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楼台雾（六）
白竹烟的身子渐渐委顿下去，带得鬼链一阵轻响。
茶茶此时也有些疲累，听到动静不由轻声喊道：“小姐？”
无人应答。
茶茶慌了，接连又叫了几声，可白竹烟却仍无半点动静。
暮临朝本在一旁闭目调息，催动护身障以隔绝化灵水侵蚀己身，可这化灵水十分霸道，虽不至于损耗他的灵气，但也的确能阻碍周身灵力运转，直到片刻前才有所突破。
此时他亦察觉有异，不由皱眉。
按常理来说，这化灵水对半点修为也无的凡人而言，与寻常江河之水无异。因其自身灵力本就无法随意调动，即便被抽取了肌体中的先天灵力，至多也就略感疲惫而已，何至于昏迷？
这大小姐，体质也忒差了。
茶茶许久得不到回应，急得快要哭出来，在黑暗中喊道：“暮道长，小姐好像出事了，能不能求你救救她！”
暮临朝刚要放出灵识查探白竹烟的状态，水牢的石门便再次被打开。
来者仍是顶着张青白面孔的浅苍，他背光站在门外，朝里瞥了一眼，“诶呀，小娘子这便受不住啦？”
“虽说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着实讨厌，不过，念在她是你的人，本座决定网开一面。”浅苍手上把玩着那枚须弥芥子，笑道，“这样吧，你若能将使用此物的法门告知本座，本座便放了她，如何？”
暮临朝：“可以，拿近些，我教给你。”
浅苍狐疑道：“这么爽快？”
“你不信？那算了。”暮临朝复又闭上眼。
浅苍谨慎地打量着他，似乎并未感觉到此人身上如平日那般散出的压迫感，许是化灵水起了作用，任他修为再高，灵力也难免受阻。而且，有这丫头在，也不怕他突然发难。
于是，浅苍放松了神情，摇起手中折扇，凄恻的眉梢不住上挑，说道：“看来这小娘子着实非同一般，竟值得你如此妥协。怎么，小道士开窍了？唉，这寻芳楼里的姑娘们，可要伤心喽。”
“少废话，你还听不听。”
“这么心急。”浅苍促狭地看着他，面上一副了然之色，缓步从石阶上走下来，在离水面半尺处停住，将手中须弥芥子拿至跟前，“天垣君请说吧。”
“当初我做这法宝的时候，费了不少功夫，在其中加了铭文，所以此物认主，除非经我允许，否则，哪怕我身死道消，旁人拿来也无用。不过我方才想了一下，这芥子里的法宝少说也有百余件，若都便宜了你这老鬼，”暮临朝蓦地睁开眼，“岂不是太亏了。”
“你耍我！”浅苍敛去笑意，将须弥芥子收回掌中，阴恻恻地说道，“莫非你不管这丫头的死活了？”
茶茶闻言心急如焚：“道长！”
“管，”暮临朝淡声说道，“但你似乎有些认不清自己，太过自信了。”
“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浅苍手里那枚须弥芥子蓦地闪出一道电光，直刺向他的眉心。
他本以为暮临朝灵气阻滞不足为惧，并未多做防备，此时再欲出手已是不及，眉间吃痛，浅苍发出一声惨叫疾疾后退，却不慎跌在石阶上，渐渐散为轻烟融进化灵水里。
须弥芥子悬于空中发着微光，方才那道闪电正是暮临朝的灵剑。
剑影如风，瞬间斩落缚于三人身上的鬼链，暮临朝收回灵剑，一把揽过不省人事险些跌入水中的白竹烟。
此时，大批幽明禁军围向水牢，暮临朝侧首对茶茶说道：“得罪了。”
茶茶未及反应，下一瞬便被吸入须弥芥子中。
暮临朝抱起白竹烟，在她后心处附上一股灵气护体，免她灵台受外界鬼气侵扰，随后闪身出了石门，迎面对上无数长戟。
电光火石间，只见他以念驭剑分光化影，数十道剑气以摧枯拉朽之势，强横地劈开一条生路。
趁着幽明禁军被剑气冲成散沙的间隙，暮临朝从地下水牢通道中急速掠出，飞身跃上幽明殿顶。
大殿周围站满了密如蝼蚁的流沙灵偶，看得人头皮发麻。
浅苍的声音从殿内幽幽传出：“哎呀呀，这化灵水果然奈何不得你，一来就坏了本座两个分|身，怎么说也得补偿点什么不是？不如再来试试这批新偶，看看你或者它们，究竟能撑到何时啊。”
说罢，浅苍森然一笑，暮临朝脚下立时窜出一道鬼链，他腾空而起，手中灵剑翻飞将其击碎。
就在这时，靠在他怀中的白竹烟不知何故突然不住地颤抖，暮临朝低头一看，却见她面色越发苍白，身体传出的温度也明显降了下去。
暮临朝不由蹙眉，化灵水对此女的伤害怎会如此之大。
再拖不得。
暮临朝凝神聚气，眼中泛起金色纹路，周身灵力暴涨，汇于灵剑之上，剑身仿佛承载不了这汹涌灵力一般急速震颤，利刃倏地向灵偶大军刺出，所过之处势如破竹，将殿前灵偶悉数碾碎。
他随着灵剑的方向掠去握住剑柄，再次汇入灵力，反身劈出一道剑气，携雷霆之力无坚不摧，搅动周遭灵气形成两股飓风，卷起散落在地的灵偶流沙袭向幽明大殿。
霎时，飓风吞没灵火烛台，大片白昙花被连根拔起，雷霆之剑将森森幽明殿斜劈作两半，在殿前月台上留下数尺深的沟壑。
“有趣，终于能让天垣君用出真本事了。”幽明殿将倾，浅苍狼狈地挡下剑气余波，从废墟中走出，手中折扇残破不堪，他嘴角上扬，眼神近乎疯狂地说道，“不对，恐怕这些废物仍不足以迫得你使出全力，你究竟还藏了多少后手？”
“老鬼，疯够了么。”暮临朝随手斩开一只扑向他的灵偶，声音平稳地说道，“再不收手，我不介意拿你真身试剑，左右你也死不了，到时别又哭着求我。”
浅苍额角一抽，想说什么又悻悻咽了回去，将破损的折扇摔在地上，拂袖说道：“快走快走！”
灵偶大军闻声散去，暮临朝抱着白竹烟向幽明结界处掠去，在离去前反手掷出一物丢在浅苍脚下，随后便穿过禁制消失不见。
浅苍垂眼一瞥，竟是犀渠匕！他转头看到被剑气荡平的残垣断壁，这才猛地清醒，对着结界的方向愤声骂道：“天杀的臭道士！区区匕首就想搪塞本座，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