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沉痛
思索再三之后,我还是在深夜提起笔给父母回信了。
回应他们的关心之后,也询问了一番他们的近况,远隔重洋,我们都互相牵挂着。
信的最后,我写:舒已嫁他人,勿念。
将近九年的情事,短短几个字便交待了。如今我再想起舒婉仪,已经能够心平气和了。从撞见她与刘琛那事开始,我对她不再有爱。
起初是恨的。恨她背叛恨她肮脏,恨她将我的心丢在地上踩碎,恨她践踏我的尊严我的爱。老实说,在那次送她回家撞见唐慧霞与刘琛东窗事发时,我心里甚至有一丝报复的快意。
但现在我确实能够心平气和了,我已经无所吊谓了,因为我对她一丝感情也没有了。爱也好恨也罢,都仿佛上辈子的事了。
放下笔封好信,等明天带去医院拜托克林顿帮忙寄信,要知道这年头往国外寄信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父母给我写的信落笔日期已经是去年年底了。
如果交给克林顿的话,可以走走军方的路子,不会那么慢。在信中我也写了与我联系的方式,父母以后和我通信会方便很多。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我却睡不着,我想任女士。想起她今天砸上门的样子,我竟然觉得十分可爱。
天已经微微亮了,我等不及了。
但我开车到她家门口的巷子口的时候,却看见她戴着大帽檐的帽子,提着手提箱行色匆匆地出门,从另一头巷口上了一辆车,她上车后车很快就开走了。
我急忙开车去追,但绕过去的时候早连影子都看不见了。我心情十分沉闷地到医院去上班,刚到医院就被克林顿急匆匆地叫走了。
西南联大的学生举行活动,与军统方发生冲突,有许多名学生受了重伤,昆明的所有医院加起来都治不了那么多人。陈纳德将军知道后,派人把这些学生接到了空军医院来。
看见这些学生的时候,我的心情愈发沉重。我痛恨对这些学生动手的人,这些学生朝气蓬勃,慷慨激昂,想要我们的国家有尊严、有主权,想要停止无用的内斗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这有什么错吗?!日军随时有可能轰炸昆明,我们与这座城市命运相连,危在旦夕。放眼全国,形势亦十分严峻,每个人的命运都与国家、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
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
梁先生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今天我看着这些学生,想起梁先生之说,我不禁热泪盈眶。他们是民族之未来,国家之希望。且我的内心生出一股热血,我也愿为民族之未来,国家之希望做点什么。
在美帝的六年,使我深刻认识到我们的国家积弱已久,曾经的东方雄狮已病痛缠身。要想重振我中华,不得不挖腐肉疗沉疴,剥皮拔筋脱胎换骨,成就全新之我,才能成长强大之我。
我不是政客,我不知如何才能改天换地,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强忍悲痛打起精神来,把这些学生治好。
清创、取弹、缝合,这些动作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有些情况严重的学生还需要做手术。在忙碌中我早已忘记了时间,早上目睹任女士离开的事也被我抛之脑后。
直到李护士叫停我强迫我去吃饭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我才知道我已经工作了一天。
回到办公室小李给我端来一碗面条,我边吃边叫她帮忙统计一下今天这些学生的情况,小李急忙去了。
吃完面我抽了一根烟,趴在办公桌上眯了一会儿,没有人叫就自己醒了。
我回到清创室,受伤的学生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都安置在了病房。我回去揣了本记事本,到病房去看看他们。
克林顿和其他同事也在看病人,他们都眉头紧锁,我知道情况怕是不太好了。今天学生太多,我们太忙了,处理伤口的时候或许有不细致的地方,且现在天气太热了,伤口容易发炎。
果不其然,有些学生的伤口开始渗液渗血,疼痛剧烈。我们给他们重新消毒,更换敷料,但不敢轻易给他们注射杜冷丁。
至于伤口是否发炎,还要继续观察。希望不要出现最坏的情况,滇缅公路被炸毁的路段还在修,什么东西都运不进来,我们的药并不多了。或者说,整个国内,物资都不多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两天以后,那些伤口渗液的学生陆续开始发热。还没等每个人都用上,我们的盘尼西林已经没有了。
整个昆明都没有了。
可是那些学生烧得越来越厉害。
那些年轻的生命不再鲜活,我该怎么办?
我回家收拾换洗衣物,第二天出门上班的时候还很早。我打开门,地上有个很大的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