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善者终于水
2002年7月5日,星期五,暑假中的一天。
应纪善波的邀请,李天安、钟海明、牛小刚和林瑞珠一起到纪善波的老家玩,同行的还有石中叶和王孪羽。
出发时天气特别好,阳光也很热情,大家满怀喜悦。
纪家在一个风光旖旎的渔村里,位于安洲市佑海区的南部海岸,紧邻开发区。
渔村的名字很好记,就叫纪家村。
对面有一座未开发的海岛,与纪家村只隔一衣带水,当地人称之为红岛。岛上有沙滩、礁石,还有大片的红树林,总面积不到1平方公里。
红岛与陆地码头的距离很近,这是它最大的优势。
论及开发优势,红岛不如纪家村:两条公路从纪家村经过,一条可通邻省,直至南北两头的国境,一条可达省城,直至首都。两者风景都一样,渔村的生活设施和人文资源却是现成的。
上世纪90年代,这两条公路基本还是泥路,海边资源丰富,却碍于交通,发展缓慢。
如今泥路早已升级换代成沥青路,路况越来越好,通行时间缩短了一半以上。安洲市政府不仅扩大了沿海开发区,还把目光投向了更多地方,纪家村的发展指日可待。
“要致富,先修路。”公路两旁刷着醒目的标语。
客人到渔村,海鲜大餐就是礼遇。
主人会准备最肥美的鱼虾蟹贝、海鸭肉和海鸭蛋,以及一些平时少见的晒干的海产。
烹饪方法比较家常,水煮、清蒸、红烧,再搭配简单的蘸料。尤其是水煮海鲜,过程简单又不失风味,客人也容易参与其中。
7月份属于禁渔期的范围,由于渔民食用海鲜一贯嘴刁,所以招待客人的海鲜多半选用海钓而来的,加上来自“小海”的优质贝类,总能让人大饱口福。
当天吃过海鲜大餐已到下午,一群小伙伴在村里又玩了会儿,15点钟开始慢慢悠悠往公路上走。
虽是暑假,但是周末将至,钟海明和牛小刚的家里都还另有安排,他们需要当天晚上到家,以免耽误第二天的事情。
纪家村往返市区的公交车运营时间和运营车次有限,在大人们的提醒下,在其他五人的陪伴下,两人提早到车站等车。
李天安答应纪善波在纪家留宿一晚,石中叶和王孪羽也想住下,林瑞珠想跟大家一起上红岛,所以跟家里人说好第二天再回家。
15点30分,将钟海明和牛小刚送上开往市区的公交车,剩下的五个人嘻嘻哈哈往回走。
从路边跑向沙滩的时候,他们迎头遇上了两个年轻人,差点与其中较为年长的“大个子”撞碰到一起。
“操!你们是瞎子啊!走路不带眼睛!”大个子随即破口大骂。
李天安仔细一看,竟然是熟人,尴尬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表哥。”
“谁他妈是你表哥!”苏文力分明认出了李天安,却仍然恶语相向,就跟有仇似的。
略过苏文力的粗鄙,李天安跟他旁边的人说道:“表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你管得着吗?!”旁边的苏文笔还没有回应,苏文力便抢先说话,又是咄咄逼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天安见状,只好道了歉,将伙伴们拢向另一边,示意大家远离此地此人。
纪善波心里虽有不平,但是缄口无言,主要是看在李天安的份上。
他是纪家村的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害怕两个外来的游客。
走出几步,石中叶忍不住问道:“那两个家伙是谁啊?嚣张跋扈的!”
王孪羽和林瑞珠满眼求知欲,她们对那俩男的既厌恶又好奇。
“我表哥。”李天安淡淡地说道。
五个人扫掉坏情绪,来到沙滩和村庄之间的树林里,坐在地上乘凉聊天。
王孪羽要石中叶陪着去上厕所,两人中途暂别,剩下李天安、纪善波和林瑞珠三个人。
三人本来相谈甚欢,不期而然,苏文力兄弟又在他们跟前出现了!
