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柳滢垂眸，先叶兴言一步推开屋门，走了出去，“走。”
她出了那么多风头，那么多人都见了，偏偏那人看不见。
柳滢一路气鼓鼓的，像只愤怒的小兔子。高高挽起的头发，发尾因为她的气，散了一段，随着她走动的脚步，一跳一跳的。
她的步子极快，像是要去打架。
倒是叶兴言慢慢悠悠的，好像又不着急了。
走了一段，柳滢转身来看叶兴言，叶兴言大概距她三步远。
“你虽然担着我‘师父’的名号，可别总管着我。”她道，“我姐都没这么管过我。”
“是，以后你管我。”叶兴言笑道。
“我闲得，管你干嘛？”柳滢翻了个白眼，“你赶快把救我姐姐的方法告诉我，我救了姐姐，咱们好散伙。”
“方法要是能告诉你，早就告诉你了。”叶兴言道。
“不说拉倒。”柳滢继续往前走。
月色溶溶，二人的身影一前一后，一快一慢，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午夜至，一阵风吹过。
柳滢感受到了异样，转身一看，不远处竟燃起了熊熊大火，而叶兴言，则倒在了她身后。
竹林着火了，她忙拿出避火符咒护住叶兴言，而后引来八方云彩，聚云成雨。
倾盆的大雨落下，林中的火却越烧越旺。这不是一般的火。
她放出纸人去林外查看一番，这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林外放起了大火。
这竹林有五百里，这把火一烧，怕是不止竹林受灾，就连周边的其他山林、村镇也要一起跟着受灾。
雪岭这个蠢货，竟为了报复叶兴言与她，放出业火烧了竹林。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他怕是得以死谢罪。
火势越来越猛，柳滢也顾不上去找叶兴言的魂魄，只扶着他，飞速往竹林外跑去。
到了一处光秃秃的山头，她放下叶兴言，拿出符咒，抓起一把地上的土，再次在竹林上空布雨。
淅淅沥沥的雨，竟渐渐扑灭了林中的火。
原来，那竟不是雨，而是被柳滢施了法咒的息土。
司辰望着远处山头上黑发飘扬的女子，本想追上去，可听到身后有人挽弓的声音，只得作罢。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少，在她去找柳摇光的这段日子里，他该拖住那些人。
眼前的山峰有些奇怪，像五个依据大小依次排开的竹笋。
柳滢再次念咒，便到了其中一个竹笋山上。
竹笋山上有一间榆木搭成的屋子，年代看着有些久远了。
柳滢推门进屋，一股书混着灰尘的气味便冲进她的鼻孔中，惹得她连连打喷嚏。
屋子很大，七八米高的架子上，放的全是书。
她捂着鼻子再往里走，便见到了坐在案几旁安静看书的叶兴言。
在她的印象中，叶兴言向来是话多好动的，可现在的叶兴言却很不一样。他安安静静的，坐得笔直，像一棵傲雪的松树。他的脸是板着的，却异样俊俏。欺霜赛雪的模样，就连司辰，也要逊他一分。
可当他抬头，见到她，便又成了先前那个欠欠的叶兴言。
“你怎才来，我都看完一本书了。莫不是爬无奇山太累了？哈哈哈，你终于也体验了一次找人的辛苦。”
柳滢在这书屋里转了一圈，问道：“这便是你说过的无奇山书屋？”
“是啊，我在这里呆了两百年。”
“这屋里的书你都看过？”柳滢摸了摸书架上的灰。
“都看过。”
“都记得？”
“放心，该记得的一定记得。”
“那就好。”柳滢道，“我看这书架上积灰严重，还以为你是骗我呢。救我姐姐的方法，你也是在这间书屋里看到的？”
“是啊。”
“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西荒志》。”叶兴言道，“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总归它在的地方很隐秘，你找不到的。且你现在是在我所幻的境中，只要我动一下想法，我们就不在这里了。”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柳滢道，“我可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我说的是真是假，等到了无奇山，你不就知道了。”
“《九——狐——书——》”柳滢拿出一本没有灰尘的书念到，“看来你经常翻这本书呢。怎么，你对妖怪的事情也有研究。”
叶兴言上前拿过她手中的书，笑道：“不然怎么敢称百事通呢。天快亮了，走吧。”
“走？”柳滢抬眸笑着看他，“这里垒了这么多书，你又是个爱看书的，我看这里做你的坟墓，很合适。”
叶兴言握起柳滢的手，“不要开玩笑，走了。”
“我可没开玩笑，不就是死么
，总归我是死过一次的，也不怕再死一次。而你现在拿着所谓的方法，要挟我的情形，我很不喜欢。”
叶兴言的眼眸垂了下来，头低了下来，安安静静的。过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条命是多艰难才保下来的，你却不珍惜。”
“这是我的命，珍不珍惜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叹了口气，道：“是跟我没关系。你既那么想知道，那我便说罢。你姐姐有一个双鱼佩，在青宝村，我们上无奇山吃了转灵丹后，便是要去找双鱼佩。”
“找了双鱼佩之后呢？”
