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睚眦
青冥子轻轻掸落衣衫上的尘土，看着满地死尸以及还在苟延残喘的刘公公一眼，不远处一个踉跄的身影走进那条幽深的隧道中。
他摇了摇头，正要跟上，一旁的刘公公用尽全身的力气挥出那枚薄片，继而双眼慢慢涣散，眼睁睁看着那枚薄片掉在地上。
青冥子没有因为这个将死之人停下脚步，他跟着已经失去一条臂膀的老城主迈入那条隧道中，辗转来到一个隐秘的房间。
老城主对着一座巨大的棺椁颓然倒地，仅剩的一只手撑在地上，看着巨大的棺椁眼中有了些许光亮。
“你不想再看看她？”青冥子缓缓道。
听到这话老城主一怔，不甘的神色表达表达出他现在的心思，微微点了点头。
青冥子一挥袖袍，一股灵气收放自如，将那个巨大的棺椁掀起。
如他所料想的那般，里面躺着的是一名女子，确切的说是一名女子的尸体。此时的她已经死去二十多年，可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姑苏城城主桀骜半生，此时仍是不免哭出声来，扶着棺椁悲恸不止。看着眼前人，他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自己叛出家门的那个夜晚，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生机渐渐消散的女子在雨夜赶路，敲了四十多家商户的门才讨到一碗稀粥。
二十多年后，当年的无助年轻人已经成长为姑苏城一代雄主，当初亲手施下诅咒的父亲他早就不恨了。只是这个房间成了他心中最大的心病。为了她，他可以在雨夜杀人，可以屠戮满街商户，可以不管不顾杀掉满城流民。
可无论再怎么努力，有些事情注定是无法改变的。
看着她的脸庞，他突然觉得她只是睡着了，只需要自己轻声呼唤便能够醒过来，醒过来对自己笑着说道为什么你突然变老了。
可她到底还是没有醒过来，城主也没有醒过来。一支无形的长剑穿透了他的胸膛，姑苏城一代城主缓缓闭上眼，沉浸在自己年轻时第一眼看见那个姑娘的午后。
……
青冥子转身离开这个房间，儿女私情对他来说毕竟已经太遥远了，穿过长长的走道，进入那个地下空间的时候，青冥子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在那个血球上面。
巨大的血球已经看不出多少腥红的色泽，显得一片乌黑，说是一颗血液凝成的球体，更像是一块漆黑如墨的浑圆石块，青冥子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虽然你我师徒一场，虽然那神剑还认你为主，但既然那股气运不是你的，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青冥子低声开口道。
这地下空间再无活物，这句话自然也不可能是说给何轩听的，青冥子看着这个血球自言自语。
“不过既然老城主想要放出这等上古凶兽，我也不能置之不理。”青冥子说着已经走到了那个血球旁边，伸出手按在了上面。
巨大的血球在他掌边绽开一朵涟漪，青冥子一身气势暴涨，雄厚的灵气充盈整个空间。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景象发生，片刻后青冥子的手掌离开了血球表面，只见他一张老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神色，接着浮现出的是恍然大悟后的通达。
“好！好！好！”
青冥子这个老成精的家伙连说了三个好字，慢慢后退了几步，看着这个偌大的血球眼中流露出的是满满的霸道。
“何轩！你真是为师最出色的弟子！”
……
片刻之前，血球中何轩安静躺在阵法下层，感受着周围一片吞噬之力，他置身于非常奇妙的境地，随着方才的那一剑刺下后，凶兽饕餮的气息渐渐消散，他知道这座耗费了无数人心血的大阵真的随着自己的一剑消散了，而他也因此付出了代价，丹田中那股集合了佛道两门的诡异灵气几近干涸，自己身上的经络也寸寸断绝，此时的他与死人并无区别。
而最让他头疼的还是上方那头还未对他出手的睚眦。
凶兽睚眦，传说中的龙子之一，性格暴虐好斗，方才有这座大阵禁锢它做不了什么，如今这座大阵已经被何轩破去，离开这个血球对它来说本不是难事。
但这只凶兽没有走，反而一直盯着下方的何轩。
不过片刻前还处于同一阵线的一人一兽之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睚眦低下头，目光在何轩身上游转，低头嗅了嗅，似乎在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在何轩眼中这似乎是一只凶兽在打量着食物。
本来已经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握着湛泸剑的右手悄悄计算着方位。
但奇怪的是这头巨兽没有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它只是这么看着，看着已经没有反抗力气的何轩，铜铃般巨大的眼眸子里流露出些许人类才有的光芒。
血球中的吞噬气息还没有消散，置身其中的何轩要想恢复灵气彻底斩开这座阵法还需要不少时间，尤其是身旁似有似无的诡异气息，让他片刻都松懈不得。此时看到头顶的这头凶兽，他只得叹了口气，安静等待着。
何轩等来的不是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而是一声轻叹。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沧桑的声音仿佛穿过数百年的岁月落入何轩耳中。何轩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发出这个声音的主人——凶兽睚眦！
“你不必如此惊慌，我活过太长岁月，如今已经是将死边缘，况且我若真的有心，杀你如探囊取物。”睚眦的巨口一张一合，说出来的声音就像一个即将离世的老人。
“我……我叫何轩。”已经被折磨得没了力气的何轩艰难开口。
“好名字。”睚眦慢慢开口，沉吟片刻后又道：“那么，何轩，你愿意做我孩子的主人吗？”
何轩听着这话，仿若深夜闻惊雷，骤然炸醒。凶兽睚眦，传说中本是龙子，性喜厮杀，暴虐好斗，如何会认人为主？何况如今在这血球中哪来的幼兽。
“何轩，我的时间不多了，不管你愿是不愿，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何轩仰头看着这头凶兽，心中百感交集，但还是点了点头。
凶兽睚眦，这匹只在传说中出现的怪物听到这话巨大的眼眸中浮现一丝释然。
“那么，这可需要很多时间呢。”
睚眦说完这话，浑身气机尽数消散开来，迎着血球中淡淡的吞噬这里，这头巨兽浑身开始消散开来。像是夜空中绽开的一朵花火，在何轩上空炸响，化为点点流萤。
整个血球的气息为之动荡，原本残存其中的吞噬之力以及那股不愿低头的恐怖气息随着这朵花火绽放消失无踪，留下的是庞大的生机牵引。
受了重创的何轩在这股生机牵引之下，浑身气机暴涨，原本受损的经络转而恢复如常。可何轩没有因此感到释然，因为伴随着体内灵气的恢复，在他体内同时诞生出一股更强大凶猛的灵气波动。
这股波动太过强烈，以武玄境界的修为根本无法参透。何轩缓缓闭上眼，在这种奇妙的感受下陷入沉睡。
江湖中的大能绝对不会想到，传说中的上古凶兽睚眦选择了一个持有神剑的年轻人保留自己的血脉。
为此这个年轻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在江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