苏文力气势汹汹,蛮横地质问李天安之前到底是哪个人撞碰到了他,一口一个傻逼。
面对向来霸道的表兄苏文力,李天安一时不知所措,开始没有答话,后来终于忍不住回嘴,“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怎么样?我他妈打死你!”苏文力突然发狂,狠狠地踹了李天安一脚。
猝不及防,李天安的脑袋磕到身后的湿地松,林瑞珠的脸上也被溅到不少泥沙。
见此情形,纪善波哪里还能忍气吞声。他不愧是练体育的,反应敏捷,迅速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扔向苏文力。
“靠!敢在我们纪家村欺负人!”
苏文力被沙子打疼了,转而攻击纪善波。
迫在眉睫,纪善波横扫一脚,又将倒地的苏文力竭力摁住。
在接下来的扭打中,纪善波依然占据上风,大个子苏文力不得不向弟弟苏文笔求助,“快帮忙啊!赶紧打他!”
苏文笔踌躇不前,面前的李天安起身拽着拳头,爆发在即!旁边的林瑞珠怒目而视,奶凶奶凶的模样,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女同学林瑞珠个性十足,人称小辣椒,常常被人误以为是小太妹。如果李天安开干,她肯定也不惧参战,而且凭她的战斗力,估计能把苏文笔撕得不成人样。
苏文力没有占到便宜,见势不妙,主动抽身。
苏文笔没有多留片刻,马上跟在苏文力屁股后面,灰溜溜地撤退了。
李天安赶紧上前扶起坐在地上的纪善波,关切地询问:“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纪善波吐了吐嘴里的沙子,也关心地问道,“你们俩没事吧?”
林瑞珠摇头作答,随后近身帮忙拍扫纪善波身上的沙子,义形于色,“李天安,你这都是什么亲戚啊?简直是混蛋流氓!”
李天安顿觉难堪,窘然说道:“我也不想啊!要不是亲戚,我早就动手了!”
纪善波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
三人无语,李天安摸了摸后脑勺,环顾四周。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石中叶和王孪羽还没回来。。。。。。他们不会有事吧?”
林瑞珠也不生气了,一边清理手上的沙子,一边说道:“他们去享受二人世界了吧!”
“应该是。”纪善波表示赞同,他抬了抬下巴说道,“别担心,这里是我的地盘!”
林瑞珠不想再待在原地,征询其他两人的意见,“咱们也换个地方吧?”
李天安说道:“要不再等等?免得石中叶和王孪羽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们。”
又过了一会儿,纪善波提议,“咱们去游泳吧?把衣服留在这里提示他们。”
林瑞珠遗憾地回答:“我没带泳衣。”
“噢!”纪善波在想如何是好,“那。。。。。。”
“没关系,我可以在边上玩水,或者帮你们看着衣服。”
“好主意!”
说罢,三人往外动了动,将位置挪到距离大海更近的最前排的树阴。
林瑞珠留守位置保管衣物,两个男生也不见外,当着她的面,脱掉上衣,穿着短裤奔向那波澜壮阔的碧蓝大海。
在水里跟海浪玩耍了二十分钟的样子,李天安就先行上岸了,他的技术和体能都不如纪善波。
有人回来接班,林瑞珠补了补防晒霜,戴上帽子,把鞋子一脱,光着双脚踩着沙滩就往大海那边走。
阳光依然很热情,但她不介意。
坐了一会儿,李天安将自己的衣服摊开摆在地上,对准衣服的位置躺下休息。
苏文力兄弟并没有走远,他们也下海游泳去了,这是到海边游玩的标准选项。
纪善波浮游在海上,身心惬意。
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一把抓住他的脚踝,使劲往下拽。
凭借良好的水性,他很快挣脱黑手,但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对方不是省油的灯,那黑手再次抓住他的脚踝,妄图将他拖沉!
好像有两个人在水下,他们一人一边,用力拖拽纪善波。
虽然惊慌,但是经过努力周旋,纪善波再次脱身,刚要转危为安,腿脚却抽筋了!
