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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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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心中疑怨向春雨一吐而快之后,林一休心里总算轻松了些,又同春雨闲聊了几句童年趣事,不知不觉困意袭来,便歪在床角睡了,和西瓜靠在一起,一人一猫均蜷成一团,煞是可爱。

    春雨瞧着,唇角不自觉地泛起了一丝浅淡又温暖的笑意,只是那融融笑意中,却又不知为何夹杂了一缕失落和悲伤。

    他看了一会儿,轻轻拉过被子给林一休和西瓜盖上,才又坐到了窗边。

    窗外雨声还未停,绵绵密密,声音极小。春雨又从怀中掏出了那枚荷苞簪子,手指下意识地在簪身上摩挲,出神地望着它。

    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了起来,瞳孔中堪堪倒映出簪子的形状,发出莹润的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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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众人到前厅汇合,那些红罗城的魔修仍被束缚在原地,大乘尊者的术法,岂是那么容易能被解开的?

    那赵留生见了展越等人,冷笑一声,有恃无恐。

    一夜过去,钧天剑宗众人并未对他们做些什么,对于他而言,已然是一个对方不敢轻易动自己的信号。

    “怎么?怕了?”赵留生宛若毒蛇的声音响起,一双阴狠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展越。

    展越冷然看他一眼,望向门口——春雨和林一休正姗姗来迟,肩膀上沐了微雨。

    展越眼中划过一丝失望。

    看起来,望玄道尊是不会过来了。

    他不来,那这些魔修对于他们而言,可真真正正是个烫手山芋。

    赵留生显然也瞧出了他的顾虑,虽被束缚着,却是一副胜利者的嘴脸,阴沉着语气道:“怕了,就赶紧放了你爷爷,还能留你一个……”

    “怕?”一个惊异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惊异,却并无畏惧。

    春雨歪过头,两眼清澈又无辜,“怕?不存在的!”

    “哎你又抢我裁风!”熙风叫了起来,却是裁风剑再一次失守,被春雨拔了去。

    下一刻,闷刀入肉的声音传来。

    春雨一剑轻快至极,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赵留生的腹间一寸之深,而后他突然顿住,歪过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且慢,我似乎……刺偏了地方。”

    “嗯……丹田应该是在……我想想啊……有了!脐下三寸!”他回过头来,诚恳无比地朝赵留生道:“你稍等啊!这回我定然不会刺偏位置了!”

    “慢着!你……啊!”赵留生正欲冷语威胁,哪知春雨动作比他说的还快,长剑一抽,复又一刺,当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赵留生的冷汗涔涔而下。

    他修的魔道,而那剑先前他未曾留意,没想到竟然是一把道门灵剑!一经刺入,道家清气便顺着剑锋窜入体内,虽暂未造成实质性伤害,却也让他不舒服至极。

    然而真正有威胁的,却是那剑尖刺入的位置。

    丹田之内,金丹颤抖。

    剑尖再进得分毫,便要捅进金丹了。

    赵留生目眦欲裂地盯着那把剑,恨不得就此将之折断!

    他自负金丹修为,又有红罗教作为靠山,寻常修士哪里敢挑衅于他?

    可今日,却被一柄灵剑刺到了金丹面前!

    灵剑啊!

    那可是多少修士一生求之不得的宝物!

    赵留生强忍不适,恨恨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展越犹豫了一下,闭口不言。而傻白甜的熙风正要开口,就被林一休快速拦下。

    林一休一拐子敲了敲熙风肩膀,低声道:“你傻啊?此时自报家门,那不是等着他们日后找上门来么?”

    熙风睁大了眼,“对哦!”说着,赶紧伸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老圆。

    “啊!”两人听得那魔修又传来一声惨叫,转头去看,却见那魔修浑身微颤,面如白纸,豆大的冷汗直往下落。“住、住手……”他的声音也虚弱了起来,显然是正遭受什么折磨。

    两人愣愣看向他哀求的对象——春雨。春雨面上正带着懵懂之色,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不仅往前一分一毫地缓慢刺去,还握着剑柄,轻轻转动着。

    两人看得直觉得自己的金丹也在疼——哪怕他们还未修得金丹。

    那简直是拿着锥子在金丹上钻啊!

