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槁苏暍醒
阮青忍不住在心里问候他全家,几个将士领悟嘿嘿一笑下马。敛儿想起昨夜女子的惨状,将阮青护在身后对着几个欲行不轨的士兵嘶吼着。
“你们走开!不许你们靠近姐姐!”
男人淡淡冷漠地了看一眼阮青,丢下一句话随即与一行人驾马而去。
“动作快点。”
士兵上前要撕扯着阮青的衣物,敛儿上前抓住其中一人的腿抱住狠狠地咬下一口,那人吃痛,转头将敛儿打晕随即一脚踢开。
“敛儿!!”
两人围堵着阮青,她眼前不由浮现昨夜那女子的面容,阮青悄悄拔下簪子抓在手里,她有一大半的胜算,看了眼昏倒的敛儿,阮青因害怕和愤怒眼神渐渐变得犀利。
士兵伸手将阮青推倒在地,兴奋地将头伏在她脖颈时,阮青拿着簪子咬牙狠狠地刺下去。另一个士兵愣了一秒,上前踢了她一脚,用蛮力抓住阮青。
士兵的力气极大,一巴掌在阮青的脸上,脑袋嗡嗡作响后火辣辣地疼,一个没站稳跌落在地。
那兵士怒骂一声,搅了兴致,抽出腰间的刀,向阮青砍去。
阮青努力地摇着头,让自己清醒站起来,大刀高高举起时,阮青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她没有小说女主那般的金手指,叱咤风云的本领,但她不想就这样死去。
她像昨夜那个女孩,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她的痛苦、她的无奈,此时此刻她全然尝到。
疼痛没有想象中到了来,阮青睁开眼睛,陆远驾坐在马上,手里的刀滴滴答答滴着血,他眉头轻瞥,眼眸深深凝望着阮青。
见阮青愣愣地看着他,拿着簪子的手不停地抖。
“傻了?”
阮青摇了摇头,她凝望着陆远,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陆远神色定向前方,犀利中带着戾气驾马而去,阮青抱着昏迷的敛儿,检查他的伤势。
“狗日的西凉军!!”
同子桓下马的将士看了一眼阮青的脸,默默怒骂一句。
子桓伸手想去瞧瞧阮青脸上的伤,伸出手又忽觉不妥。
“我没事,他可能伤着了。”
见子桓身边跟随的人不多。
“原本是张军士一路护着我们的…差一点他就不会死了…”
阮青神色哀伤,不忍去看他尸体。
几个士兵见状麻利动手将军士就地掩埋。
不一会有士兵来报,西凉军退了,陆将军让人尽快入城。
阮青坐在敛儿的床边擦拭着他的脸颊,门窗即使关得紧,但她依旧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军医说敛儿无碍只是受了惊吓需要休息,阮青吩咐门外的将士关照敛儿,自己往外走去。
昨夜天黑又惊慌逃脱只看着脚下的路,阮青愣愣地看着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有小孩、老人…男人绑在树上被刺死、被砍断腿脚、尸首分离;女子赤裸着下身仅有几片布遮身;孕妇的肚子有被剥开,连着脐带的婴儿在母亲的手掌上;
到处都是残肢,脚下全是血泊…
士兵们正在收拾尸体,有拉出去掩埋,有就地烧了,幸存下来的人抱住自己的亲人呜咽痛哭,捶胸跺地,哀不能自己。
所看之处,惨不忍睹,哀鸿遍野。
阮青捂住嘴呼吸一窒,她没有感到害怕,她只觉得心痛,眼泪夺眶而出。
陆远站在血泊中,一动不动,嘴唇轻抿紧闭,眼一直直视残烂的尸体。
阮青移步在她面前,陆远没有动。
“陆远”
听见阮青轻呼,陆远这才微微侧目凝视着阮青。
