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好像毁容了
从邱落的房间出来,柴沐帆心绪复杂。
赶他走吧,过于残忍;
留下他吧,墨褚继续误会怎么办?
心里揣着事,柴沐帆低着头想解决之法,一个没留神,撞上正前方的迎面走过来的人。
道歉的话语未出口,熟悉的味道窜入鼻翼,柴沐帆错愕地抬头:“墨褚?”
“去哪儿了?”墨褚冷声质问。
“楼下。”
柴沐帆心虚地低着头,如实回道。
昨晚把人折腾地过分,墨褚担心她撕裂处发炎,想着再去找迟遇拿些药膏,哪想回来一看人没了。
他累死累活伺候她,转身这狗东西就勾引野男人去了!
墨褚阴着脸,冷漠扫了眼柴沐帆,未道一语,掠过她径直朝楼下走去。
不知道墨褚的沉默代表生气还是其他,柴沐帆快步跟上。
察觉到身后的跟屁虫,墨褚顿下脚步,面色不虞:
“不滚去照顾你的新欢,跟着本座作甚?”
柴沐帆心下刺痛,想要开口解释,又觉没用,低声问:“墨褚,你是去找沈洛轶么?”
“本座的事轮不到你来管。”墨褚冷声咽了她一句。
他没管柴沐帆带男人回客栈,她有什么资格来过问他!
越想越烦躁,墨褚大步流星离去。
柴沐帆待在原地,面黄肌瘦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眼瞅着男人要从眼前消失,脚步急速向前挪动。
跟在墨褚身后十来米处,柴沐帆眼里仅余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不管黑色的背影离她有多远,都能精准锁定他的位置,无一例外。
繁华浮尘,他是世间唯一的期盼。
赤裸灼热的目光落在背上,作为当事人的墨褚怎会不知,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加快,身后的脚步随之加快,甚至开始小跑。
两人你追我赶的幼稚游戏持续好一会儿,直到前面的墨褚突然觉得这样的行为过于傻气,直接凭空消失。
跟丢了人,柴沐帆面露焦急,跑上前左右寻找仍不得踪影。
她怎么忘了,墨褚想要摆脱烦人精的她轻而易举。
不打算找去范府惹墨褚不开心,柴沐帆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回客栈。
“洛轶,我终于找到你了!”
嘈杂拥挤的街道,闷闷不乐的柴沐帆被一道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身影拦住去路。
来人身着青衣,手持佩剑,眉间一股浩然正气,看着柴沐帆的目光隐藏着不一般的情愫。
男人瞧着面熟,柴沐帆在脑海里将这时空的人一一过了遍皆是一无所获。
不怪她记性不好。
墨褚在的时候,她眼里全是墨褚;
墨褚不在的时候,她没兴趣多看别的男人一眼。
虽说有些不礼貌,柴沐帆还是礼貌性:“你是?”
男人后退一步看向柴沐帆,俊逸的脸上浮现出惊讶困惑:“你不知道我是谁?”
柴沐帆摇摇头,目光诚挚。
男人打量的目光落在柴沐帆身上,像是要将她看穿。
忽地,他想到什么,粗暴地拽过柴沐帆的手,不给她挣扎的机会,卷起袖口。
“放开!”
被男人莫名其妙的行为吓住,柴沐帆秀眉轻蹙,挣扎着要缩回手。
男人不为所动,衣袖卷过胳膊,一条如蚯蚓般大小的疤痕映入眼帘。
男人凝重的神色恢复温柔,动作轻盈地摩挲着伤口,面带笑意。
“这伤口还是当初你因为贪吃从果树上摔下来造成的。”
当时他想找些仙草帮她敷一敷,她赌气不让,敷衍了事地拿白布裹了几圈。
待再想治疗时,伤口已经结痂。
“不好意思,你说的我听不懂,你认错人了。”
柴沐帆用力拽回手,将被卷起的衣袖放下,转身就要走。
“洛轶,离开幻花岛,你当真不认我了?”
男人受伤的眼神看着要离去的人。
男人的话让柴沐帆猛地停下来,回头再次打量男人。
幻花岛,沈洛轶?
她想起眼前的男人是谁了,幻花仙岛上护住沈洛轶的青年仙君:“你是幻花岛的呈,叙?”
