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师弟来到望仙楼
师父让雾心四处走走看看时, 只说她必须在五年内修炼出心剑,但说她可以在凡间玩多久。
既然有严格的时间限制, 雾心索『性』放宽心,安然在望仙楼中住下。
她这一住,就先住半个月。
在望仙楼,其实有许多情可做。
望仙楼清晨也卖早膳,卯时刻要开张,厨子与学徒通常天不亮就会醒,开始做开门做生意的准备。
厨子们负责做饭, 跑堂端茶递水接待客人,账房拿着算盘啪啪算账, 杂役们什么情都做, 收拾餐具、扫大堂, 有时还要兼顾跑腿。
楼中天一亮已热闹。
厨房里午膳与晚膳时分最忙,巳时和申时各有一个时辰休息, 晚上客人散尽后, 还要收拾厨房、做次日开张的准备。
一天忙到晚,一年忙到头。
雾心已许久有过过这般充实的俗世生活, 居然适应起也很快。
她生意多的时候, 就在厨房里帮忙,每日休息的两个时辰则用练剑。晚上所有工作都结束后, 雾心还能玩玩后院刚生下的小狗。
小『奶』狗们得很快。
雾心留在望仙楼的这半个月,小狗崽们纷纷睁, 还开始能跌跌撞撞地爬爬去。只不过, 狗崽们毕竟幼小,经常走几步就趴在地上睡着、一只踩在另一只脑袋上,它们还会发出“呜呜呜”的叫声。
雾心觉得小狗很好玩, 每日都会去看狗崽。
那只花『毛』狗崽好像对雾心很感兴趣,会小心翼翼地嗅她,用舌头轻轻『舔』她的手背。但是雾心真的伸手去『摸』,它又有点紧张,会往妈妈怀里缩。
这天吃完晚饭后,雾心趁空闲逗完小狗,一出屋子,见厨房里有光亮,灰蒙蒙的窗纸上,隐约透出两人的身影,一壮硕一清癯,约莫是大厨和徐念两人比她先到厨房,已经在做明早开张的准备。
夜晚静黑,冬月清幽,一盏陈旧灯在风中晃得黄光摆曳。
只听厨间,大厨轻轻咳嗽两声。
徐念道:“师父,你吧?”
大厨道:“还好。只是吃过晚饭后,喉咙就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下午小睡忘关窗,冻着。”
“师父,那要不您先去休息?今晚只要再包几笼包子就行,我一个人就好。”
厨房中又传大厨清嗓子的声音。
过一会儿,他轻叹道:“也行。若真是染风寒,过给客人就不好。一会儿心丫头应该会,她是你师姐,手艺也强,你听她的就好。”
“是。对,师父,等下要不要我顺煮点红糖生姜水,送到你屋中去?”
“好,那就麻烦你。”
里面的师徒两人聊几句,不久,大厨以拳抵唇,轻咳着离开屋子。
大厨离开后,雾心则走进去。
徐念正在那里认真地擀面皮,他力气不是很大,但手法还算娴熟,毕竟是大厨教出的,至少成果不会太差。
雾心洗净双手,铺开盖席,放好馅料,去拿徐念弄好的面皮。
雾心问徐念:“还是和平时一样的数量吗?”
徐念一抖,低声道:“是。”
“好。”
雾心熟练地做起包子。
她的手艺极高超,能将包子做得大,皮却很薄,每一个包子都一模一样,褶皱旋成吉祥花的形状。
望仙楼的包子会比大部分店里贵一文钱,但相应的用料很足,皮薄馅厚。
大厨以前说过,偷工减料的做不得。他们楼就立在这里,做的是久生意,一个包子的料少一点,或许单个利润会高一些,可是口碑一旦丢掉,再要上就难。
一席包子摆在一起,每一个都沉甸甸的,瞧着分量十足,又极美观。
徐念本还在擀面,可随着雾心动手,他的目光不由主地落在雾心的动作上,连面都忘继续擀,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雾心手法精妙,十分利索,只是手指灵巧地一捏,一个包子能成形,前后不过眨功夫。
她身板清直,目光淡然,明明是在做包包子这等俗,可由她行,有种说不出的出尘意味。
那少年见此景,眸底尽是敬慕之意。
雾心包完一席包子,将盖席推到一边,正算再包一批,一侧头,瞧见那个叫徐念的孩子双手握着擀面杖却不动,只傻乎乎地看着己。
这时,他注意到己与雾心对上视线,慌张一抖,连忙低下头,急急忙忙地继续擀面皮。
雾心一顿。
其实这段日子,她与徐念低头不见抬头见,也算有些解。
他刚过十六岁,『性』格内向,不太多话。但正如大厨说的,他会读书会写字,在望仙楼里,已称得上是“文化人”。
午后休息的时候,雾心也见过徐念一个人坐在后院看书,不是发时间的那种通俗话本,而是正儿八经的经世致用之学,应该是个正经念过书的人。
但他看书只是偶尔看看,倒是对做菜烹饪认真些,平时大厨教导他时,他还会记笔记、温习,比雾心年上进多。
雾心回到望仙楼后,她总觉得这个叫徐念的师弟对她好奇又崇拜,经常盯着她,可是,他真要和她说话,却又不敢,总腼腆地闷着做。
雾心见状,暂时停下包包子的动作,背靠石台,与他说话道:“徐师弟,听师父说,你是书香门出身?”
徐念听到雾心主动与他说话,受宠若惊,手上一用力,面饼上就多个颠簸的凹痕。
他连忙回答:“只是我爹生前是个秀才,算不上书香门。”
雾心在拜入花醉谷之前,连字都不识几个,还是师父教她的,她的角度看,徐师弟这个出身,已经够有文化水平。
雾心说:“但若是读书,就算有功名,将收几个学生开个书塾什么的,名声也比在酒楼里厨子好多。你今后就算一直待在望仙楼里,不再念书吗?”
