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学生或坏学生
班级教室外面有一棵不大不小的树，目测它的高度与教室层高持平，三米多的样子。
树干只有碗口那么粗，但是枝繁叶茂发量感人，远观就能让人感受到盎然生机。
这棵树自成一排，稳稳地伫立在路边，仿佛带着使命一般。
伴随它生长的是附近一片较矮的栀子树，双方一前一后整齐地排列着，那画面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师站在一群坐着的学生面前。
对面墙上正好写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每年春天，它都会按时开花，花蕊又细又长又密。
开花之后结出果实，也就预示着夏天来临了。
那些果实的成熟过程肉眼可见由青变黄，果肉和果皮薄脆清甜，没有穰。
同学们经常摘吃它的果子，还给果子起了一个厉害的名字——仙桃。
李天安查证过它的学名，这是一棵蒲桃树，原产于东南亚，它的先祖经由海上丝绸之路，在中国大陆生根发芽，开枝散叶，开花结果。
不过，同学们还是更喜欢称之为“仙桃”。
几乎每天，李天安去教室的时候都会经过“一棵独秀”的“仙桃”树，偶尔在树下停留。
兴起时他还会纵身跃起，尽可能地触摸树上更高的枝叶，乐此不疲。
据说，经常这样跳动，有助于长高。
事实是，他真的长高了，一起长起来的还有额头上的青春痘。
从起跳到触摸，刹那间，他是没有烦恼的。
落地时，他的烦恼来了。
班主任冷不丁出现在他面前，似笑非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李天安，我觉得你这个人蛮狡猾的。”
两年了，班主任对他的态度仿佛还停留在当初他被撤销班长职务的时候，这种态度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消融着李天安的正能量。
听到班主任如此评价自己，李天安的心里很不舒服，他实在想不起自己最近做了什么“狡猾”的事。
拉帮结派？
老生常谈了。
如果没有身边那些朋友，他可能会失去很多成长的快乐，会被真正的坏人欺负霸凌。
阳奉阴违？
他在老师面前的收敛是真的，在朋友面前的松弛也是真的，他没有刻意处理任何一种关系。
矫情伪装？
长期离家求学的生活，让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冷暖自知，如果这样算作狡猾，那他宁可不那么拙诚。
不知班主任是了解了学生的情况，还是没有了解学生的情况，所以才断然给出这样的判断和态度。。。。。。
算了！不想了！回去上课！
上课前，班主任和隔壁班的语文老师一直在教室的前门进行交谈，李天安是从后门进入的。
刚回到自己座位，他就被班主任叫了出去。
“你昨天交上来的那篇作文是你自己写的吗？”班主任问他，态度微妙。
李天安想都没想，肯定地回答：“是啊！”
班主任将信将疑，“我们觉得你写的故事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天安如实相告，毫无保留，“哦，我是看到一条新闻受到了启发，写出了那篇作文。”
班主任疑虑未消，她问隔壁班的语文老师:“这算抄袭吗？”
“不算吧？”隔壁班的语文老师没有贸然给出结论，她问李天安，“你看的是什么新闻？”
“社会新闻，说一家单位给群众提供便民服务，提到了雨天送伞。”李天安坦然回答，“那则新闻挺短的，一小段话而已，作文是我自己构思的。”
老师微微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默然片刻，班主任说道：“你回去吧！”
重新回到座位，李天安的心里有些发堵，他侧过头，趴在桌子上，愣愣地看向窗外。
窗外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他只是不想搭理班主任，并且有种想逃学的冲动。
冲动归冲动，这样的事情他做不出来，何况这学期正处于sars病毒流行时期。
sars的全称是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即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俗称非典型肺炎。
2002年底，“非典”病毒偷袭广东。
2003年初病毒在广州、香港、北京等地传染开来。
人们对它知之甚少，民间传言它是一种由果子狸等野味引发的怪病、传染病，难以对付。
消息传到安洲，局面一度变得紧张，尤其是餐饮行业。
由于没有发现感染病例，安洲社会面总体趋于平静，口罩、白醋、板蓝根等物资的供应也在经历短时哄抢后得到了适度的缓解。
学校没有停课，但是要求所有师生和员工尽可能两点一线，有症状的必须进行隔离。
学生们很自觉，也没有强烈的恐慌情绪，状态良好。
放学时，李天安没有急着出校门，好友们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商量。
在那棵“仙桃”树下，牛小刚、石中叶、冯标、潘飒、由铁等人统一穿着印着汉字图案的卫衣，笑呵呵地向他挥着手。
虽然引人注目，但是大多数旁观者回家心切，看几眼就走了。
李天安惊呼着走向牛小刚他们，“我去！什么情况？搞得跟金刚葫芦娃一样。”
牛小刚豪放地甩给他一件同款卫衣，“安娃，你也有！”
“这是要干嘛？”李天安伸手接住卫衣，“表演时装秀啊？”
“穿上，一会儿给你过生日去！”
“今晚我得回去吃饭，姥爷他们也要给我过生日。”
牛小刚和李天安一起看向其他人，“怎么办？”
“要不我打电话回去商量一下，让大家都到家里去。”
“我们还是不去了吧？”牛小刚说道，“人太多了。”
“有了！”李天安想到了一个两全法，“我先回去吃饭，你们也先找个地方吃饭，然后我再去找你们。先分头行动，再会合，怎么样？”
牛小刚也向其他人征询意见，“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人异口同声，“可以啊！”
“那就这么定了！”