“洛轶,你果然还记得我。”
走至柴沐帆身边,男人俊逸的脸上露出三分笑意。
柴沐帆为难地看向眼前的仙君,犹豫着是解释他认错人了,还是索性什么也不认。
抬眸看向呈叙真挚的眼神,柴沐帆心软了。
呈叙不远千里跑来找沈洛轶,想来是将她看得极重,她不能因为自私抹杀他眼里的希望。
两人站在街道中央,过往的马车和行人络绎不绝,随时都有车马经过,实在不是闲聊的好地方。
柴沐帆没再回话,指了指身后的茶馆,示意进去细聊。
呈叙心里有太多疑惑亟待解决,二话不说,拉着柴沐帆一同走进茶馆。
清晨的茶馆热闹非凡,为避免说话时受到打扰,呈叙特意挑选了雅间。
“洛轶,你瘦了许多。”
一坐下来,呈叙望着对面坐着的柴沐帆道,语气里夹杂着心疼。
柴沐帆不欲和一个算不得熟络的男人闲话家常,开门见山说道:“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呈叙眼里的心疼骤然消失,苦笑一声,拿起桌上的茶壶,体贴地给柴沐帆倒了一杯热茶:“洛轶,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她想不想见到你我不知道,但我确实不是她。”
看了眼桌冒着热气的茶,柴沐帆没动:“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不久来幻花岛要还魂草的一男一女。”
“你说的是挟持你的魔物,以及他身边带面纱的女子?”
提及两人,呈叙眼里划过浓郁的恨意,捏紧茶杯,咬牙问。
“之所以认识你是因为,我就是那个戴面纱的女子。”柴沐帆坦白。
话音刚落,呈叙手中的茶杯应声碎裂,手心被碎片划破,鲜血缓缓流出。
“你没事吧?”柴沐帆起身,担忧地要去查看呈叙的伤口。
呈叙不留情面地避开,将血流不止的手藏于袖口之中,目光清冷:“你说你不是沈洛轶,可你却顶着她的皮囊。”
呈叙明显不相信她,柴沐帆将她和沈洛轶还魂之事告诉了他。
不厌其烦重复好几遍,呈叙终于认清她不是沈洛轶这一事实,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淡漠。
以及,柴沐帆没发现的杀意。
呈叙消化这一离奇的事实需要些时日,柴沐帆自觉起身给他腾出单独的空间,悄然离去。
离去时还不忘友好提醒呈叙赶紧处理好手上的伤口。
哪曾想,脚未踏出门,明晃晃的长剑‘嗖’的一下从身后飞出,划过她的脸颊刺穿大门。
脸上火辣辣地疼传入肌肤,刺痛神经,柴沐帆低头瞧见胸前滴落的血迹无限蔓延。
耳边传来嗡嗡的声音,柴沐帆艰难转身,错愕地看向桌边面色阴沉的男人,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发颤的声音:“为什么?”
瞥了眼鲜血直流的容颜,呈叙召回七情剑,起身走至柴沐帆跟前,漠然道:
“我幻花岛有规矩,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一张脸换一条命,剩下三十七人的命我会找那魔头要!”
“什么意思?什么三十七人的命?”
柴沐帆听不懂呈叙在说什么。
对柴沐帆的明知故问,呈叙不以为然:“说,真正的沈洛轶在哪儿?”
迎上男人审问的目光,柴沐帆别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呈叙一眼看出柴沐帆在说话,手中的碎瓷片抵在她另一半完好无损的右脸上,森森冷笑:“确定不知道?”
柴沐帆清浅的黑眸闪过恐慌,脚不自觉向后退,手把住门栏意欲逃跑。
察觉出柴沐帆的细微动作,呈叙手中的力道加重,威胁的声音在空荡的雅间回荡:“你敢动一下,这半张脸也别要了!”
脸上传来细微的刺疼,柴沐帆果真不敢再动,僵直着身体愤恨看向眼前捉摸不定,拿容貌威胁她的男人:“我说了不知道!”
“我倒是不急,就看你急不急着去医馆了。”
没错过柴沐帆脸上的焦急之色,呈叙悠然开口。
被他的七情剑所伤,柴沐帆去医馆也没用,这张脸注定毁容。
他要的正是如此。
沈洛轶用过的容颜,其他人不配拥有!
持久的沉默在两人的僵持中蔓延,最终以柴沐帆妥协告终。
“她在范府。”
“范府?”
呈叙灰黑色的瞳孔发亮,扔掉手中的碎玻璃追问:“范府在哪儿?”
“城北正街五十米直走,现在可以放我走了么?”柴沐帆语气急迫慌忙。
打听到沈洛轶的下落,呈叙没有依言放她离去,气势汹汹地追问墨褚的下落:“和你在一起的魔物呢?他在哪儿!”
