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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巴别塔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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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雅赫维(jahve)在那里变乱天下人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别。”思绪到深处,易允突然脱口而出一句话,打断了洪一生与李佳然关于载入史册一事的激烈讨论。

    迟疑片刻,洪一生装模作样地摸了下易允的额头,然后摇头说道:“怎么了,看你坐下来以后就一直在发呆,现在又说些神神鬼鬼的话,不会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吧?”

    李佳然也点点头,然后迟疑了会儿又摇了摇头。

    这时,一罐散发着白雾的罐装葡萄酒被放在了桌子上,与铝罐和木桌清脆碰撞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句话:“巴别塔,巴别,希伯来语中意为变乱。”

    易允抬头,看见一头齐耳短卷发的艾思冉在李佳然边上坐下。

    “这里可是咖啡馆,你带酒过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学校的咖啡馆,本质上是供学生学习或是休息使用的,哪来这么多规矩。”艾思冉面对易允的调侃丝毫面不改色。

    李佳然戴上智能眼镜打量了会儿这位坐到她身边的陌生同学,然后发出了感叹:“你是分到西海岸那边的同学吧,能去那儿搞研究也太厉害了。”

    “哪有,在那边几乎没有进展,只是偶尔报告些无关紧要的发现罢了。”艾思冉抿了一口酒。“不过——我可是认出你了,最近的科研明星!相比于你,我可差远了,哈哈。”

    “对啊,科研明星可比我们这种科研民工耀眼多了。”洪一生着重强调着明星两个字。

    “话说,你的研究学习期应该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吧,怎么提前回来了?”易允适时地插入了提问,并不是为了求知,只是不想洪一生他们继续之前的激烈讨论。

    艾思冉作出了易允已经知道了的回答:“哦,因为我在那边有了些小发现,但是他们没空让我借用那边的设备,所以我就申请提前返校继续自己的研究了。”

    作为组长,易允是和艾思冉有过一些线上联系的,实际上这次就是易允向艾思冉提出的邀请,为了报答艾思冉的信息给他们研究带来的突破进展。

    “过两个星期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这次提前回来不会还需要考试吧。”易允又提出了疑问,这次是真心的。

    “还是继续说说刚才的巴别塔吧。”艾思冉岔开话题。“你刚才背诵的片段来自《创世纪》中的第十一节,为什么突然想到这段?”

    “哦,只是根据当下的国际形势有所联想罢了。”

    “也是,正是因为人类语言的不同才导致世界形势至此。”艾思冉了然。

    李佳然若有所思,于是她说:“言,请使用通俗语言讲讲巴别塔的故事。”

    “根据刚才的语境,推测您想知道的是基督神话中巴别塔的故事……”

    温和的男声从李佳然佩戴的个人终端上响起,她突然反应过来,于是连忙将终端从表带上抽出关掉了声音。

    “我怎么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易允搓着下巴看着洪一生若有所思。

    洪一生一脸正色:“同学,对不起,我现在还不想恋爱。”

    “哎呀,谁说我对你有意思了?只是,踏马……觉得这声音还挺好听……”李佳然罕见地爆了粗口,但是粗口后面的声音细若蚊鸣。

    “听洪大师睡前语音太多导致的。”易允点点头:“大师你不会在之前催眠的时候夹了什么私货吧?”

    洪一生刚想骂人,但是被李佳然突然的爆喝打断了。

    “好了,别再说了,听故事!”

    李佳然将声音陡然调大,然后把个人终端拍在桌面上。语言智能模拟出的洪一生语音在咖啡桌上字正腔圆地响起。

    一时间旁边桌子边的学生都将目光投了过来,这回轮到洪一生尴尬了,他听着自己的声音捂住了眼睛。

    之前的部分在静音时已经被讲述过了,因此众人耳中的故事是从小一半开始的,好在还算完整。

    “类还使用着相同的语言文字,他们的思想与行动都是一致的。在东迁的过程中,人类逐渐汇聚在一起,他们的心中生出了宏大的梦想,那就是建造一座通天的塔,直抵天堂,以此来传扬人类的力量和智慧。他们开始采集石头和泥土,用烈火烧制成坚硬的砖块,用沥青作为粘合剂,一砖一砖地垒起这座塔。这座塔的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仿佛要直插云霄,挑战上帝的尊严。

    雅赫维降临人间俯瞰世人建造的巴别塔,说‘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作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作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

