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昆山寺

    都说江湖上有四大忌，分别是和尚、道士、老人、小孩。这四类人行走江湖多半有着自己过硬的本事，尤其是佛道两门身为武林中绕不过去的两座大山，其中古怪功法极多，一不小心便着了道。佛门有佛头、道门有天师，都是与朝廷关系密切的大人物，加上千千万万的信徒，让这两个势力格外庞大。好在二者都有“出世”的理念，不容易跟江湖起冲突。

    距离灵州城仅仅十里路的昆山寺可是远近闻名的寺庙，昆山寺不大，加上住持也就七八个僧人，实实在在的小庙，可不知为何，就是这间小庙却颇为灵验，引得灵州城里的百姓也多愿意大老远跑来烧几炷香。

    张媛蓉一行镖这一路走得颇为顺畅，来到昆山寺正好三天时间，不多不少。

    在寺外安置好了马匹，再把马车上的箱子抬到室内，张媛蓉终于松了口气，此处距离灵州城不过七八里路，估摸着明日便能交镖，这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有片瓦遮头也难再生出什么事端。这个威远镖局的女镖师第一次流露出轻松的神色，三天来紧绷着的心神也终于得以松懈下来。

    可若说没有半点顾忌也不是，威远镖局作为灵州城首屈一指的大镖局，对于押镖已经是驾轻就熟，张媛蓉从小耳濡目染，自然深知越到交镖的时候越需要多加防范，这一夜看似整个镖队都松懈下来，实则上是外松内紧。一间普通的客房内，张媛蓉怀抱着三尺长剑，目光一刻不离那几只箱子。

    只不过再严密的防备也有缝隙，仅仅凭借张媛蓉这个骨蛮境界的小镖师，在深夜时分便已经困意上涌，难以保持清明，目光视之，实在难以忍受困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门外，两个蒙面人戳穿了窗上蒙着的白纸，小心往里面张望，“这妮子真厉害啊，三支迷魂香才放倒。”一个贼眉鼠眼的小贼轻声道。

    话刚说完旁边一个身材稍壮硕点的蟊贼猛地拍了下他的脑袋，骂道：“还不是你这家伙不知哪搞来的迷魂香，动作快点！也不知道那破玩意能压住这妮子多久。”

    原来前两日在官道上这两个蟊贼便一直惦记着这趟镖车，二人没什么武艺，可胆子却是奇大，依靠几炷迷魂香屡屡得手，终于把主意打到了镖车上面了。跟着威远镖局这趟镖一直跟到了昆山寺，就等着今晚下手，没想到还这么顺顺利利，着实让二人心中一阵狂喜。

    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两个蟊贼已经不是第一次行此见不得人的勾当，驾轻就熟的拿出一柄小刀，借着房间里的烛光，两人秉着呼吸去割箱子上的封条。眼看着就要得手，他们脸上都开始浮现出得意的笑。

    然而这时，二人却不知房梁上还有两人一直望着这里，就连他们身后本该昏睡过去的张媛蓉也是睁大了双眼，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小半柱香后，被瓮中捉鳖的两个蟊贼哭丧着脸，对着眼前三个人物连连磕头。

    “两位爷，还有这姑奶奶，你们开开恩啊，我们两有眼不识泰山，财迷心窍冲撞了几位。还请你们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一般见识，报官也好，我们发配充军也没话说。”

    “实在是没想到你们是威远镖局的，要是知道了，再借我们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啊！对对对！充军也没话说！”

    两个蟊贼遇着张媛蓉一人便有得苦头吃了，更何况如今又多了一个少年外加一个老头，此时心里叫苦连天，低声下气什么话都说了出来，只求对方给他们留条活路。

    江湖上对付杀人越货的强匪多半愿意交付官府挣点悬赏的银钱，可抓了小毛贼，就连官府也不愿意多管，还不如杀一儆百，省的日后麻烦。一来二去，倒是给了那些真正的恶人生机，走投无路的小毛贼反而愈发没了活路。

    好在今天他们遇到的是何轩一伙。刘渲胜摆了摆手，也没刻意为难的意思。以他的眼力来看，这两个不开眼的小贼就算真打开了那几个箱子也不敢多拿什么东西。只是刘渲胜不想追究，张媛蓉本就暴脾气，上去就是几巴掌把两个小贼拍晕了过去，随手扔到墙外。

    何轩耸了耸肩，暗暗咋舌，心道千万别惹恼了这个娘们，心中这般想着，抬起头正好看见张媛蓉望了过来，冰冷的目光吓出他一身冷汗。

    刘渲胜对这妮子本就疼爱，此时一张老脸终于有了笑容，二者攀谈起来，无非是讲述这几日的见闻，好歹把何轩放过了。

    “什么人啊，最好以后都嫁不出去，别祸害哪家的汉子了。”何轩心中腹诽道。那天在镇子里与店小二道了别，二人便连夜启程赶往昆山寺，路上走了几条小道，没成想反而比张媛蓉这一趟镖车还早了半日，只不过早早发觉那两个蟊贼，刘渲胜怕暗中还有埋伏，没敢及时相认。

