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男人之间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学校门口左右各有一排,它们都是安洲中学的物业。
店铺临街,又守着三千师生,生意自然不差。有的老板精明胆大,为了增加营收,他们对学生的消费需求有求必应。
酒水可以一杯一杯地买,香烟也可以一根一根地卖。
放学了,一些店铺内外仍有不少学生逗留,他们跟社会青年混在一起, 男男女女分派结对,抽烟喝酒嬉笑玩闹。
打扫完教室,时间有点晚,李天安走出校门。
从学校到大院的距离是600米左右,日常同行的伙伴们此时早就到家了,他一个人沿着街边往回走。
经过第一家杂货店时,他感觉那里有些安静,热闹不如往常。
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聚集在门口,嘴里叼着烟,眼睛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出于习惯,他冲他们微笑点头,但是没有驻足的意思。
有个留着中分发型的年轻人猛抽一口香烟,又用力将烟头弹在地上,快步向他走来。
另一个人抢先一步,在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对他提出警告,“快跑!有人要打你。”
没等他做出反应,一记拳头便从那人身后朝他抡了过来。
他躲避不及,被击中一拳。
对方还要下手,又有一群人迅速围到他身边,自发将他保护起来。
保护他的人多是本校学生,不全都认识。
打他的人也是本校学生,看清对方的面目,他也就不那么困惑了。
对方叫肖贵奇,是李天安的同班同学,也是以前经常出现在他身边的玩伴之一。
班主任对李天安的不满,有一部分原因来自肖贵奇。
肖贵奇的叛逆期来得比较早,从初一年级开始,他的顽劣性情就快速滋长。一年多以后,他几乎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古惑仔”,和李天安也是水火不容。
即便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有人将这个情况视为“派系斗争”,而不认为是三观不合。
即便李天安和喻净纯没有真正在一起,还是有人将他们视为早恋的情侣。而这,正是肖贵奇向李天安发难的原因,他将李天安视为最大的情敌。
一拳过后,肖贵奇没能继续施暴,他被众人隔开了。
李天安没有还手,他在人们的目送下脱离了危险地带。
回到陆家,李天安闷闷不乐,他向舅舅陆月松诉说了自己的遭遇。
“我饶不了他!”陆月松听说外甥被打了,这还得了,立马表态,“以后谁敢动你,就是跟我过不去!”
陆月松曾经是安城区有名的孩子王,人称松哥。
从水利学院毕业后,他不接受家里安排的工作,自己跟朋友合伙干起了家装。
陆老爷子对这个小儿子又爱又恨,恨铁不成钢。
李天安却很喜欢这个舅舅,在他眼里,舅舅陆月松为人坦荡、仗义、真性情。
在另一些人眼里,陆月松则是一个光有性情没有大智慧的愣头青。
人们对陆月松的评价褒贬不一,但他始终我行我素。
翌日中午放学,平安无事。
到了下午放学时间,李天安刚要走出学校,肖贵奇就把他拦住了。
在那排熟悉的树木旁,肖贵奇一反常态,近乎哀求,“天安,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
李天安意识到肖贵奇的行为应该跟昨天发生的事情有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转变得那么快,他冷冷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向你道歉!你让你的人撤走吧?”肖贵奇可怜巴巴地说道。
李天安没有细问,他猜测可能是自己的好朋友去找肖贵奇报仇雪恨了。
“我不该打你。”肖贵奇继续做出承认错误的样子。
“你确实不该打我,以后别再找我麻烦了!”
“我记住了。”肖贵奇再次求饶,“你放过我,让我回家吧!”
“我没有不让你回家。”
“可是学校门口那些人。。。。。。”
“我出去跟他们说一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李天安有些快意恩仇的感觉。他潇洒转身,昂首挺胸走出学校。
陆月松的车子停在街道对面,正对着安洲中学的大门,他本人坐在后座上,从车门伸出一条腿,打着石膏的腿。
车里还坐着其他人,周围也站着几个人。
因为太显眼,李天安一出校门就看到了他们,看到了陆月松。
李天安一下都明白了,舅舅是来给他撑腰的,肖贵奇定是被这架势给吓到了!
待李天安走近,陆月松问道:“那家伙向你道歉了吗?”
“道歉了。”李天安说道,“你找过他了?”
“我是想教训他一顿,但我还没见到他。”陆月松得意地笑,“我让人给他递话了,如果他不向你道歉,我就天天带人来堵他!”