    于是雅赫维改变了人类使用的语言文字,使世人之间语言不通,无法互相理解。这使得他们的工作陷入了混乱,他们无法协调,无法继续建造这座塔。

    人们开始互相猜疑,互相指责,互相冲突。他们的团结破裂,他们的梦想破灭。他们被迫离开巴别,分散到世界的各个角落,带着各自的语言和文化,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文明。

    至于那座未完成的塔,就被称为巴别塔,成为了人类傲慢和自大的象征,也成为了语言混乱的源头。”

    洪一生已经从尴尬中恢复了过来,沉入了对故事的思考中,然后他抬头看向最初提起这个话题的易允说:“你得感谢西方的神,不然你的专业就没用了。”

    “不是,你的感想就这?”易允一脸难以置信。

    “我当然理解你的意思了,在现在的世界,也正是因为语言文明不同的原因导致人类无法建造新的巴别塔。”

    “知道了,你是指现在国际上的那些纷争吧。”李佳然也明白了。

    “是的,一直以来因为人类可以通过翻译来完成各个文明之间的对话交流,所以很少有人意识到了语言文字对人类个体的思维模式塑造会有多大的影响。”易允侃侃而谈。“就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吧,使用以拉丁字母为主拼音文字的现代西方人,他们的逻辑能力会比较强,而在象形文字得到广泛使用的东亚文明里,人们的图像记忆能力会比较强。

    而且文字的信息密度也有区别,汉语往往能用几个字就概括很多语言里的一长段话。

    此外,不同文化对于同样的事物也许有着截然不同的认知,例如刚才的巴别塔,艾思冉提到说希伯来语中巴别的意思是‘变乱’,但是在巴比伦人自己的语言中,巴别意为神之门。”

    艾思冉点点头:“正是这些思考上的细节差别,让新时代的巴别塔修建计划走向失败了。”

    一个很显然的事实是,如果人类想要建造之前计划中提到的伟大工程,全世界人类的观测都是必不可少的。像穹顶这样规模覆盖全球的巨大构造物,需要地球上每一个角落的人类都使用同样的观测认知来维系其存在。

    因此,联盟希望通过向全世界推广许愿机来推动世界级工程计划的进行,而大多数国家也在末日危机的压力之下选择了与东方合作。

    最初的几次小型试验里,说着不同语言的实验者在实验室的真空环境下隔着密封服很好地合作完成了对一系列小型物件的浮现。

    于是在全世界的瞩目之下,由来自九方联合的经过训练的来自不同文化人类组成的千人国际部队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两河地区的城市巴格达开始了第一次巨型工程浮现实验。(九方联合为地球最具代表性的九个政治实体之间的国际对话平台,其成员国有环太平洋共和国联盟,天竺共和国,罗刹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莱茵联邦,法兰西第一帝国,西班牙王国,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葡萄牙王国,覆盖面积约为地球陆地面积的七成。)

    有意思的是,巴格达以南约九十公里处就是古代新巴比伦王国王都巴比伦城的旧址,历史上,新巴比伦王国于西元前约六百年左右在这里修建了举世瞩目的巴别通天塔,也是圣经中巴别塔的原型。只不过古巴比伦人显然是谦虚谨慎的,据传他们修建巴比伦塔只是为了给天神作为下界时的临时居所。据西方的考古学家考证,这座塔的塔高和塔基都大约在九十六米左右,经电子模型复原,其宏伟程度在现代也算得上是令人惊叹。

    而那次巨型工程浮现试验的浮现目标就是古代新巴比伦王国的这座巴别塔,只不过浮现地址由土耳其方选定在了巴格达的一处市郊空地上。

    相比于联盟,西方各国对于这次试验表现出了更加浓郁的兴趣。“新时代的巴别塔”如同一张名片吸引了诸多西方民众的关注,尽管宗教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被人所迷信,但是那些脍炙人口的神话故事还是在一代又一代西方人的成长中伴随其长大了,就如同东方的孙悟空、女娲、夸父等。当时大多数不了解西方神话的东方人并不明白欧洲人为何会对巴比伦历史中的一角表现出如此的狂热,但是从小在莱茵长大的易允却对此颇有了解。

    那次试验也算是让西方见识到了联盟在建筑人工智能加持下的恐怖建设能力——一座高达一百二十米的巨型真空实验场地在五天的时间里就凭空出现在了巴格达市郊的平地之上,值得一提的是其中几乎没有动用人工。