徐念动作稍缓。
然后,他温和地笑笑,摇摇头,一心一意地擀起面。
徐念说:“师父原先对我提过,说他可以出钱送我去念书。不过,我拒绝。”
“咦?”
“仙子见笑。”
徐念面颊微微有些红。
他解释道:“我也是深思熟虑过的。首先,师父初接我进望仙楼,于我而言,已是有恩。上书塾是笔不小的开销,短时间我也难以偿还,师父是我的恩人,可他实际与我非亲非故,我本已无以报,又怎能如虫蛭一般,对他敲骨吸髓?
“其次,仙子既是求道之人,想必也明白。凡人寿数,不过数载,功名利禄,转头皆是空。
“师父常对我叹气,说我本该是个读书人,不该入下九流的行。可是何上九流,何又下九流呢?不过是世俗的光和偏见,非要将人分个三六九等。百年之后,都只是黄土一抔,还有什么高低贵贱?
“仙子既然知道我原先家里有人读书,想必也听说我的身世。
“我父母去世之后那一两年,我也算是看遍亲戚冷,家中薄产被辈瓜分占去,可我本人却无人收留。
“有些所谓的‘上九流’,表面光鲜,内里也不过是凡俗,他们之所以占据高位,凭的是争名夺利的本领,而非品德。反而是师父,他未必有多高地位、通晓多少知识道理,却愿意收留我。
“此我明白,人是看品『性』的,而非看名利。在我中,所谓的上流,说的是德行『操』守,而非权势财力。既然如此,我以上流之人师,我绝非下流之人。何况,厨艺同样是知识,同样是手艺,我学习本领,日后凭己的本领吃饭谋生,何有低贱之说?”
徐念稍定,又道:“至于念书……师父给我饭菜吃、地方住,每个月还会给工钱。我己多攒攒,过个几年,许是就交得起束修。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先报偿师父救命之恩。日后,我会将师父奉作父母一般的辈,他照料晚年。”
雾心听得微定。
这个叫徐念的少年,倒是相有傲骨。
他口中说己不算书香门,可身上又有些读书人的清高,其言辞中倔强之处,已可见一斑。
不过,听到他说,他会将大厨作父母侍奉、他照料晚年,雾心有些放心。
至少在她不在的这些年里,有另外一个人,认真将大厨作辈,尽心陪伴着他。
如此一想,雾心内心深处,对这个少年也多几分亲近。
她道:“那好。日后,我也会常回望仙楼,我们可以协力。”
少年一愣,倒有些不知所措,大抵是因雾心的仙弟子身份,他对她还是恭敬多一些,不敢将她作平辈。
这时,雾心问:“对,你怎么一直叫我仙子?我管大厨叫阿叔,而他是你师父,他年也教过我好些年月,算起的话,我们也是同门。你管我叫师姐就好。”
少年微惊,问:“可、可以吗?”
雾心道:“有何不可?其他人都是这么叫的。”
可能因她是花千州的弟子,修仙界大多数同辈都不敢对她不尊重,己仙门里的师弟师妹也就罢,小到大,雾心不管走到哪里,都被别人喊师姐。
而徐念想也知道,雾心口中的“其他人”指的是修仙界的人,他却不太敢与他们相提并论。
不过,只见雾心满脸淡『色』,一派平易近人的模样,好似是不在意的样子,他恭敬不如命。
徐念试着唤道:“……师姐?”
“嗯。”
雾心应一声,又拿起包子皮包起。
只是,她包几个,手中的动作一停,问:“对,徐师弟,你刚才说什么?因大厨救你,所以你有与原先不同的想法,并且想要偿还他的恩情?”
“……对。”
徐念与雾心说话还是紧张,生怕己做错什么。
他问:“这怎么吗?”
“……什么。”
只是,一瞬间,雾心感到内心某处灵光一现——
胸中一动,似有某种灵『性』震颤,模糊的轮廓浮现出。
只是尚差临门一脚,她还抓不住它。
雾心定定,用力晃头,继续做包子。
又过数日。
望仙楼里宁静祥和,满天城内也什么大。
雾心整日练剑、做饭、玩小『奶』狗,日子过得很舒服。
小师妹的信过几封,但信中并未催促她回去,只时不时会汇报仙盟处理魔宫那群魔修的进度。
另外,在满天城里,她也偶有听到修仙界的传闻,说魔宫想邀花千州的弟子入魔不成,反被桎梏,如今一大批魔修被送到仙盟,仙盟忙得不可开交。
约莫又过半月,三只小狗崽开始满地『乱』跑之时。
忽有一日,一个清俊非凡的矜贵青年,一脚踏进望仙楼中。
这青年仟草『色』衣衫,以白冠束起马尾,腰间别着一支玉笛,脚上锦靴后镶璧石。
他生得丰秀逸,面容若清月临世、水映明光。
青年仪态有度,举手投足间带着钟鸣鼎食之家方能养出的若闲适,一身华贵,偏又身携灵气,一看知绝非凡俗等闲之辈,而是天中人。
饶是望仙楼也算满天城中有头有脸的酒楼,小也见过这等气派的客人,即呆住。
小傻站半晌,才忙迎上去,问:“客官尖还是住店啊?”
只是,这年轻仙门青年始终左顾右盼的,不似住店,像找人。
——其实,这个仙门青年,正是相天远。
相天远仙盟那里脱身回,然是一时间找雾心的。
他见小主动过,大堂中又不见师姐的身影,道:“我不是食客,是寻人的。请问我师姐——她名叫雾心——如今是在此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