    如今夜色已深，何轩正百无聊赖，一时间也难以入眠，索性在这昆山寺四处走走。

    都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越是小庙越是近江湖气，里面留宿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每当入夜，总容易传出点动静。曾经有江湖传闻，一间小庙晚上留宿了七人，第二天只走了六人，任凭僧侣如何质疑，那六人都说前一晚只是六人留宿，剩下的一人自此人间蒸发，再也不见去向。

    这昆山寺实打实是个小庙，可今晚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何轩四处游走，走着走着便到碰到了院墙，小庙连这院墙也看着寒酸，何轩一掠而过。落地时只觉得脚下落叶铺满，忍不住低估了句：“一群懒和尚连这墙角也不扫扫。”抬头看去，只见眼前又是一片密林，没来由又想起那小镇旁的枯叶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就欲翻身而回。

    就在这时，却听得一声轻咳。

    这么大半夜的，身边突然响起这一嗓子任谁都要吓破胆，何轩只觉得头皮炸起，刹那间扭转身形顺着身势背对墙，压低了身形摆了个架势，右手已经按在了漠雨剑的剑柄上。

    “少年郎身手不错啊。”回应他的是这么一句平淡的话。

    一个身材魁梧的文士从密林中走出，伴随着他的步伐，腰间玉佩发出一阵清脆叮咚声。此人身高远胜常人，粗略看去竟有九尺，面如刀削，说不上如何英俊，却自有一股子凌冽气质，便是粗略瞧了一眼，何轩便觉得为其气质所折服。

    这人从密林中走出，一时间似乎也没有为难何轩的意思，加上身上那股子有意无意流露出的远胜于何轩的灵气波动，让何轩心中忌惮的同时也自知没多少胜算，索性不再顾虑。收起严阵以待的神情，笑道：“这位大侠可有事？”

    那文士上下打量了一眼何轩，眼神说不上多么热情，可要说冰冷也算不上，只能说是目光平淡。“倒也无事，只是见了少年郎这柄死剑，心生疑惑，前来问询，如有得罪，还请别放在心上。”

    “死剑？”何轩疑惑道，这漠雨剑乃是青冥子所赠，怎么就成了死剑了？之前刘渲胜随口一说，弄得他这段时日时时惦记着，如今又有人提起死剑二字，以他初入江湖的习气，迫切于想要弄明白。

    “空有充沛的剑气，却无半点灵气，不是死剑又是什么？”中年文士笑道。

    见何轩全然不解，他又笑了笑，露出长辈关怀晚辈的奇怪笑容，轻声道：“寻常剑取材自金铁，经过千锤百炼而成，若是铸剑师手艺得当，也能有削铁如泥的不凡剑器出世。可天下还有与天道相融的十柄神剑却少有人能知。这十柄剑自洪荒便存在于世，千百年来少有出世，谓之神剑。”

    说到这，何轩如被惊雷击中，脑海中浮现紫霄峰养剑阁，还有那里的那个少年。

    中年文士似有所觉，看着何轩神色变化，眼角微微一缩，继续道：“那十柄神剑因与天地气运相通，寻常人不可接近，就连寻常剑也不可近。若是凡剑离得近了，其内灵气便会被神剑吞噬，而其剑气却一再暴涨，从一柄凡剑变为死剑。”

    说到这，中年文士抬起头，看向别在何轩腰间的漠雨剑。

    “你又是何人？”何轩再难以压住心都的震骇，问道。

    中年文士依旧面带笑意，看着和煦如春风，却又流露出淡淡拒人千里之外的高人气势，“比起我的身份，还是神剑之一在凌云这个消息更让武林群侠们动心。不过要说我是谁，这段时日小女多有刁难，还请少年郎见谅，在下张勐。”

    威远镖局张勐张大当家，这可是灵州城数一数二的江湖人物，依仗着一手霸气绝伦的刀法在灵州城打下威远镖局的名声。相传他有个疼爱有加的女儿，却少有人得见，没成想正是这段时日与何轩颇不对付的张媛蓉。何轩听言一惊，连忙对着眼前这中年男子恭敬作了个揖。

    “何少侠若是不嫌弃，威远镖局虽不及凌云教势大，可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张勐言语诚恳，自然不是在开玩笑，顿了顿，又道：“少侠若是执意使用这死剑，昆山寺中自能等到有人为你解惑。”说完这话也不等何轩有何反应，转身步入密林中，瞬间隐蔽了身影。何轩抬眼四处张望，只听得树叶娑娑，哪里还能找到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