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谁是投毒者
晚上10点左右,安洲市街头霓虹璀璨、烟火十足,夜生活刚刚开了个头。
在开阔平整的安东大街,车来车往,行人频现。
贾有材突然从街边一处暗角狠狠地摔了出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安洲市公安局,而后跌倒在公安局门口。
灯光下的他,鼻青脸肿,血迹斑斑。
公安局的门卫察觉异常,准备上前一探究竟。
一进一出,两辆警车在门口交汇,它们不约而同地在贾有材身边停下。
石新福和雷子赶回公安局的时候,贾有材身上的伤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人正安安静静地坐在审讯室里等待接下来的讯问。
石新福走到贾有材面前,用手摆弄贾有材的脑袋,问道:“谁打的?”
贾有材摇摇头,表情略显痛苦。
石新福一脸严肃,“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不知道。”贾有材半张着嘴,说话有点吃力。
“谁把你弄过来的?”石新福站在一旁,还没有入座的意思。
贾有材又摇摇头。
石新福瞪他一眼,“嗯!?”
“不知道。”贾有材说。
“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入座之前,石新福故意拍了一下桌子。
“真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贾有材顾不得脸部疼痛,大声解释。
当协查函和网上通缉的消息传达各区县、乡镇和村子,石新福他们便收到不少关于贾有材的线索,其中相当一部分是“道上”的人提供的。
也不知道是公安机关线人众多还是因为牛小刚面子大,总之响应纷纷。
然而贾有材的到案方式还是出人意料,他是被人“扔”到公安局门口的,对方来历不明。
一个在逃嫌疑人狼狈不堪的样子,总是容易让人产生幸灾乐祸的心理,雷子也不例外。
调侃了几句后,雷子辅助石新福,对贾有材进行了正式的审讯。
黑白两道都在找他,到案后的贾有材哪里还敢抗拒,他对调包牛小刚牙膏的事实供认不讳,但他不承认是主动投毒,“我不知道那支牙膏里有毒药!我以为只是泻药。”
“你以为?!”石新福在审讯桌旁训斥道,“你凭什么以为?!”
“管教,告诉我的。。。。。。”贾有材支吾道,吐字不清。
“谁告诉你的?!”石新福追问。
“古管教。”贾有材回答。
“哪个管教?说清楚!”石新福又问。
“古腾升。”第三遍,贾有材才把人名说了出来。
“接着说!”虽然石新福对贾有材的说辞感到惊讶,但他仍然保持着审讯者的威严气势,“古腾升是怎么告诉你的?在哪里告诉你的?他还做了什么?!”
“贾有材,你可不能撒谎,诬陷别人又是罪加一等!”雷子在一旁补充道。
“我没有诬陷!”贾有材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古腾升让我调包牙膏的!他说事成之后给我一万块钱,否则就多关我一段时间!”
“这是他能决定的吗?”石新福冷笑道,“贾有材,你还是坦白了吧!”
“我说的是实话!古腾升让我调包的,他说只是在牙膏里加了泻药。”
“古腾升为什么要这么做?!”石新福将信将疑。动机,是寻求真相的一个切入点。
“他说牛小刚害人不浅,又不好管教,他想让牛小刚老实点。”
“古腾升是什么时候指使你的?”石新福顺藤摸瓜,连连发问,“又是在哪里指使你的?”
“我释放前两天,他说找我谈话,把我带到办公室去了。”贾有材一一交代,“然后他给我一支牙膏,哦,应该是半只支牙膏,挤了一半了。那牙膏跟我们用的一模一样,他说里面加了泻药,让我放到牛小刚的杯子里。我当时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我没想答应他!”
“没想答应他,那你怎么又答应了呢?”
“我刚才说了,他知道我缺钱,而且还威胁我。”
为了让嫌疑人口供中可能存在的破绽暴露出来,石新福勒令道:“具体再说一遍!”
“古腾升给我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拿上一万块钱好处费帮他调包牛小刚的牙膏,他保证我能够顺利出监并且不会有人发现调包的事情。另一个选择是加刑,让我不得好过,出去了也不能好过。”贾有材的复述条理清晰。
接下来石新福一改严厉的语气,平和地问道:“你有证据吗?”
