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从外面看起来,白帐内的身影动了动,周身寒意更甚。
“你这个贱人,还不老实承认,顺便将那臭不要脸的奸妇供出来,好让殿下捉人来问罪!最好通通抓去浸猪笼才解恨。”
“咳……”
里头瞬间传来一声轻咳,钱若玟脸上得意之色更浓,做作地掖了下耳边的头发:“殿下您可别气,为他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曲槐心没料到他会倒打一耙,心中一时有些忐忑。
虽他自己知道与那女子未做什么出格之事,但那日许多百姓亲眼目睹,况且玉佩也确有其事,若六皇女真追究起来,恐怕他真难逃一劫。
都怪那个女人。
曲槐心一想起那道画舫上的玄色身影就来气,先是抓他上喜轿,再来是骗他的钱,最后又害他声誉,但凡遇到她真是没一件好事。
“没话说了吧?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早看你这贱人不老实,现在竟敢恶人先告状。”钱若玟还跪在地上,身子压低头差点埋进地里,“殿下,您可要为我作主啊。”
谁知他凄切万分地哀嚎过后,在场所有人都没搭腔,格外尴尬地冷场了。
六皇女许久未作声,一开口反而将话题引到他身上:“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抽屉里有玉佩的?”
“我……”钱若玟一时语塞,但好在反应还算快,“府里的小侍实在看不过眼,便偷偷来告知我,希望我能主持公道。”
“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成了府里管事的了?”女子在帐内发问,声音如冰山顶的千年积雪。
“没……没有。”钱若玟声音立刻小了下去,上下扑朔着睫毛不敢抬头,“可现下最紧要的是惩治这个贱人,与我有什么干系……”
“嗯。”何浅陌应了一句,“那便把那个告发的小侍请来。”
不一会儿,那个瘦削的身影也被带到殿前,才靠近钱若玟一丈内,身子就止不住地发抖。
“殿下。”他垂头行礼。
何浅陌问:“是你发现曲公子屋子里有一枚玉佩?”
“是。”
“拿来与我。”
小侍掀开白帐一隅,将手里的淡青玉佩递了进去,随后才回来跪着。
女子接过,状似无意地摩挲着:“何时发现的?”
“回殿下,今早被派去打扫院子时看到的。”
只见女子沉吟片刻,钱若玟心虚地站在小侍身后,似在暗暗施压。
王管事也听出端倪,连忙走上前骂了一句:“你这不长眼的东西,打扫个院子罢了,为什么擅自去翻旁人的抽屉!”
小侍一听顿时抖得更厉害,牙关都闭合不住:“小的……小的……只是无意间……”
“手脚不干净的人皇女府可不敢用,王管事,不如现在就将他拖出去乱棍打死。”帐内的女子幽幽开口,说出的话却异常狠戾。
“殿下饶命……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小侍哭着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双手死死抠住地上的缝隙,满眼写着恐惧。
王管事正欲招手叫人,他却忽然一声哀嚎,模样看着格外凄切,叫人心生不忍。
她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你若真有委屈现在就说出来,否则一会儿咽了气可再没人能帮你主持公道。”
小侍被吓得魂飞魄散,早已管不了那么多,他伸出手指往钱若玟的方向一指:“是他!”
“他叫我去的,让我翻曲公子的东西,让我找他的把柄,全是他指使的。”他脸上哭得全是泪,眼睛都充了血,“他说我要是敢不照做,就要剪了我的舌头,挖了我的眼睛……”
“哐当——”
帐内传来茶盏摔碎的声音,吓得外头几人心口跟着颤了几颤。
钱若玟连忙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殿下,您千万别听他胡说,他们两个联合起来栽赃我……”
“我没胡说!殿下!他恶事做尽,府里下人苦不堪言。”小侍歇斯底里道,“方才他知道要被责问,还故意喝了生姜水假装身上起了红疹!”