柴沐帆神色渐暗,一本正经地说道:“从幻花岛离开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他去哪儿我怎么知道。”
看柴沐帆的神情不似作假,呈叙不欲再为难他,灭岛之仇,他迟早要让那魔物血债血偿。
“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冷声威胁一番,呈叙摔门离去。
没有胁迫带来的紧张感,柴沐帆轻松一口气的同时,颤抖的双手从怀里掏出一方紫色的手绢,遮住血流不止的脸,拔腿往医馆跑去。
疾步穿梭在拥挤的人群街道,行人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视线似有似无地落在她半遮的容颜上。
纤细的指缝中鲜血缓缓流淌,滴落在胸前,浅紫色衣衫染成暗紫。
只一眼众人便猜到发生了什么,飞速挪开视线,连连摇头,嘴里碎碎念个不停,只道什么‘可惜了’。
柴沐帆顾不得行人眼里的怜悯与同情,几乎是飞奔跑进医馆。
天公不作美,往日凄清冷寂的医馆今日人满为患,嘶吠哀嚎一片。
“哎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坏东西昨晚往井里扔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害得我们上吐下泻一早上。”
“我也是,一定要报官,抓住这害人的王八羔子。”
“对对对,抓住后定要让他也尝尝这酸爽的滋味。”
从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抱怨中,柴沐帆听清几人皆是因为喝了不干净的井水造成的上吐下泻,约莫十来人。
医馆不大,看诊捡药皆由老大夫一人完成,一时半会儿抽不出身来再看其他病人。
柴沐帆心急如焚,她对连云城不熟悉,只认得这家医馆。
现在除了干等着别无它法。
老大夫行医五十余载,面对一众病患游刃有余,简单询问情况后心中便有了定数,佝偻着背去药柜捡药。
捡药时,老大夫没忘还有病人等着,余光扫向门口焦急候着的柴沐帆,简单晃了眼:“脸划破了?”
“嗯。”
柴沐帆配合着回答。
老大夫转身捡了几味药材,头也没抬:“手拿下来我看看伤口。”
柴沐帆不自然地忽略堂内投来的凑热闹目光,挪开血色丝巾,将脸上的伤口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巴掌大的小脸上一条长长的血痕布满半张左脸,细密的伤口因为长时间未处理裂开,伤口里的嫩肉翻了出来,白骨肉眼可见,俨然一条粗长的血蜈蚣活灵活现。
褪去丝巾的阻碍,伤口处鲜血肆意横流,狰狞恶心。
瞬间,堂内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别过头不再去看那令人胆颤的伤口。
最淡定的却是毁了容的本人。
“嘶~~~,姑娘,是谁这般恨你,竟要毁你容貌?”
前一刻还捂着肚子哀声阵阵的女人这一刻忘记疼痛,关切询问。
柴沐帆沉默着没搭话,告诉女人是谁能怎样,满足她的好奇心,然后呢?
什么也不能解决,什么都不能改变。
老大夫倒是对各种血腥的场面司空见惯,抓药的手没停,有条不紊地安排。
“先去那边坐着,我捡完药过来帮你处理伤口。”
柴沐帆抑制住心中的烦躁和忐忑,依言在老大夫眼神示意的空位坐下。
担忧滴落的血渍掉落在地上弄脏医馆,柴沐帆拿起袖口时不时地擦拭渗出来的血水。
约莫半炷香后,医馆终于恢复往日的宁静。
没人再盯着自己的脸反复观看,少了同情怜悯的目光,柴沐帆感受到丝丝轻快,连带着呼吸都畅快不少。
老大夫拿着药罐走过来,说的第一句话是:“小姑娘,你倒是不怕疼。”
不怪他会这么说上一嘴,以前跑医馆看病的姑娘,哪怕是只破了条小口也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
今日的姑娘便是容貌受损,亦看不出一丝情绪,冷静地不像话。
敷上药水的伤口隐隐刺疼,但无关紧要,柴沐帆面无表情地回应:“还行。”
这点疼远不及噬魂引的千分之一,她有什么资格喊疼。
比起哭,她更多的是绝望,无人能懂的绝望。
比起闹,她更需要老大夫漫不经心的一句,无碍,回去抹抹药,两三个月就好了。
可惜,老大夫什么也没有说。
等老大夫处理完伤口,迟迟等不来老大夫的结论,柴沐帆终是按捺不住,主动开口询问:“大夫,会留疤吗?”
“留疤是肯定的,回去好好搽药,伤口愈合得快些。”
老大夫不愿含糊小姑娘,道出残酷的事实。
“知道了,谢谢大夫。”
礼貌道谢,揣好药瓶,柴沐帆空洞无神地走出医馆。
她怎么多此一举问老大夫呢?
早在脸被划破的时候她就清楚,她毁容了。
只是不愿面对残酷的事实,想从老大夫这里看到最后一丝希望。
没有人知道容貌的损伤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除非,你亲身体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