    都是十几年的师兄弟,在场诸人都心晓“刻雾裁风”是怎样一对厉害的灵剑,当下脸色都不由扭曲了起来,看在眼里,疼在未来的金丹里。

    春雨睁着一双单纯又好奇的大眼睛凑近了赵留生,“你对我们好好奇,哦?”

    “不、不好奇!”赵留生只觉得那张看起来干净又清贵的脸简直是可怕的恶兽,当下白着脸否认道。

    “哦……”春雨的神色甚是失望,手上的动作却停下了。但很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可以继续折磨赵留生的理由,双目发亮,五指握紧了剑柄,问道:“那你以后是要来找我们吗?”

    他那语气,那表情,那东西,似乎期待着赵留生说“是”,然后下一刻就捅进赵留生的金丹。

    赵留生颤抖了一下,昔日高高在上令人畏惧的金丹魔修、铜心长老的入室弟子,此刻全然没有了那种威风,“不找!”

    随着他的两个字,春雨扁了扁嘴,十分失望,“那就是说,你以后都不追究这件事咯?”

    赵留生连连摇头,“不追究,不追究!”心下却发狠,不追究?才怪!待他今日逃出生天,他日定要率火罗部弟子屠他满门!

    下一刻——

    “可是,我不相信。”

    赵留生心底的诅咒发狠戛然而止。

    再抬起头来看向那青年时,他几乎认不出这是刚才那个一脸懵懂却心狠手辣的人。

    面前这个人,扣剑的手纤长而有力,俊秀的面庞似乎天生就带着温和笑意。

    然而他脸上并没有笑,甚至是一种淡漠的,冷酷的,真正处于上位者的表情。

    “我不相信。”他再次道。若说他方才的声音像是绵柔藏针的细雨,那此刻的声音,便是冷厉直白的冰雨。

    春雨一指展越,目光却依然落在赵留生身上,“你笃定了他们不敢杀你,是因为你师门为你立了命牌,一旦他们杀你,你师父便会知晓仇人面貌,而他们,承受不起被你师父报复的代价。”

    他三言两语道出事实,又在赵留生眼中刚刚划过一丝得意之时问道:“那你可知,我敢对你动手,是因为什么?”

    莫说赵留生了,连钧天剑宗众人也是一愣。

    赵留生等人此刻会能任由他们宰割,也不过是因为昨夜有望玄道尊出手相助。可一来望玄道尊不可能长久护在他们左右,二来春雨几可等同于毫无修为,他哪里来的底气,在这样一个魔门兴盛的年代去杀魔门的一位高阶弟子?

    春雨唇角上翘,泛着矜持又将一切掌握在手的笑,凑近了赵留生,缓缓道:“我敢动你,是因为,你自己承受不起。”

    他笑着,笑意隐晦又古怪,声音如香烟缭绕,带着蛊惑和哄骗的气息,“命可是你自己的,哪怕你师父将来为你报仇了,你不也一样死了?□□同化于泥土之下,精神湮灭在天地之间。可你修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摆脱生死轮回的束缚,与天同寿?”

    他后退,离赵留生远了些,目视赵留生惊惶震动的眼神,食指一竖,随意地指向那十余名红罗教低阶弟子,“杀了他们,立心魔誓永不追究此事,然后你继续修你的大道,岂不美哉?”

    “嘶……”展越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连一直沉默但面色悲痛的赵卿歌都用惊骇的目光看向了春雨,为他这三言两语间所展现出来的漠视人命而心惊。

    “春……”林一休不由上前一步,但不等他将阻拦的话说出,陈霜就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及时制止。

    林一休望着一向敬重的霜师姐朝他摇了摇头,而展师兄也默不作声,心中恍然似乎明白了点什么,退了回去,只是心情却不由自主地低落了下去。

    陈霜看着赵留生似乎下定了决心的表情,长袖之下拳头紧了紧,朝丁大犁道:“大犁,你先带赵小姐回紫薇园,我们过会儿去找你们。”

    丁大犁点头应是,便和赵卿歌一起离开了前厅,他也心晓有些场景不适合让这样一个女孩子看到。

    林一休和熙风对视一眼,扭头也走向外面,“我们也去紫薇园等你们……”

    “站住!”陈霜清喝,“给我回来,好好看着!”