苏文力从水中探出头,换了气,发现纪善波还在附近,又过去把他摁入水中,死死压制。
因为疲劳,苏文笔无心无力再恋战,苏文力也在纪善波的挣扎反抗中逐渐松手。
远处沙滩树林边,石中叶和王孪羽已跟李天安再度会合,林瑞珠也回到了那里。
提起林中遇袭一事,四人无不义愤填膺,石中叶更是懊恼没能在现场帮忙。
吹着海风聊着天,不知不觉又过了将近三十分钟,李天安不由生起疑惑,“纪善波怎么还不回来,游了很久了他。”
石中叶表示羡慕:“体育生就是不一样。”
王孪羽打趣道:“要不你也去当体育生吧?”
石中叶回答:“我可没那天赋!”
王孪羽靠着石中叶的肩膀,“你有。”
石中叶说道:“当体育生还怪辛苦的,又要训练又要学习。”
王孪羽抬起头,露出淘气的一面,“没关系呀!有我在你身边,我赐予你力量!”
石中叶倒也配合,“来吧!让我变身大力水手!”
李天安视若无睹,起身说道:“我去找找纪善波。”
“我也去!”林瑞珠不想留下来当电灯泡。
太阳靠近海平面向西移动,李天安和林瑞珠向着太阳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唤。
“纪善波——”
“纪善波——”
两人一直走进海水里,仍然没有看见纪善波的身影,也没有听见他的任何回应。
张望了几分钟,李天安提议,“要不咱俩分头找吧!”
“好!”林瑞珠表示同意,准备分头行动。
刚分开走几步,李天安又叫住了林瑞珠,他有些不放心,“你回去叫上石中叶他们俩,和他们俩一起找,人多力量大。”
林瑞珠觉得有道理,爽快接受,遵照行事。
有位村民大叔正在附近修补渔具,听见动静,主动过去询问。
“什么情况?”
“我同学下海游泳很长时间了,现在找不见他。”
村民大叔又问李天安:“你刚才是不是在叫阿波的名字?”
李天安知道村里人都这么称呼纪善波,他答道:“是!纪善波,我同学。”
“他应该不会有事。”村民大叔略有放松,“你到他家里看看,也许是回家了。”
李天安想了想,答应道:“哦。。。。。。好!”
“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吧?”
“知道!”
“如果他不在家,你把他家大人带过来!”说罢,村民大叔开始观察海面,哪里有人影浮动,他就往哪里走。
到了纪善波家里,李天安还是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难掩困惑神态。
“不会有事的。”纪善波的父母听闻情况,用同样的话来安慰李天安。
纪善波经常在海里玩,由小玩到大,大人们的第一反应是这样也很正常。
虽然这么说,但是纪善波的父母不敢掉以轻心。渔民靠海吃海,对大海的敬畏与生俱来,所以没说几句话他们就决定一起出去找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慢慢变得柔美,潮水也开始退去,人们却无心观赏,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视线范围所及的人形物体上。
根据纪善波的性格以及当时的情况,大家排除了开玩笑和捉迷藏的可能。
纪善波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家长心急如焚,同学深感不安,村民们自发地加入到搜寻行动中,村干部实时了解搜寻进展,不断组织更多人力物力。
入夜,停靠在海边的渔船全部打起灯光,尽可能地照亮宽广的海滩。这个举动的作用在于,万一纪善波遭遇不幸,能让他在退潮之后更容易被发现。
同时,冷静下来的大人们意识到报警的必要性,他们决定上报并求助于官方有关部门。
李天安等人则被村里安排车辆送回各自家中,大人们不便再让他们留宿,也无暇照顾他们。
他们原本不想离开,想要继续帮忙寻找,被一些焦急的村民斥责了一番。
一夜无眠。
7月6日清晨,边防派出所的官兵早早来到纪家村,按部就班开展工作。
纪善波也被村民们找到了,不幸的是,他已经溺水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