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信任的开端
“你怎么做到的。”
周立简喃喃问：“阿尔法机甲的自爆，那种温度的热流，任何生命都会被融化的，连噬兽也不例外。”
伏雪焰站起身来，扫了扫身上的灰尘，指着周围那一圈未被碎石填满的真空，对周立简道：“是精神实体，可以凝聚成实物放出脑外，对现实世界进行干涉。”
周立简不由得感叹，“你说我有精神力，但那只是在战场打拼惯了，自然生出的一种技能而已，跟你们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以前在危机中，爆发过精神实体，那一次也救了我的命。但在安全环境下，或者精神力受制时，我都没办法做到。”伏雪焰倒也不避讳，直肠子般坦白，“或许下一次性命攸关，它会失效也不一定，所以我不会将它作为最后的手段。”
“……就这样告诉我了？”周立简挑挑眉，撑着身体想要站起，然而长时间半跪，他的左腿承受了大部分力量，一时竟麻木酸软，根本动弹不得。
伏雪焰见状，默默伸手拉住他臂弯，将他拖起。
危机过去了，情况好像也变了。
他们站在一处，平心静气地谈话，即使有身体接触，也不是因为拳脚相加。
甚至伏雪焰自然而然，就回答了周立简的问题，等他提起，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
伏雪焰放开他，把怀里的棉衣递过去，“还给你。”
“这么坚持。”周立简弯着腰扶墙，十分无奈。
腿真是太酸了，他得缓一缓。
“我说过了，你比我更需要。”伏雪焰又确认了一遍，语气很坚定。
“好吧，我本来还想学习一下绅士的风度。”周立简耸耸肩，接过棉衣，自己却也不穿，就夹在胳膊弯里，一瘸一拐地走。
伏雪焰放慢速度，跟在他后面，“绅士是什么？”
周立简告诉她：“嗯……通常是一些有身份地位的男士，优雅，守礼，诚实，谦让女性，具备很多美好的品质。”
伏雪焰匪夷所思地问：“听上去不是这个时代存在的生物，辐射风暴和饥荒隔几年就会来一次，谦让要怎么活？”
“对，所以他们都真的灭绝了。”周立简严肃地配合点头。
“看来这种风度没什么学习的价值。”伏雪焰微微皱着眉。
“说得对，我以后不学了。”周立简十分好心情，看着她，带着难懂又莫名的微笑。
伏雪焰一点也不想去猜那含义，转而木着脸道：“你刚才说，这个洞窟里有一台阿尔法。”
“是的。”周立简坦白地点头。
“你把它炸掉了。”
“是的。”
“阿尔法可以让我离开这里。”伏雪焰盯着他，“你是故意不让我来帮忙的，因为你不想让我看到那台阿尔法。”
“是的。”周立简三连肯定，一点都不心虚，“每一台阿尔法都是原血联盟的宝贵财产，即便卖给了鸿洲堡，追踪定点也不会被抹去。如果阿尔法被你开出荒原回到类人堡垒，原血联盟一定会为难鸿洲堡，我不能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
“仅仅因为这个，你就炸掉了它？”伏雪焰稍微有点惊讶，眼睛都睁大了些。
周立简笑笑，“当然，也不纯粹是因为这个——实话告诉你，我看它不顺眼很久了。”
这个人，还真是任性得随便啊。
根据类人的情报，原血联盟制造每一台阿尔法，耗费的资源都不可想象，他们一直在追踪原血的物资来源，但始终没有头绪。
类人从未在战场上缴获过阿尔法，驾驶机甲的旧人类一看情况不对，每每都带着阿尔法进行自爆，因此目前为止，类人对这种新型机甲基本一无所知。
伏雪焰想，若是早先知道这里藏着台阿尔法，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可惜了。
伏雪焰回过头，看向黑暗的洞窟深处。
“别看了。”周立简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喊，“我检查过，完全毁了。”
伏雪焰这才小跑几步，跟上去。
“有件事我很好奇。”
周立简一边慢腾腾地走，一边找话跟她闲聊，“据我所知，类人的特异基因来源于噬兽，你们的精神网是共通的，一部分强大的类人，甚至可以操控噬兽进行战斗，为什么你的表现……跟我想象的不同？我还以为你只要吹个哨，噬兽就能乖乖散开。”
伏雪焰抿住唇，第一次保持沉默。
有了先前关于精神实体的对话，她不敢再随便开口，况且这次周立简提到的问题，已经触及了类人的机密。
确实，从前的噬兽，是类人的“好朋友”，关系近似于旧人类与家养的狗。
少数精神力强大的类人，可以驭使噬兽，参与战斗和工程建设，这使得类人的堡垒在历史上大多数时候，都比旧人类的要庞大坚固。
正是由于过去噬兽的可控性，类人从不参与旧人类针对噬兽的猎杀，这也让噬兽在地球上生存至今，横行霸道，始终不曾被消灭——它们被类人当做对付旧人类的武器之一。
