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耳朵
见叶安年在他腿上躺好,江竹抬手从长木桌上取来了自己放银针的针袋。
针袋外部已经被磨得发旧泛黄,打开来,内里是柔软的皮质,左边插着十二根细巧的金针,右边插着九根泛着寒光的银针。
他修长的手指自左边划过,在右边停留,取出一根如牛毛般纤细的银针捏在手上。
用手指探过叶安年左耳周穴位后,利落的开始下针。
银针刺入穴位后,只泛起短暂的刺痛,然后就是酸胀的不适感,叶安年微皱了皱眉,将这种不适忍下。
片刻后,九根银针刺满他耳周的穴位,江竹收了手,余光瞥见叶安年紧抓着自己衣摆的手,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握住。
“你做木雕的话,都需要什么工具?”他缓缓开了口,分散叶安年的注意力。
手突然被人握住,叶安年还是惊了下。
江竹的手瘦削修长,骨节分明,看上去给人一种凌厉冰冷的感觉。
这样的手适合拿剑,不适合拿针,叶安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但江竹握住自己的掌心,却有着与看上去完全不同炽热温度,暖暖的,给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嗯……”他想了想道,“要锤子、凿子、刨子和刚刀。”
这是最基本的四种工具,其实要细分起来,其中还有很多不同的种类。
比如锤子分重型锤和轻型锤;凿子又有平口凿、半圆凿、三角凿;刨子也有大小之分。
刚刀更是有直刀、弯刀和反刀很多类型,而且按着他自己平时的雕刻习惯,他还单独定制了不少特殊刀头的刻刀。
木雕工具应该好买到,至于刻刀的话,可能就得专门定做了。
他正想着,江竹的声音响了起来:“那赶明儿我去村西头的葛木匠家里问问,让他帮着弄一套来。”
“如果你有什么特殊需要订做的工具,到时候可以画出来给我看,我去找人做。”
“嗯。”江竹想的周到,叶安年轻轻应了声,困劲上来,又阖上了眼睛。
施针一共进行了三次,最后一次拔针后,江竹想要叫叶安年起来,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手还被他紧紧握着,叶安年的呼吸平稳均匀,已然睡熟了。
他本不想把人叫醒,但熬好的药还没喝,再耽搁下去,药就要凉了。
轻轻拍了怕叶安年的肩膀,江竹还是把人叫了起来。
叶安年一觉睡得很踏实,夏夜虽然有些凉意,但他们在药庐里,他身上又盖了江竹的衣裳,倒是不觉。
他从江竹腿上坐起身来,抬手摸了摸左耳,好像比起之前是轻快了些,没有了那种闷闷污污的感觉。
只是躺的久了,起身后,腰间有些酸痛。
“你先进屋去,我等下端了药就来。”江竹正守在小泥炉边看给他熬的定喘汤。
“好。”叶安年依言裹着衣裳出了药庐。
院里安安静静的,丁秋早就找江竹喝了药,带着福崽去睡了。
东西两屋都黑着,只有中间的堂屋灶上放着一盏烛台,正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叶安年进了东屋,把江竹的衣裳放好,就开始给两人铺床。
东屋是一张大炕,即便炕脚放了炕柜和炕桌,地方还是很宽敞,两人的铺盖之间能再空出一个人的距离。
炕头挨着外面堂屋的灶火,叶安年睡,江竹睡在靠炕脚那边。
刚铺好床,江竹端着药碗进来了,依旧是黑乎乎的一大碗。
叶安年接过药碗吨吨吨喝了个干净,药碗还没放下,就被人塞了颗蜜饯果子。
江竹喂完蜜饯,又去给叶安年到了杯清水漱口,水里加了些淡盐,去嘴里的药味。
时候已经不早了,简单的洗漱之后,两人各自睡下。
这一日实在疲累,叶安年几乎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他一睁眼又已经是天光大亮。
福崽嘴里含着麦芽糖,正笑眯眯的坐在他枕头边。
见他醒了,伸出小手戳了戳他的脑门,小声音软乎乎的:“哥哥快起来,太阳晒屁股啦!”
叶安年:……
外头阳光大好,透过薄薄的窗纸照进来,暖融融的,可不是正照在他的被子上。
他赶紧起床,伸手也戳了戳福崽的小脑门:“别催别催,哥哥这就起。”
“丁秋和江大夫呢?”
“丁秋在帮我晒药材,”江竹闻声从外面堂屋探身进来,“我给你们做朝食呢。”
叶安年:……
合着全家就只有他在睡懒觉呗。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江竹道:“昨儿去镇上跑了一天,是会疲累,我是早起惯了,你还病着,困就再多睡会儿。”
“我睡好了,来帮你吧。”叶安年揉了揉额角,叠好自己的被褥。
新衣裳料子又轻又软,一件月白一件碧山色的,虽然款式简单,没什么纹样,也不是绫罗绸缎,但素净大方,他觉得不错。
选了那件碧山色的穿好,叶安年洗漱后,去堂屋放桌子摆碗筷。
丁秋正在院里晒择好的药材,听见动静,拄着盲杖进来帮忙,叶安年把他赶到旁边坐着。
虽然之前这些活计都是丁秋来做,但现在他不是来了,总不能再叫一个眼睛有疾的孩子去做了。
早饭依旧是清淡但很有营养的搭配,清汤面卧鸡蛋,一碟腌萝卜,还有几个煮玉米。
“锅里还有煮好的玉米和红薯,你俩饿了就去拿。”江竹道。
两个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家里得时刻备着吃食。
“不过,也别吃太多,中午我要做葱爆肥肠的。”
“哇!”福崽一听,嘴里都忍不住开始淌口水了。
他咬了一大口自己碗里的荷包蛋,感觉都是肥肠味的:“江大夫,你是大厨么?”
丁秋在一旁轻轻笑起来,解释道:“先生以前常年在外面行医看病,饭都是自己做,慢慢的厨艺就越来越好了。”
他说完,低下了头,神色有些没落:“要是我眼睛好好的,就能帮先生了。”
至少能帮先生做做饭。
但因为他的眼睛看不见,江竹平时只让他做些简单的活儿,从不让他碰火,怕他烧到自己。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叶安年安慰他,“小孩子做那么多活干什么?以后我来就行。”
丁秋也才八九岁而已,在现代八九岁的孩子恐怕还都是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宝贝疙瘩呢。
“可是……”
丁秋捏紧了手里的筷子,脸上有些不安。
他原本是个流浪儿,是被江竹捡回来的。
所以他一直努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好让自己有些用处,而不是个累赘。
“安年说的对,”江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你就负责看顾福崽,有空跟我学学医术,家里的活,还有我和安年呢。”
“嗯。”丁秋使劲吸了吸鼻子,感觉眼睛里热热的,不过他不会流泪。
吃过了朝食,江竹把熬好的定喘汤端给叶安年喝下,自己拿上药篓要去山上采药。
叶安年想跟着一起,这次却被拒绝了。
“山里不必镇上,好药材都在深山里,爬起来累人的很,你带着福崽和丁秋在家等我吧。”
“那你多加小心。”送江竹出门,叶安年叮嘱。
关好篱笆门,带着两个小的回到院子。
他闲着无事,想了想,去了江竹的药庐,磨墨铺纸,打算把他需要订做的刻刀,依样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