“你!你这个不要命的下贱胚子!你不想活命了!”钱若玟慌得口不择言,冲上来就给了他一耳光,恨不得将他扒皮抽骨。
王管事见情势愈演愈烈,连忙招进两个护卫,堪堪将他们拉开。
“去把季大夫和何大夫请来。”
“是。”
殿内的人越来越多,等两个上了年岁的妇人背着药箱进来时,着实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
左侧跪着的男子衣衫整齐,墨发如瀑,好似谪仙般安静,右边两人披头散发各被一护卫反身制住,面上表情十分狰狞,王管事在一旁凝神不言,首饰珠翠散落了一地。
“两位师傅,听闻前几日你们去了卉苑为钱公子诊脉,不知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王管事率先上前向她们鞠了一躬。
钱若玟眼里闪过慌乱,连忙向她们递眼色,可那两人哪有胆子再看他。
“回王管事的话,那日钱公子说咳嗽、气闷,用了多少方子也不见好,我们就过去为其把了脉。”
“那究竟诊的什么病?”帐内的女子沉声问道。
那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就……就是季节交替,偶感风寒罢了,需要……需要静养,没错……偶感风寒。”
“啪!”
何浅陌的手重重拍在案上,吓得她们直直跪了下去。
钱若玟忽然身子一软直接瘫在地上,也不顾上好的云锦被染上灰尘,发丝散乱在四周,精致过头的妆也污花得不像样。
“殿下……我是杨贵君的侄子,你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次好吗……”
谁知何浅陌并未理睬,而是又问向曲槐心:“你还有什么事要报,一起说来听听。”
“是。”曲槐心也有些狐疑,但当务之急还是顺势把矛头指向钱若玟,“钱公子,你拿个玉佩就想污蔑我与人私会,其实与人私通的是你才对吧。”
他雅然抬起头,目光如炬,直面身旁华服凌乱的男子。
“你说什么?”钱若玟声音一下变得又尖又细,恨不得当场又要跳起来。
“门口的护卫徐燕,与你关系似乎不一般。”
“呵,你说她呀,是钱家乡下的远房亲戚,在京城找不到活计,我就举荐他来咱们府里当差,这事儿是经过王管事同意才定下的。”钱若玟不屑地一笑,他还以为又要罪加一等,原来是门口那个不成器的东西。
“我看不仅如此。”曲槐心莞尔,“正巧,我今早也碰上你的小侍与那人在一道。”
“与我何干?”钱若玟不知他想说什么,有些不耐烦。
“我亲眼见到你的人鬼鬼祟祟交给她一封信。”曲槐心转身面向白帐,“殿下,那人表面是皇女府的护卫,实际早就与钱若玟暗通款曲,不把殿下您放在眼里,其心可诛。”
“曲槐心,你放的什么屁!”钱若玟睁大双眼,瞳孔里全是怒色,“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诬陷我?”
“门口应该未曾换班,殿下可派人去搜,若是我胡诌我愿当场以死向他赔罪。”曲槐心闭起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外头隐约瞧见女子挥了挥袖子,两个护卫立时小跑了出去。
半柱香时辰,其中一个满头大汗冲进来:“殿下……确实有一封信。”
“拿来。”
将信送进帐内,女子沉默许久,一字一行读过去,跪着的人只觉周围氤氲着刺骨的凉意,无人敢发出一丝响动。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女子薄唇轻吐,随即冷哼一声,“钱若玟,这几夜我没去卉苑,你倒另有安排。”
“殿下冤枉,冤枉!他!他陷害我!”钱若玟目光已涣散,胡言乱语宛如一个泼夫,“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今日重重罪状还不能让你心服口服?你罔顾殿下的颜面,在府中作威作福,与护卫私通,他们不敢说,我却敢说。”曲槐心努力睁着眼睛,但眼眶已红了一大圈,似乎很是害怕却又强装坚忍。
“你才是那个不守夫道的人!你却陷害我!”钱若玟心一横,打算拼个鱼死网破,跟他同归于尽,“是他!殿下,那个玉佩你也看到了!不能只处置我,也不能放过他!一定要把他和那个奸妇千刀万剐!”
曲槐心未语,玉佩还在六皇女手上,他也拿不准她会如何想,只好低下头静候发落。
等了许久,才听见帐内传来一声冰冷的质问:“曲槐心,这玉佩是哪儿来的?”
“一位友人送的。”
“友人?是男是女?”
“……”
“为何不说话?”
“……”
“殿下在问你话呢,快点如实说出来。”王管事见他缄默不言,也有些为他心焦。
“是……男子,是我在醉云楼的好友。”
何浅陌盯着手里泛着淡青微光的润玉,底下的奶白穗子已沾上一丝独特的兰香,似乎还多了些温度。
“当真?”
“绝无虚言。”
好家伙,他竟为了一个女人敢欺骗当朝六皇女。
虽然这个女人就是她自己,但是她怎么忽然心里一阵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