但这也只是过去了。
两年前，噬兽突然失控，精神网被阻断，大批兽潮无差别攻击类人，昔日的伙伴再也无法交流沟通，分属完全不同的种族，只能在刀光血影中反目成仇。
至今，噬兽失控的原因仍未找到，而伏雪焰所在的侦察先遣队，在遇到伏击时执行的最后一次任务，就与此事有关。
见伏雪焰一直不开口，周立简自己打破了沉默，“明白了，是不能说的话题。”
“你在生气？”伏雪焰看他一眼。
“不，我不会为这个生气，我们都有不能说的秘密，给彼此留点空间，挺好的。”
说话间，两人已离开洞口，从外面绕回了研究站内。
战斗虽然已结束，但一片狼藉还未清理，电梯间的火持续熊熊燃烧，被噬兽破坏的东西也需要重新修缮。
伏雪焰提起水桶，拿好拖把，准备开始收拾战场。
她好像已经把这当成自然而然的事了……
周立简看着她动作，无奈道：“等一等，你脚还光着呢，先把鞋穿好。一开始肯定不习惯，穿着穿着就熟悉了。”
他对此很坚持，自发去把两只长靴捡回来，先前被伏雪焰一左一右扔开，他现在也一左一右地跑动，没脱掉的防辐射服让他看起来像只熊，颤颤巍巍地，行走时身体两侧既不对称也不和谐。
捡回来的长靴，周立简放在伏雪焰脚前，他弯下腰，弓着背，将后心暴露在她眼底。
“不要光着，很容易受伤，就算能自愈，但这具身体带着你一次次死境求生，你该对它好一点。”
奇怪的是，这一次，伏雪焰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
她用水桶里剩余的清水，擦干净脚底的灰尘，然后把脚穿进靴筒里。
有一点温暖，驱走了寒意，脚底被砂石划出的细小伤口开始痊愈，她小心翼翼站起来，扶着墙学习平衡。
等稍微能走两步了，她便重新拾起扫帚和拖把，摇摇晃晃地走向最脏乱的地方。
斜地里伸出只手，将扫帚从她手中拿过去。
伏雪焰站立不稳，梗着脖颈姿势僵硬，动作也不敢大，只能小弧度地瞧他一眼。
“我突然不太忍心，让你一个人做这些。”周立简叹气，“感觉跟虐待你似的，我得反省。”
伏雪焰不明白，“一开始，是你说的，你可以留下我，而我负责打扫和清理。”
“可是你做的不止这些，你保护了这里。”周立简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闯进来的噬兽会很难对付，势必要炸掉更多的建筑部分。现在研究站还能保全下来，这其中有一部分，应该属于你。”
由于精神力的存在，让谎言和委婉都成为虚无的遮掩，同类的想法能被精神力直接反映出来，因此类人都是一根筋，有什么所思所想，直接就照此行动。
伏雪焰就是这样，脑子里的话都一咕噜出了口，“你对我的态度不同了。”
周立简一顿，想了想，“那你应该高兴，我通常对人态度都不这么好，只有一起上过战场的人，才会有这种待遇。”
他在她背上轻轻一推，看着她呆呆笨笨的，连惊慌也不会，瞪大眼睛踩着高跟鞋摇晃。
周立简乐得不行，边笑边说：“快点吧，一起把这里打扫干净，等结束了，我给你弄点好吃的，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保证是你以前没吃过的美味。”
“那个罐头就很好吃。”伏雪焰顿时想起不久前尝过的滋味，下意识舔了舔唇，眼神中显露出一点点期待和回味，“那种绿色的罐头……上面写的蔬菜泥。”
才是点蔬菜泥，就馋成这样了？周立简顿生怜悯，甚至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摸摸这个第一次吃到蔬菜泥的可怜孩子。
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这个想法，伏雪焰的脑袋光溜溜的，被火烧光的头发短时间内还不会重新长出，肩膀的皮肤又刚好暴露在无袖长裙外，他摸哪里都不合适。
周立简最后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做的饭，绝对比蔬菜泥还好吃一万倍。”
他们一人拿着扫帚，一人拎着拖把，一人因为残疾而摇晃，另一人因为穿不惯鞋而摇晃，爬下底层都花了十几分钟，整个打扫的进程相当缓慢。
但并不枯燥。
周立简低着头，将被炸碎的砂石和水泥块扫成一堆。
身上还在疼，进入雪季后，旧伤只会越来越严重，是他有时候把自己敲晕，都无法脱离的彻骨剧痛。
但是今天，有事情分心，好像就多了几分忍受的余地。
他偷眼看了下不远处的伏雪焰。
她的表情很认真，做的事情也很认真，每个步骤都按照刻板的程序进行，连墙脚缝都要擦得白闪闪，几乎能反射出光泽来。
周立简觉得有趣，又弯起嘴角。
……他今天总忍不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