“你看到双鱼佩里的血了么？”叶兴言反问。
柳滢点点头。
“有了双鱼佩之后，要找一把叫做追魂弩的神弩。到时候，将双鱼佩肿的血滴在神弩之上，神弩的箭便会刺向有你姐姐内丹的人。你姐姐肉身损坏，须得用内丹才能召回三魂七魄。”叶兴言说完后，静静看着柳滢，问：“可以走了么？”
柳滢反握住他的手，道：“你知道你最大的不好是什么么？”
“是什么？”
“好好的人，长了一张不说正事的嘴。”
叶兴言笑了，“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正事可说？”
二人携手念出咒语、结印，很快便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这，这，这！”叶兴言望着眼前的沼泽地惊叹道，“我们不是在竹林里么，怎么到了这里？”
“问问你的好蛐蛐，还有你之前做过的好事。”柳滢道，“若不是我跑得快，你我早就变成一团灰了。”
叶兴言“啧啧”两声，道：“这小子这么凶残的么？”
柳滢抢过他的行囊，打开。行囊中全是小玩意儿，琳琅满目，约有百十来种。她看了之后，将行囊丢给叶兴言，“不要只会教训我，你的这些东西也藏好些，不要再惹人来放火烧我。”
“是是是，我一定不拿出来跟别人斗，我一个人的时候再拿出来玩。”叶兴言说着，将行囊收得妥妥帖帖。
“走吧，大火烧成这样，我那三个师伯早起若是不见你我二人，怕是得着急死。”
夜很静，安静得出奇。盛夏夜中，照理说再安静都会有鸣虫的声音，可是今夜、此地，却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柳滢心中警铃大作，顿下脚步直直站着，叶兴言偏又是不看路东张西望的，楞头撞到了柳滢身上。
柳滢被差点撞倒，还好被他拉住了。
她甩开他的手，不满道：“你不长眼睛么？”
“谁知道你会突然停下来。”叶兴言拍拍自己的手，道：“你觉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是太安静了。”柳滢道，“而且我似乎找不到来时的路了。我记得很清楚，来时这里是个三岔口，如今却只有两条路。”
叶兴言牵起柳滢的手，“不怕，我方向感好，带你去找另外一条路。”
说着，便带柳滢往回走。
“等等！”柳滢拽住叶兴言的手，“我们身后的树好像在动。”
叶兴言将柳滢推到自己跟前，“这是鬼哭林，它想将我们引到林中的池子边去。那边有很多充满怨气的冤魂，我们得绕过那池子，往前走。柳滢，往前走。”
柳滢被叶兴言推着，快速往前走。走到世子路口，叶兴言道：“走左边。”
接着，又是下一个十字路口，叶兴言道：“一直走左边，走到林边去。”
“叶兴言，你怎么了？”柳滢听他气息不稳，想要转头去看，却被叶兴言扶住后颈，“没事，赶紧走！”
他们就这样一路往左，走出了林子。
柳滢长吁一口气，转身看叶兴言，却见叶兴言唇色发白，一对红褐色的眼珠，失去光泽之后便像两块难看的石头。
“你怎么了？”柳滢忙上前去扶他，这才看见他的后背的衣服被砍得七零八落，背上纵横交错的全是刀伤。也明白了他是在为她挡那些树变成的刀。
叶兴言拿出自己护在胸前的行囊，道：“没事的，我包里有药。”
柳滢赶紧打开行囊给叶兴言取药。
“你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柳滢道。
叶兴言却笑道：“你要走在前面当我的向导么，我怎么能让你分心？鬼哭林很爱移动，我们得快些离开。”
柳滢从他的行囊里找出一件衣服给他披上，又帮他拿着行囊，道：“你这人，不靠谱中，好像又透着一丝靠谱。”
“你说什么？”叶兴言不满地问道。
“没说什么，我扶着你走。”
“你这话可没有良心啊。”叶兴言转头望着柳滢，一脸幽怨。
“走走走，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二人走啊走，天也渐渐亮了。晨曦的第一缕阳光照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淌水进了一个小村庄。
叶兴言因为伤口沾水感染，发起高热。
“叶兴言，叶兴言。”柳滢拍拍他的脸颊，叫他，他却只迷迷糊糊张嘴，叫了一句“阿娘”。
河边距村庄还有一段距离，柳滢扛起叶兴言，才发现他有多重。
她从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符咒，点燃后变出一辆小车。她将他放在车上推着。
阡陌的小道上，柳滢左转右转，终于进了村。
“阿姐，此处可有医者？”柳滢停下车问一位女子。
女子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道：“没有，快走吧。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说完，女子便匆匆离去。
柳滢走了许久，又遇见一位老者。她忙上前去抓住人家，问道：“大爷，此处可有医馆。”
老者看了她一眼，本要拒绝，可看见她身后的叶兴言，却顿了一下。
“我的朋友受伤了，高热不退，如今急需医治，还请您告知到哪里可以医治。”
“哎——”老者长叹一口气，道：“去村尾最后一户人家吧。不过你们治好了，就快些走，这里不是你们应该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