“你们可以查监控!应该拍到我和他在一起的情形了。”
“那也不一定能佐证你的口供。”石新福对贾有材的回答并不满意,“你再想想。”
又过了好一会儿,贾有材还是拿不出关键证据,石新福顺势结束了审讯。
他还不能相信贾有材的供述,也不愿相信,毕竟这涉及到一名警察同僚的清白和前途。
一码归一码,这也是石新福的态度,所以他在走出审讯室之后紧接着就联系了安洲市看守所,得知古腾升刚好休假离所,他又询问了古腾升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
清晨5点半,石新福在一辆轿车上打了个盹儿,脑袋被磕了一下,人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看了看时间,然后把躺在旁边座椅上呼呼大睡的雷子也摇醒了。
他们把车子停在古腾升家所在楼栋单元的出入口附近,守了两个多小时。
天还没亮,但是小区里已经有人在活动了。石新福觉得时候到了,他毫不犹豫地拨打了古腾升的电话号码。
“喂。。。。。。”好一会儿,电话才接通。
“你是古腾升吗?”石新福自报家门,“我是市公安局侦查大队的石新福。”
“哦,有事吗?这么早。”古腾升一边辨认对方的声音,一边应答。
“我们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侦查,看守所那个投毒案。”石新福没有拐弯抹角,“我们正在你家楼下。”
“我家楼下?!”古腾升睡意全无,他不再有所怀疑,“非要现在吗?你们不是到所里查问过了吗?
石新福的回答不留余地,“例行公事,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去哪里?”
“市局。”
“大清早的。。。。。。”古腾升妥协了,他也不得不妥协,除非他想抗拒执法,“你给我半个钟头时间。”
石新福痛快地答应了,“可以。”
过了半个钟头,古腾升大摇大摆地走出单元门,脸色明显憔悴。
石新福和雷子刚要上前,古腾升伸手将两袋牛奶和面包递了过去,“你们应该还没有吃早餐吧?”
“没有。”雷子接过食品袋子。
“上车吧!”话不多说,石新福出示了传讯通知书。
“麻烦你们搞快一点,我今天还有别的事。”古腾升啰嗦了一句。
进了安洲市公安局,古腾升被安排到贾有材所在的审讯室隔壁。
雷子哈欠连天,他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回到审讯室,雷子左等右等,不见石新福或者其他审讯人员出现。
石新福没有走远,只是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闭目养神。雷子找到他的时候,在他跟前愣了一会儿,有点摸不着头脑。
石新福没有睁眼,没有起身,他对雷子说道,“你也补补觉,咱们过个一小时再去审他。”
“为啥?直接审了得了!”雷子不解。
“先晾他一个小时。”石新福道出原由,“你别忘了,他也是警察,心理素质不比你我差。”
守了两个多小时,又要晾上一个小时,雷子觉得小题大做了,但他没再言语,一把拉开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到了讯问的时候,雷子照例核实了古腾升的个人信息,剩下的基本交由队长石新福。
“古腾升,看守所的监控录像显示,你在投毒嫌疑人贾有材获释前两天和他有过单独接触。”石新福没有提及贾有材到案的事情,他先是暗示古腾升的嫌疑,以便观察古腾升的反应。
“石队,这是我的工作,你知道的。何况贾有材是个即将获释的服刑人员,肯定要在他出去之前跟他谈一次的。”
“没有别的原因?”石新福用“原因”代替了“目的”。
“没有。”古腾升答得很坦然。
“谈了什么?”石新福熟练地发问。
“谈他的思想觉悟,过问他的生活打算,规劝他不要再以身试法。”古腾升应答如流,“他的犯罪情节较轻,我认为他完全可以改过自新,所以就多说了一些。”
“多说了什么?”
“规劝的话。”
石新福出其不意地问道:“他同意了吗?”
“同意了。”古腾升顺嘴说出一个肯定答案,感觉不妙,又改口道,“他同意我的观点,至于他是否听从规劝,我就不敢肯定了。”
石新福对古腾升的应变能力刮目相看,他调整了策略和问题,“据你所知,牛小刚和贾有材之间有矛盾吗?”
古腾升回答:“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是贾有材那个人不太招人喜欢,也时常不服管教。”
“贾有材跟谁的关系比较好?”
“跟他关系好的应该都到监狱服刑了,或者释放了。”
“为什么贾有材没在监狱服刑?”雷子没头没脑地问起。
“还不是因为刑期太短。”古腾升不假思索地回答。
石新福循着刚才的思路又问他:“贾有材有没有跟什么人发生过纠纷?”
