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华姨过往
我在深夜被唤醒。
我伸手,摸到了任女士毛茸茸的头。
她腾出一只手来摸摸我的手背。
我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喟叹,然后全身心的,享受这一场极乐。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一直不放过我?!
我实在是不行了,试着去推开她,但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
我的求饶她根本不管
我捏了捏她的耳垂,她起来了。
“林霁嵘!谁叫你这样做的!”她恼羞成怒,伏在我身上,娇娇软软的,好像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被抽走了。
“所以宝贝,你的开关是在这里对吗?”我的手沿着她的脊背,一节椎骨一节椎骨的向下,直至尾椎骨那里小小的凸起。
她轻哼一声,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我一时吃痛,手上猛的发力,她就娇呼:“轻一点嘛~”
我爬起来,然后一边跪坐在床上,一边看着她:“我也会像你刚才那样的,装作听不见你说的话。”
她咬着唇,瞪大了眼睛看我,貌似无辜,却勾人心魂。
但是很快她就不是这副模样了。
勾人的眼睛闭起来了,眉头紧紧皱着,两只手用力地抓着我的手臂,使我几乎不能动弹。
“宝贝,别抓着我的右手,我动不了了。”我俯下身去吻她,她乖巧地放开我的右臂,却忽然全身颤抖,又死死地按住我的右手手腕。
“林霁嵘,我爱你……我爱你……”她搂着我的脖子,胡乱地吻我,吻我的脸颊,嘴唇,脖子。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认真地吻了上去:“我也爱你,宝贝。”
窗外有阵阵微风拂过,象牙白的窗帘被轻轻掠起,有月光漏进来,照亮满室旖旎。
我们被浪潮一阵又一阵的拍打。
凌晨四点,海棠花开。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然天光大亮,我拿起床头柜上的手表一看,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我侧过头去看任女士,她还没有醒,躺在我的臂弯里,睡得香沉。我的心被填得满满的,她在我怀里,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我怀里,十分满足。
她用头顶蹭了蹭我的脖颈:“你醒啦林霁嵘,现在几点啦?”
“十一点半了乖乖,你饿不饿呀?”
她睁开眼睛,翻过身去平躺着,然后忽然大声叫起来:“林霁嵘!我的腿在哪!我的腿不见了!”
我噗嗤一笑,给她按摩腿上的肌肉:“在我手里。”
她也哈哈大笑:“你还笑我。林霁嵘,你找得到你的腿吗?”
我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双腿的酸痛好像忽然复苏了,这种感觉无比清晰我也找不到我的腿了!
我呆呆的转过头去看她,她伸手捏了捏我的脸:“你好可爱啊宝贝。”
我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在她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任女士也把手伸进被窝里去,帮我按摩。我们就这样按了半个钟头,然后起身去洗漱。
下楼的时候华姨不在,厨房里热着饭菜,我把饭菜端上餐桌然后和任女士一起狼吞虎咽,昨夜消耗得多,实在是太饿了,根本顾不上吃相。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华姨回来了。她的鞋子上沾了很多泥土,眼角红红的好像是哭过,我们急忙迎上去:“华姨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华姨轻笑一声:“都这把年纪了,谁还能欺负得了我。我没事,我去看了我先生。”
我和任女士相视一眼,心下大惊:“你先生!华姨,他在哪里?!怎么会不和我们一起在家里?!”
“他埋在坟墓里。”华姨低下头,那一瞬间浓郁的悲伤席卷了整间屋子。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一左一右搀扶着华姨,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我去厨房泡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上。
华姨捧着茶杯,深深的低着头不说话。过了许久,茶杯里的茶不再冒热气,华姨缓缓开口:
“今天是我先生的十一年忌日。十一年前的今天,他死在了日本人的枪下。
九一八事变之后,国内形势大变,日本人在东北算是站住了脚跟,蚕食我们整个国家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民国二十二年的五月底,国民党和日本人签订了《塘沽协定》,我和我先生都气坏了。那个时候我们说年轻也不年轻,说老也不老,总归还是有一点热血的。我们父母都已经过世,又没有子女,就把家中所有的家产变卖了,仅留下现在这栋小楼。
我们拿着所有的家产到张家口去,把所有的财产都捐给了同盟军。在回程的路上,我们遇到了日本人的小队。”
华姨说得很慢,我们认真的听着这一段沉重的过往。
“当时是在一条河边歇歇脚,远远的就听见日本人讲话。河边很宽敞,光秃秃的,一个躲避的地方也没有。我们都不会游泳,跳进河里根本行不通。
日本人的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正在我们一点办法都想不出的时候,河面上来了一条打鱼的小船。我先生大声呼叫,把那条小渔船叫了过来。
他那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从来不会大声说话,我这辈子只听过那一次他那么大的声音。
渔船上的人听见了,日本人也听见了。刚把我送上渔船,日本人就循着声音过来了。
‘快点开!快点开!’他没上船,狠狠地推了一把渔船,打鱼的老乡看见日本人,飞快地就把船划走了。
他就一个人留在河边,那样孤零零站在那,笑眯眯的看着我,冲我挥了挥手。
日本人怎么会有那么多子弹啊,一颗又一颗的打在他身上,打穿了他的胸膛,打穿了他的肚子,在他身上打出了那么多眼子来。
他就那样笑着看着我,直到他倒下去。他的血流在地上,流进河里,好多好多的血。
日本人还往船上开枪呢。那个时候我悲痛至极,身体和脑子都麻木了,打鱼的老乡一把把我按在船板上,头上碰出个大包来,我一点都没觉得疼。
我在船上哭都哭不出来,老乡又把我载回去,说我应该给我先生收收骨骸。我回去看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闭上。
老乡给我一床草席,我把他裹起来,一路上背着他坐过牛车,走过很远的路,终于回到了昆明。
我把他背到西山脚下去埋,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到了那里,他终于肯把眼睛闭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