缠着,一脸苦相,嘟囔着指了指斜前方:“哎哟,怎么一个两个都来问我啊,你问她去!”
张蕊蕊难得没有在课间埋头扎进题海,而是面带冷光,死死盯着前门。
她似乎在紧张。
方瑾皱起眉,想递纸条,又看她这样子,干脆直接对着她耳朵说:“蕊蕊,你确定那个投票是真的吗?”
周遇愤愤地将拳头砸向桌子:“肯定呗!就是她害咱们老师少得了一分,她是最后投的票!安老师平常对她那么好,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此话一出,就像一截波浪迅速在班里漫延开,气氛如被推上火堆顶端一样燥热。
而毫不知情的朱茜,还是像往常一样抱着英语书和磁带,步伐轻盈地迈进三班教室。
一进门,发现学生们都坐在座位上盯着自己。
她不免稀奇:“哟,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怎么都不讲话了。”
没人应她,翻过书页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教室里被放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节课是自习。
朱茜习惯于讲课讲到一半儿时随机抽同学朗读课文,或是提问短语翻译。
她察觉出同学们的反常,长长的指甲敲响黑板:“来,大家一起郎读一遍第三行的长句。”
只有寥寥几人应答,声音要么懒懒散散拖着长调,要么读得磕磕绊绊,气若游丝,毫无自信。
朱茜皱起眉,很不满意:“怎么,中午没睡醒吗?”
“嗝——”雷好帅突然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
底下一片哄笑。
“没睡醒,但吃饱了。”有人嬉笑着说了句,引发了更大的哄笑声。
“够了!”
朱茜“咣”、“咣”拍着黑板,企图镇压这种浮躁的笑闹。
她也不太明白,同样是新老师,同样嗓门不亮,为什么安宁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教室鸦雀无声,而自己快把手掌拍红了,笑闹声还只增不减。
愤怒之下,朱茜拉出苏茂成来威胁大家:“教导主任不在,你们就无法无天了是吧?”
在她的怒视下,关胜不慌不忙地举起了一只手,说:“老师,我倒是有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