“纠纷。。。。。。小摩擦倒是有过,好几个人新来的时候都跟他吵过架。”古腾升说,“打架闹事之类的,贾有材倒没干过,我说的是关押期间。”
石新福层层推进,“牛小刚跟他吵过架吗?”
“我想起来了,牛小刚骂过他。”古腾升反映,“不过贾有材不敢跟牛小刚那样的人作对。”
石新福顺着他的说法问道:“你对牛小刚了解多少?”
“我对牛小刚的了解仅限于内部资料,知道他混过黑道,是因为绑架被关进去的。”古腾升仍然应对自如,“像他这样的人,仇敌应该不少,你们应该查查他在外面的仇敌。”
“这些我们当然会查,你还是先交代你的情况吧!”雷子说。
“交代?!”一直情绪稳定的古腾升似乎被雷子的话给点着了,他大开嗓门控诉,“我交代什么?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一大早把我拉过来,还晾着我,这是协助你们查案的待遇?!”
“你敢不敢跟贾有材对质?”雷子故意激他。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真有意思。”古腾升故作嘲讽。
“贾有材现在就在市局,他都已经供认了。”雷子警告他,“这是我们找你来的原因,知道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古腾升的气性收敛了些。
石新福直视着他,“这个问题应该由我们来问你,你想清楚再回答。”
“我没什么好想的。”古腾升顾而言他,“我知道你们想尽快破案,但你们肯定搞错了什么,如果不是我,牛小刚早就没命了,他应该谢谢我。”
“什么意思?”
“是我快马加鞭把牛小刚送到医院去的!”
“这是你的职责!”
石新福不想听古腾升再扯别的,他直接摊牌,“贾有材说是你教唆他调包了牛小刚的牙膏,毒牙膏也是你给的。有没有这回事?”
“胡说八道!栽赃陷害!他简直是烂泥扶不上墙!”古腾破口大骂,情绪表现激动。
石新福敲了敲桌子,“直接回答!有没有这回事?”
“当然没有!”古腾升极力否认,“他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除了个别夸大其词和自相矛盾的说法,从古腾升的口供中,几乎找不到纰漏。审讯没有突破,这让石新福意识到一件事情的迫切性——寻获关键证据毒牙膏!
“离开看守所之前,我就趁机把毒牙膏还给古腾升了,这也是他教唆的!”经过再三讯问,贾有材仍然坚称毒牙膏不在他手里。
如果贾有材所言不虚,那么比较乐观的情况是证据暂时不知所踪,最坏的结果是证据已经被人销毁了。
在这种形势下,石新福知道从古腾升那里得到答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他不罢休,在放人之前,他又仔细查看了古腾升和贾有材近距离接触的每一段监控录像。
功夫不负有心人,狡猾的狐狸没能完全逃过猎人的眼睛,石新福在贾有材获释当天的视频中发现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疑似交接物品的举动。
也许是因为紧张,贾有材的手法不再灵活,他的传递动作被监控摄像头捕捉到了一部分。
遗憾的是,那部分影像过于模糊和微小,仅用肉眼分辨根本无法得出肯定的结论。哪怕经过技术放大,也未必能得到牙膏的样子,事情陷入僵局。
临去安洲市看守所,因为害怕被报复,贾有材提出,“能不能换个看守所?”
石新福自然没有答应,“哪有那么多看守所?!”
“我把姓古的爆出来,回到那里还能有好日子过吗?”贾有材表明顾虑。
“你还想进去过好日子?”雷子数落贾有材,“有没有搞错!”
“你把我们警察当什么人了?”见贾有材忧心忡忡的样子,石新福说道,“人家牛小刚都没换,你有什么好怕的?”
贾有材好办,但是古腾升就不一样了,他是看守所的警察,没有确凿证据,不便处理。
思来想去,石新福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让看守所延长古腾升的假期,限制他回所,也不能离开本市。
聊以慰籍的是,投毒案虽然卡住了,但是绑架案的侦缉工作随后便有了新的进展,一个在逃嫌疑人在隔壁地市的某处渔场被逮捕归案,根据他的供述,另有两个嫌疑人逃往境外,首要嫌疑人徐迁去向不明。
由于此前多次扑空,案情明朗的同时,石新福开始怀疑队伍里有内鬼。
他甚至怀疑主管领导许津实是保护伞,犯罪嫌疑人徐迁迟迟不上“网通”名单,许津实上任之后却没有推进和审批的意思。
殊不知,许津实正在放长线钓大鱼,而石新福还被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