李天安盯着石膏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工伤,新鲜的。”陆月松是骑“炮弹”机车摔伤的,但他要在外甥面前给自己留面子。
“松哥为了你的事,打完石膏就过来了。”旁边的人说。
李天安感激道:“谢谢舅舅!”
“欸!客气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陆月松说着动了动身体,“不过我这会儿不能送你回家了,我还有事,车子也坐不下那么多人。”
有人撑腰的感觉挺爽,李天安的脚步格外轻快,没一会儿就回到了陆家。
恰巧这天晚上,另一位舅舅陆月生也在家里,平时见他一面并不容易。
陆月生是陆家的长子,他和二弟陆月昔平时都不住在家里,都是大忙人。
安洲首家购物广场“摩尔时代”是陆月生及其公司的手笔,但是陆老爷子却不太关心儿子的生意,陆月生在家的时候也尽量避免谈论生意上的事。
陆月生有个习惯,每次回家都会捎带几本前沿的杂志和数量不等的天然材料的工艺品,这是他的爱好和解压方式。
他给李天安最多的印象就是坐在沙发上看杂志,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那些杂志以财经期刊为主,商业的、零售的,还有家居行业类的。
可能是受到陆月生的影响,又或者是兴趣使然,李天安也看起那些杂志来。
晚饭的时候,陆老爷子照常将电视节目调到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这是电影频道流金岁月以外陆家最常收看的节目。
饭桌上的主菜有一道白萝卜炖牛肉,是陆老爷子的拿手好菜。它看似家常,却蕴含了父爱的味道。陆老爷子对儿子的关爱,如牛肉的韧劲和香味,如萝卜的简单和爽口。
开饭前,陆月生默默地给老爷子斟好了米酒。
李天安走进厨房,看见家里的女主人田老夫人还在忙碌,上前问道:“姥姥,您还煮菜啊?”
“菜都煮好了,我收拾一下厨房,你们先吃吧!”
饭桌上,话题是围绕李天安开始的。
陆老爷子关心道:“天安,最近的学习情况怎么样?”
李天安刚拿起筷子又放下,“学得还可以,变化不大。”
“我今天遇到你们数学老师了,她说你的数学成绩有所下滑。”
“嗯。。。。。。数学课,有些不太听得懂。”
“可别偏科啊!”陆老爷子嘱咐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陆月生说:“将来读文科也可以,不过偏科确实不好。”
话题随后转移到陆月生那里,田老夫人问他:“你跟小江进展到哪一步了?”
陆月生解释:“妈,我都说过了,我跟小江只是同事关系。”
陆老爷子抿了口酒,说道:“如果是好姑娘,不妨发展发展,你也该考虑自己的婚事了。
“不急。”陆月生给两位老人以及李天安分别夹了点菜。
“你们一个个都不急,我和你爸着急啊!”田老夫人有些责怪。
谁知陆老爷子说道:“我也不急。”
“口是心非!”田老夫人说。
“妈,吃菜。”陆月生端起酒杯,“爸,我敬您一杯。”
陆老爷子适当举起酒杯,对碰了一下,一口喝干。
“以后你和月昔能不能一起回家?”等两人喝了酒,田老夫人又念叨,“每次都轮着回来,好像不在一个公司一样。”
陆月生回答:“情况也差不多,他有他的工作要忙,我有我的工作要忙。”
田老夫人叹了叹气,“忙忙忙,咱这大院里的领导干部都没有你们忙!”
陆老爷子帮着儿子说了句话,“这能一样吗?”
陆月生转移了话题,“月松怎么没回家?”
田老夫人说:“他说他今晚有事。”
李天安也说:“对,月松舅舅今晚有事。”
“他有没有跟你说是什么事?”
“没有。”
长辈们没有提及陆月松骨折的事,李天安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所以对此保持了沉默。
这也是他和陆月松之间的默契。
从安洲中学门口离开后,陆月松就去摩尔时代购物广场找他二哥陆月昔了。
陆月昔见他腿脚打着石膏,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只脚是被人打折了吗?”
“少说不吉利的话!”陆月松回道,“我又不是开商场的,还打折。。。。。。”
“看来没啥大事,还能玩谐音梗。”陆月昔说道,“我去药店给你借辆轮椅。”
陆月松摆摆手,“不用,这不是已经到地方了吗?”
“让你这些哥们儿在购物广场玩,费用算我的。”陆月昔提议,“咱俩换个地方。”
陆月松没再反对,他坐上陆月昔借来的轮椅,过了马路,又进到一个路口,落座在新生路的一家老牌烧卤餐厅里。
陆月昔把轮椅收好,对陆月松说道:“你点单,我请你!”