阮青微怔,她第一次看见他眼底的情绪,看见了他的哀痛、难过、自责还有仇恨。
“陆远,民众心里信任你,这局面不怪你,西凉军残暴,是他们的错,你不要自责。勿以有限身,常供无尽愁,陆远,不要把别人的错拦在自己身上,让自己痛苦。”
复仇之火已经燃起,唯有鲜血的浇灌才能让其熄灭。
陆远喉头微动,终究还是一句话未说,转身进屋。
阮青本想追过去,这时一士兵匆匆忙忙过来。
“阮姑娘,小公子惊醒后一直在找你,吓得不轻,你快去瞧瞧吧。”
阮青提起衣裙往房里跑去。
陆远在窗边静静地注视着阮青离开的身影,她知道他心底的哀怨,十年?可他一直从未发现过…
她说那是别人的错,不要把别人的错揽在自己身上让自己痛苦…可、若不是他,那些人怎么会攻月城在里面肆意横行,今日万万人死去,他的身上又背负了万条血命。
这么多年身边除了子桓再无人敢对他说这样的话,除了子桓再也没有真心对他的人,常年征战,血染沙场,一年年看着成堆的枯骨,心中麻木又寂寥。
她说她认识了他十年…世人皆惧怕于他,皆敬拜于他,可唯独不爱他,一个连亲生母亲都不爱的人…
阮青在门外听见屋内的动静,赶忙进去。
“你们走开!!张军士在哪!!姐姐呢!!!母亲在哪!!走开走开!!”
敛儿趴在地上,发髻凌乱,表情狰狞,阮青停下脚步,慢慢向他伸出手。
“敛儿,我是阮姐姐,你别怕,姐姐在呢。”
敛儿迷离的眼神看着阮青逐渐变得清明,一把扑向阮青号啕大哭。
“姐姐、姐姐你别离开敛儿,敛儿知道敛儿没有了母亲父亲,敛儿只有姐姐了,求求你不要丢下敛儿。”
阮青轻轻抚摸着他的背,他还是个孩子,他没有亲眼看见自己的亲人惨死,昨夜时只觉得是分离,张军士倒在他眼前彻底攻破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敛儿乖,阮姐姐不会离开敛儿的,敛儿别怕。”
子桓站在门外看着被阮青安抚的敛儿,微微浅笑踏步离开。
“军师怎地不进去,阮姑娘性子看着是极好的,若是一般女子,哪里会顾及这孩子的死活,这孩子倒也是可怜,本来锦衣玉食的公子忽就……唉。”身边的军士摇了摇头。”
“确实、是很特别的女子,不打扰他们了,去瞧瞧将军吧。”子桓顿了顿温言道。
他了解陆远,即陆远不说,他知道,陆远承受的太多了…
“还好今日将军得了信兵分两路,执意要从小路走,不然阮姑娘可就遭了罪了。”
士兵的话让子桓嘴边的微笑一顿。
“姐姐,敛儿以后会保护你,敛儿会学功夫,敛儿一定会保护好你。”
阮青摸了摸敛儿的额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去安慰一夜之间失去双亲、失去家的稚子。
“你、要不要去瞧瞧她们最后一眼?”
敛儿一愣,低下头,随即坚定地摇了摇头,拉着阮青的手。
“敛儿不去,昨夜分离时母亲的笑是最后一面,母亲定不会想让我再去看她的死状,母亲父亲不屈与倭奴,坚定赴死,她们壮举是忠义之臣,敛儿也会牢牢地、永远地记着她们是怎么死的。”
阮青抱着这六岁的稚子,这些话从他口里说出来让阮青疼惜。
她无比地庆幸自己身在华夏,从小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都在身边。天下太平,人民安康,百姓幸福。
对于现代人来说是多么平常的事,可对于他们来说是多么渴求的事。
身在战乱里,才知道太平是多么的珍贵。
阮青有一瞬间愣神,对于现在的陆远来说…又是什么…是百战的枯骨?是被吞噬的寂寞?是刀尖舔血的杀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