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雌雄难辨
目送在陆惜音离开后……
陆之一扫视了一眼处处透着极尽雅致和奢华气息的寝室,微扬的狐狸眼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略显凉薄。虽面上不显,轻蹙的眉头却显露出了她心头的万千思绪……
此次随父兄应召回京,再想离开怕是没那么容易。
据父亲所说,母亲生前便不喜这云京,所以在生下三兄后,便求得已故太后的旨意,随父亲驻守大漠城……
妇人随军……
如此离经叛道之事,自然引得陆家当时还在世的主母梁氏,也就是陆之一的祖母的极力反对和阻挠。只是太后懿旨已下达,梁氏也不好再有异议。只说自己不放心,儿媳到底年轻不经事,出门在外还需贴心人照应着。便指派了她身边的得力侍女照顾母亲。
故而,陆之一是在大漠城出生的……
据说那年的大漠城比往常来得要冷得多,大雪夹着冰渣下了大半个月,这冰刀子下得就连训练有素的陆家军都步步维艰,更别说寻常百姓。
那年大漠的陆家军和百姓特别艰难。
大雪压垮了梁稻和房屋,城中百姓冻死冻伤的大有人在;尽管大漠城的知府和陆家军倾尽全力地补救,但这场天灾来得太突然了,城中依旧一片凄然的景象。
最致命的是,大雪封城堵塞了主要交通要道,那时的大漠城变成了一座实至名归的孤城,救助无门……
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当时怀孕七个月的夏氏夏颜淡好端端的不知是何缘故,突然提前发动,眼看着就要生了,却在此时横生枝节……
大漠城中仅有的两个稳婆,其中一人早在一个月前便出城探亲去了;而另一位稳婆,数日前被坍塌的房屋砸倒,昏迷不醒……
这等境况,把夏氏身边一众仆人急得人仰马翻,就连陆从安这位上阵杀敌眼都不眨一下的将军,都手足无措得像个愣头小子……
也就多亏了夏氏身边的乳母林嬷嬷赶至,陆之一才能顺利降生……
据说,这位乳母是个奇人,也是个可怜人。早年,她因夫家贫寒,婆母苛待,就连怀胎生产都是自己给自己接生的;又因生了女孩的缘故,被夫家嫌弃,连同刚出生的女儿一同驱赶离乡。路上遭遇山匪,被上香祈福的夏老夫人所救。了解她的遭遇后,慈爱的夏老夫人便将她留在夏家,给还是婴儿的夏颜淡当起乳母……
只是,夏氏因为提前生产伤了身子的缘故,在生产完的半个月后,便撒手人寰……
陆从安在经历丧妻之痛后,因伤心过度不愿睹物思人,便将夏氏身边的奴仆一应遣散,只留下林嬷嬷照顾还在襁褓中的陆之一。
而陆老夫人派来的侍女也被打发回京……
一道清冷的女子声音从门外传来,将陆之一从前尘往事中拉了回来。
“将军,我等已将一应行李搬到了云阁,现在都搁置在院子的空地,等您吩咐。”
“哎呀,我说阿南,这等小事不必问将军。”
只见两位蟹青色劲装打扮,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子站在门外,被唤作阿南的女子长相更英气些,容貌清隽,却板着一张脸,正气十足的做派;而后说话的女子长着一张笑脸,一笑便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甚是讨喜。
此时,阿南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红豆,云京不比大漠,你莫要像从前那般行事,拖累了将军。”
红豆笑嘻嘻地向陆之一撒娇:“将军你说说她,年纪轻轻净爱学林嬷嬷一样说教的功夫。”
说罢,朝阿南飞快做了个鬼脸,转身蹦蹦跳跳地去指挥下人将箱笼搬到屋内,忙得团团转。
阿南看了一眼欢脱得如同兔子般的红豆,转身肃着脸,低声道:“听闻今日陆家军在城里遭遇埋伏,主子和两位将军可有受伤?”
陆之一回想起不久前的那场危机,眼底不由闪过一抹讽刺,道:“呵,不过跳梁小丑罢了,这云京果真是有意思得紧。”
“听军师说,这次是冲着大将军来的,也不知这幕后指使是脑子里缺根筋,还是想给陆家军一个下马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阿南面露疑惑。
“是下马威,也是试探。”陆之一嘴角勾起一抹笑。
“主子有何计划?”阿南眉头紧蹙,问道。陆家军作为大夏国兵力最为鼎盛的军队,早已是一些人的眼中钉,遭遇刺杀已是寻常事。哪次不是被主子轻易化解。
“不急,对方已经先落子,我们不为所动,反而,该急的应该是对方才对。”陆之一从容不迫地吩咐:“你去寻军师,父亲身边请他务必盯紧点儿,万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是!”阿南应声,领命而去。
此时,陆惜音正好带着三个丫鬟,循着小桥缓缓而来。
“之一妹妹,可歇息好了?”陆惜音见屋内多了些物件,想是对方已经安置好行李。
见陆之一的身旁站着一位长相讨喜的姑娘,问道:“这位是?”