    林一休和熙风脸色一僵,不情不愿地退了回来。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既快又残忍,赵留生一个个拧断了自己属下的脖子,确认其死亡,然后发下心魔誓,用不找在场众人及赵庄镇的麻烦,并再不追究“纯阴体”赵卿歌逃脱的事。

    春雨细想了一会儿,觉得无甚需要再补充的了,便放过了他,将裁风剑还给了熙风。

    熙风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神情有着独属于少年人的倔强,接过了剑,却不跟春雨说话。

    陈霜在赵留生做完所有事之后,补了一个定身术,需得十二个时辰后方可自行解开。十二个时辰,又有望玄道尊的“太阴云”,足够他们跑到这些魔修找不到的地方了。

    在赵留生阴毒怨恨的目光中,陈霜带着众人离开前厅,前往紫薇园。一路上无人说话,气氛甚是凝重。

    路过后花园的小湖边时,陈霜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转过身来,一眼扫过众人,冷硬道:“都摆脸色给谁看呢?若是心中着实不爽快,怎的不跳下去,跟那些魔修到地狱作伴去?”

    许是她的神色太过愤怒冷然,几个师弟在触及她的目光时,都不由瑟缩了一下。

    陈霜问道:“贺师弟!可知那些魔修抓了多少名纯阴女子?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了?”

    贺燃毫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林一休和熙风,“光是赵庄镇,死在人魔兵甲之下的,已不下百人。纯阴体么……听赵留生意思,他们大肆搜罗纯阴体,已有不下五年。”五年,足够害很多人了。

    林一休和熙风浑身一震。

    陈霜望向展越,“越师兄,这些人若不死,赵留生若不立下心魔誓,等待我们的,将是如何?”

    展越摇了摇头,“自然是再增一门大派追杀于我等。”

    陈霜冷冷看向林一休和熙风,“我以为,被魔门道门联手追杀这半年,你们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你们先前决定一同前来解救赵小姐,难道不曾想到这些么?!”

    她已经是有几分声色俱厉,“休要以为‘心魔誓’就能完全将那些魔修束缚!你们难道忘了宗门世代相传的沉痛往事?一千三百年前的‘那一位’,不就是输在了心魔誓言上?!”

    林一休熙风又是浑身一震,提起“那一位”,心下均是一片波涛汹涌。

    林一休张了张口,望向一旁面容沉静的春雨,不知要说些什么。

    许是阅历,许是身份和背负的东西不同的缘故,在很多事情上,他们都不像展师兄那般能够成熟应对,也不像霜师姐那样能够想得通透。

    但他也不傻,陈霜这般一提点,他马上就想通了其中关节。

    在魔门,非宗门审判的情况下杀害同门,乃是重罪。

    虽是重罪,但实际上其实人人都在犯,但由于此令乃是昔年秀微魔君所下,魔门中人不敢明着触犯,却不影响他们在犯下罪行之后将一切隐瞒。

    魔门的潜规则就是这样,犯了罪,只要不被人举报,只要没有摊到明面上,那就没事。

    所以同门可以杀,但不可以让人知道。

    心魔誓尚且有人能够钻了漏洞,在一千三百年前给予“那一位”一记重击,就证明了心魔誓已经不能完全束缚立誓的修士了。

    春雨此举,便是扣上了一个双重保险。

    展越和陈霜身为钧天剑宗核心弟子,身负重任,便决定了他们须得看得通透,不似林一休熙风那般尚存稚气。两人也不去好奇春雨为何能知晓心魔誓这样的东西,他们已经可以确定,春雨当是重伤失忆,重踏道途的修士。

    两人对视了一眼,眸中均有些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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