得知是给同学过生日，家长们也不反对他们在外活动。
陆老爷子一家子都比较开明，但是特殊时期难免要特别叮嘱，“不要到处乱跑，不要吃野味，不要太晚回家。”
从陆家出来，李天安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那是对陆家人的感激以及友情所带来的欣喜。
他在安洲中学不远处的一处“夜市”和其他人聚到了一起，钟海明也来了。
“不是说要去中心广场卡拉ok吗？怎么改吃宵夜了？”
“去了，广场那里没开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非典的原因。”
“不会吧？那这里怎么能开摊？”
“这里又不是档口。”
“管它呢！能让我们在一起玩就行。”
“是啊！好久没聚啦！”
他们所处的“夜市”实际并非正式的营业场所，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里只有一个人在坚持摆摊卖夜宵。
304的舍友们是她家的常客。
久而久之，流动摊贩开始增加，原来的空地逐渐成为学生们心仪的夜间聚会场所。
虽然是地摊，但这里美食品种繁多，其中以甜品和粥类最为突出，加起来能有几十个不重样的，摊主们都很用心。
长久以来，似乎也没有人要驱赶他们。
每当路灯亮起，他们就像风景一般存在，带着怡人的烟火气。
李天安一行人在甜品摊前围坐在一起，拼了三张桌子，中间摆着一个16寸的生日蛋糕。
蛋糕上有果酱裱成的祝福语：生日快乐！学业有成！友谊万岁！
是的，“学业有成”是他们的心愿之一，重要性不亚于“友谊万岁”。
“我们点蜡烛吧！”
你一手，我一手，众人插烛火焰高，总共15根，蜡烛被悉数点燃。
“现在到了许愿环节，有请寿星李天安！”
李天安开心又腼腆地笑着，双手合一，默默许愿。
吹过蜡烛，他将蛋糕切成十几块，逐一分给大家。
其中有一块蛋糕他拿给了甜品摊的摊主。
至此，一切如常，符合一般生日聚会的标准程序。
蛋糕吃到一半，冯标朝石中叶使了个眼色，随后他猛地把剩下的蛋糕扑到李天安的脸上。
没等李天安反应过来，石中叶紧接着往他脸上抹了一大把奶油。
见此情形，其他人待在原地，有的兴致勃发，有的还在淡定地吃着蛋糕，而冯标和石中叶已经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缓了缓，李天安擦掉脸上的大部分蛋糕，首先对冯标发起了反击。
大战一触即发。
李天安追击石中叶的时候，牛小刚向他们两个人都发起了进攻，掷出了吃剩的蛋糕。
王孪羽一时心切，把手里的蛋糕都用到了牛小刚的头上。
混战时，钟海明、霍晓香、林瑞珠。。。。。。纷纷加入，无一幸免，脸上全都挂了“彩”。
一群人的欢乐带动了“夜市”的气氛，在场的摊主和客人也跟着笑逐颜开，沉浸其中。
待他们玩闹结束，甜品摊的摊主免费给他们续添了甜品，肠粉摊的摊主热情地向他们赠予了一大盘的肠粉。
李天安幸福感爆棚，朋友的心意加上陌生人的善意，为他营造了一个难忘的生日聚会。
他收到了很多礼物，家人的、朋友的、地摊老板的。。。。。。其中最神秘的当数课桌上的一张贺卡，从天而降，没有署名，有的是诚恳的祝福，还有忠告。
贺卡上，字迹工整隽秀，行文简洁明了，简约而不简单，给人予惠风和畅的感觉。
关于贺卡的作者，李天安的头绪不多。
同桌方燕遥是他重点怀疑的对象，从行为上看，这很像方燕遥的作风。
方燕遥平时经常给予李天安各种关心和劝告，比如在他上课睡觉的时候把他掐醒，在他穿牛仔裤的时候反复告诫他穿牛仔裤对发育中的男生没啥好处。
可从字迹上看，又完全不是方燕遥的风格，李天安对这个字迹感觉很陌生。
他将那张贺卡收藏了起来，但是这种重视的举动更多地停留在感谢和好奇的心态层面上，而不是觉悟和反省。
忠告在心中一拂而过，平日里，他还是有些玩世不恭。
对他这种状态，第一个看不下去的是任课的英语老师。
她在课堂上特意点了他的名，“李天安，别睡了！起来回答我的问题：crazy是什么意思？”
李天安没有睡着，他一边站起身，一边将大脑开机，“疯狂的意思。”
英语老师借题发挥，说道：“right！like you，crazy!”
同学们哄堂大笑，李天安一脸懵地站着。
英语老师上下摆摆手，叫他坐下，“ok！sit down please！”
这是一个比较年轻的任课老师，不严厉，但总是带着一种淡漠的神情。
下课后，她又主动找李天安谈话，神情依然淡漠。
“李天安，距离中考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了，你还不打算用功一点吗？”
“现在用功也来不及了吧？”
安洲中学是安洲首屈一指的重点中学，本校的初中生如果达不到高中部的录取标准，同样也会被淘汰掉。
李天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确实有点晚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现在的学习成绩绝对不能代表你的真实水平！”
听到英语老师的这番话，李天安的内心有些破防，他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老师的正面鼓励和评价了。
迄今为止，初中三年级的大半时间，他都过得浑浑噩噩。
纪善波的死，不但影响了他的状态，也让他在班主任和学校领导那里加倍受到质疑。
事实上，他的学习成绩从初中一年级就开始下滑了。
数学成绩的下滑最为明显，几乎呈直线状态，一直未见反弹。
初中二年级以后，他的总成绩排名长期徘徊在班级中上游，但是不太稳定，时而冲上前十名，时而又跌到十五名之下。
对他，班主任既有不满，也有困惑。
因为数学成绩长期落后，数学老师对他的评价更低。
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是，无端揣测他作弊、抄袭或者跟老师耍滑头。
他哪里是耍滑头，分明已经变得消极、不羁。
好在，英语老师的提点为他打开了指路的明灯，同学们的支持和鼓励则重新点燃了他上进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