    在四月二十号那天上午,一千名佩戴着许愿机的国际士兵均匀分布在百米试验场地的各层严阵以待,在他们中间,分布在超强化真空环境室玻璃壁上的数万枚全息发射器在反复检查后确保了投影各部分的零延迟投射。试验场地的主控电脑也已经记录好了巴别塔浮现楼体的质量等无法通过肉眼精确确定的数据。

    试验在万全的准备中开始,然后巴别塔在众望所归中出现了,即便全息投影已经关闭。

    在最初的试验设计中,进气口在这之后会开始均匀地向真空室内填充空气,直到内部的气压与外部达成一致,然后真空室的玻璃璧会在气压平衡后打开,然后外来的观众会被允许在佩戴许愿机的前提下与其进行接触,但是出于安全考虑,这一设计被舍弃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一安排是十分高明的。

    在当时的直播录像里,因为看不到巴别塔的真貌,一些不远万里而来的西方观众向直播的摄像头分享着自己想象中的巴别塔:

    砖砌的阶梯犹如众神的指引,诱导人们走向天堂,寻求真理。每一级台阶都经过精心规划和打造,从下往上,呈现出由粗犷到繁荣的层层跃进,象征着巴比伦人由浅入深的精神探索;

    每一层塔梯都深深烙印着新巴比伦王国的烙印,既戏剧性又神秘。砖砌层层叠加的塔身部分,均匀地沾染着橙红色砖石,如同涂上一层温暖的色彩。每一个水平平台都被精心设计,以便宗教祭祀和社交活动……

    然后突如其来的爆炸便掀飞了实验场地的屋顶。

    “当时也没人会想到,语言思维的不同竟然会导致新巴别塔的倒塌,就像历史上那样。”易允补充着艾思冉的话。

    与现实中的语言使用者分布相同,在这些国际士兵之中,有约七百名士兵使用着汉语,他们分别来自联盟与天竺,而剩下三百名来自西方文明的士兵则使用着其他语言,他们集中分布在塔尖的观测区,为的是模拟地球上不同语言使用者的聚居状况。

    裂缝最开始发生于汉语士兵与其他语言士兵观测区域的交界处,这种裂缝是自发的,尽管在幸存当事人的观测中他们没有产生任何巴别塔会裂开的期望。

    然后爆炸便发生了,起初没有响声,高热辐射与粒子流冲击着真空室内的每一处,然后玻璃璧被摧枯拉朽地冲开了,空气瞬间涌入产生的爆鸣响彻云霄,也让冲击波的传播有了物质基础,高温与空气激浪每一次与血肉的交互都会带走几个生命。

    因为许愿机的抑制,大多数士兵在原地保持着站立不动,这也使伤亡进一步扩大了——事后项目的负责人声称在许愿机的抑制下这些士兵的牺牲是毫无痛苦的,当然这种地府笑话般的言论不仅没能使他脱罪,反而激起了民众的愤怒。

    塔基在观测者们混乱的观测中随之碎裂,有部分变成了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形状,而塔尖则在人们的观测之中坚定不移地带着屋顶向天空的尽头飞去——好在在场的人们都处于惊慌失措中,而少数关心塔尖什么时候落地的观众在内心也不希望塔尖落地。塔尖最终在失去观测之后自行消散,而屋顶则落到了无人区。

    事后,联盟科学家采集新巴别塔的碎片发现,尽管宏观表象相同,但是物质分析仪显示:在不同语言使用者的观测交界处,浮生质的微观结构有着本质的不同,科学家们分析,这种微观结构发生在交界处的冲突导致了最终结构的不确定性,这使得来自其他宇宙面层的物质不断在这些区域浮现,从而造成了物质挤压,又进一步导致了高压高热;而在观测总质量恒定的情况下,质量在这些交界处的聚集也使得塔身其他区域的质量被争夺了,导致了物质结构的疏松,因此浮生质自发出现了裂缝。

    本来事情已经得到了解释,但是西方认为单纯的物质高压高热爆炸相对于事件发生当天这样的爆炸规模显得太微弱了,因而要求自行采集现场浮生质碎片进行分析。然而这一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要求却遭到了联盟方的拒绝。空降的联盟军队在短期的封锁之后带走了现场的几乎一切东西,因此,国际社会上关于联盟的阴谋论甚嚣尘上。

    易允摊手说:“新巴别塔事件后国际态势一步步演变成了今天的模样,这也似乎和西方神话里人类因语言不通走向纷争与变乱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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