“当然你请客,你是大老板!”陆月松看着菜单,笑着说,“先来几瓶啤酒。。。。。。”
“你现在这情况能喝酒吗?”
“不碍事,又不是坏了肚子。”
陆月松开始点单,“老板,来只烧鸭!再来一份蝉蛹,一份黄瓜,六瓶啤酒。”
“棒骨还有吗?”陆月昔补充道,“也来一份,给他补补。”
陆月松点的不多,因为他另有所想,“二哥,你到路口那家包子铺帮我买几个生肉大包。”
陆月昔一边起身一边说道:“看来你是真饿了。”
大包子买回来,陆月松主动问道:“你叫我过来,是不是有业务要给我做啊?”
陆月昔调侃道:“你不是声称要自力更生吗?”
陆月松笑得有些俏皮,“挣钱不容易。”
“现在知道不容易了?”陆月昔也乐了,“让你到公司来上班,你又不来。”
“我不想跟你们扎堆。”
“不想跟我们扎堆。。。。。。从我和大哥出去闯世界,到你出去读书,都多少年没扎堆了,你这理由不充分!”
“只许你们闯,还不许我闯?”陆月松说完咬了一大口包子。
“爸妈就怕你在外面闯祸。”陆月昔还在用开水涮洗餐具。
“我怎么会闯祸呢?家装可是朝阳行业。”
“知道的,你是在干家装。不知道的,还以为又去当你的松哥了。爸妈能不操心吗?”
陆月松又笑道:“此松哥非彼松哥。”
陆月昔说道:“哟呵!肚子里有了墨水就是不一样,说话一套一套的。”
“你请我吃饭,就是为了挖我到你们公司?”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陆月松喝了口柠檬水,半开玩笑,“差出来的部分又是什么意思?”
陆月昔说了实话,“我想回上海去。”
烧卤餐厅的多数菜品都是现成的,他们说话这功夫,基本都上齐了。
陆月松接过服务员手中的啤酒,示意要自己倒酒。
倒了酒,兄弟俩先干了一杯,接着陆月松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想离开安洲?”
“嗯。”陆月昔点点头,把棒骨挪到陆月松面前。
“为什么?”
“我谈了个女朋友,她在上海。”
陆月松想了想,说道:“让她过来!咱在安洲家大业大的。”
陆月昔已经想过了,也跟女方讨论过了,结果是,“人家不愿意过来,我也想回到上海。”
“大哥知道吗?”
“他知道我有女朋友,但不知道我想重回上海滩。”
“你离开安洲,大哥就少了一个帮手,他肯定不乐意。”
“是啊!所以你更要到公司来,既是帮我也是帮大哥。”
“我没你们厉害,也没什么经验。”
“公司有培训,我和大哥也可以带你。”
兄弟俩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陆月松突然问起,“二哥,你是不是在忽悠我?其实你根本不是要去上海。”
陆月昔起开两瓶新酒,回道:“从小到大,你二哥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
“说实话,我还是没什么兴趣,你们可以在内部调人或者再招聘吧?”
“可以是可以,但毕竟不是一家人啊!”
“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陆月松故作姿态,“何况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陆月昔看着他,“你真的变了,我有点惊讶。”
“啊?”陆月松以为二哥生气了,说道,“二哥,我不是不帮你。。。。。。”
陆月昔故意把话延时,“你变得有水平了。”
陆月松明白过来,语气又轻松起来,“有水分还是有水平?”
陆月昔答:“有水平!我没开玩笑。”
“我觉得我没变,我今天还想去揍一个小痞子来着。”
“你都坐上轮椅了,还怎么揍人?!”
陆月松搬了搬受伤的腿脚,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可不是嘛!算那家伙运气好。”
陆月昔等他调整好,说道:“你这点还是要改改,干事业的人可不能这么意气用事。”
“知道了。”陆月松举起酒杯,“咱兄弟俩再干一杯。”
又安静地吃了会儿,陆月昔想到一个主意,“三弟,如果把你们那摊子收编到我们公司旗下,你觉得怎么样?”
陆月松缓了缓,“这我还真没想过,再说了,你们公司能同意吗?”
“大哥要是同意,应该问题不大。”
“算了吧!你们公司股东那么多。”
陆月昔劝道:“你考虑考虑,我跟大哥也商量商量。”
陆月松正啃着棒骨上的肉,嚼完咽下,他说道:“我要走出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