“这是红豆,和阿南都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陆之一朝红豆示意:“这是二爷府上的三小姐。”
红豆虽然平时爱嬉皮笑脸,关键时刻万不会掉链子,恭敬道:“红豆见过三小姐。”
陆惜音点了点头,打量着红豆的着装。
恍然大悟般,再看陆之一身上依旧穿着轻甲,不禁开口道:“待会要去五味堂陪祖父用饭,妹妹不如先梳洗一番。”
陆之一不置可否,本想开口回绝,但想到此时身在何地,便点了点头,朝陆惜音告了声:劳惜音阿姊稍候片刻。便转身进了里屋。
片刻后,五味堂门前……
“惜音阿姊,怎么了?”陆之一回头看向突然停下来的陆惜音,问道。
陆惜音看着陆之一身上绯红色的男子衣衫,欲哭无泪地回道:“……没,呵呵,没事,我们进去吧。”说罢,依旧苦哈哈地盯着陆之一的衣着……心想:这哪是女孩子家的打扮,这一身活脱脱的分明就是少年郎的打扮。
陆之一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安慰道:“行军多有不便,衣着不好过于繁复,想必长辈们不会责怪,且我特意挑选了喜庆的颜色,应当无碍。”
陆惜音不禁懊悔,道“是我思虑不周。”心想,明日禀告了大伯母,请罗衣阁的师傅进府,给堂妹做几套时下流行的衣裙,再让宝辉楼送几套头面来……如此想着,便由着门前丫鬟引路,和陆之一踏入五味堂。
五味堂内,大夫人崔氏和一名老妇人端坐在上座,左下方坐着的是二夫人沈氏,右侧依次是陆之荆和陆之鸣,以及一位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男子……
“哎哟,我滴个天爷呐!惜音丫头好好一个闺阁女子怎和男子凑到一块走路,我说侄媳妇,你们也不管管,就由着个女娃败坏家风。照我说啊,也就我家梁辰厚道,愿意上门提亲。”
陆之一姐妹两人刚进门,便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只见上座那位老妇人表情甚是夸张,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道。
“惜音,之一,过来坐下吧,不必见礼。”同样坐在上座另一侧的大夫人崔氏似乎全然听不见老妇方才所说一般发话。便有丫鬟听命领着两人在二夫人沈氏下方坐下。
最先说话的老妇人闻言脸上的表情一阵扭曲,内心里不满崔氏发话不让小辈给自己见礼,却又碍着怕耽误此次来的目的,所以隐忍不发。见陆之一和陆惜音一同坐在二夫人沈氏身旁,心想:不是说这二爷家的陆三姑娘还没定下来吗?怎滴冒出个娘们似的戴着面具的小白脸来?
思及此处,老妇人皮笑肉不笑地朝陆之一道:“这位戴面具的小郎君莫不是坐错了位置?这可有失礼数啊。”
陆之一充耳不闻,拿起桌上的白玉茶盏轻呷一口,并不接话。陆惜音想要开口反驳,也被她一个眼神给制止。
老妇人见区区一小辈竟敢不搭理自己,脸上的假笑顿时挂不住了,厉声道:“你家里人没有告诉你,在长辈面前就不要搞着花里胡哨的花样,面具赶紧给摘了吧。”
那右侧末座的男子见陆之一坐在心上人身边,本就压着气,此时见“他”对祖母无礼,顿时怒火中烧,讽刺道:“想是这位小兄台家中不曾教导之过,还是快快坐到我这边来吧。”
陆之鸣闻言,正欲拍案而起要给这口无遮拦的贼孙子一记窝心拳,再将这不要脸的祖孙赶出去。却被人给拉住了,回头却见自家长兄同样脸色不甚好地摇头示意等等。
与此同时,那上座的老妇人在得到了孙子的附和后满脸得意,高声道:“也不是谁都能像梁辰你这般恪守礼法,毕竟是青山书院的读书人,可不是那些不长眼的阿猫阿狗能比的。”
说着,朝一旁的大夫人崔氏笑道:“对吧,侄媳妇。”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二夫人沈氏。
正当这祖孙两人自说自话之际,原本一言不发的大夫人崔氏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