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起初萧洺准备硬熬一晚上，但跑得累了没撑住，还是在躺下不久后呼呼大睡，直到翠姨来喊他吃早饭。
顾岚已经坐在椅子上喝粥了，小小的人儿腿还够不着地，脚丫来回晃。老顾在院里劈柴，翠姨则在接着剥玉米。从他观察，夫妻俩对顾岚是极好的，干这种可怕的事也没拉上他，到底顾念着亲情了，所以粥可能只是脏了点，没加料。
想到这，他也坐在顾岚对面，捧着碗喝了起来。
翠姨剥玉米，闷闷地说了声：“小明啊，你的鞋脏，恁多泥，姨帮你刷了，待会儿自己记得收！”
“好嘞，谢谢翠姨~”
举着碗的手突然凝固住，他低头，几乎想将脸埋进碗里。来的时候，鞋上只有灰，没有泥，昨晚走过了大段山路，才沾上的！他用力咽下嘴里那一口，余光瞟到，老顾的砍柴刀磨得很锋利，劈那么粗的杆，一下就裂成两半。
腿上被踢了一脚，是顾岚摇晃时碰到的，他不以为然，接着看向院子，又被轻轻踢了一下。可顾岚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知道！他在提醒自己不要漏了怯，既然父母每天晚上都有那么长的不在家的时间，他为什么不跑呢？
萧洺马上又否认了这个想法，现在的顾岚还是个小孩子，能跑去哪呢，或许父母再可怕，这里也是他认为的家，自己的任务就是唤醒他。
饭毕，萧洺便向夫妻俩告别，称自己已经耽误得久了，伙伴还在等自己。翠姨咂舌：“哎呀，这孩子，走得这样急，也不多呆几天，是吧老顾？”
老顾用力劈掉最后一下，站起身：“小明，外头路弯弯绕绕，你不认得吧，顾叔送你。”
看见他镰刀握在手上，非常怀疑下一秒要朝自己砍过来，只是碍于顾岚在，怕吓到他。
“不用了顾叔，您多陪顾岚玩玩，我就先走啦，翠姨再见！”
萧洺穿好鞋，脚底抹油就跑了出去，最起码先找到村子大多数人住在哪，哪怕露宿荒野，他今晚也绝不敢睡在老顾家。
但有一点老顾说的没错，山路果然错综复杂，每每看见远处炊烟，想要朝着那个方向走，总在翻越某个小土坡后，迷失了方向。在来回绕路无数次后，他百分百确定，这就是起点。
“靠，鬼打墙？妈的，第一次这么想念百度地图。”
即使是天天早晨拉到操场晨练的身体，在翻了十来座大山后，还是疲劳得需要坐在地上休息。萧洺拿着树叶扇风，又口渴得很，索性走到小河边，用叶片乘水喝，再顺便洗把脸。
就在低头捧着水，闭眼洗脸那小会儿功夫，“啪嗒”，一双冷得触骨的手紧紧箍住他的手腕，他吓得狠狠地呛了一鼻子水。睁开眼，看见刚才在清冽的河水变得混黑。翠姨沉在水里，只浮出半个头，乌黑的长发浸湿，贴着头皮，皮肤白得像在水里泡了七天七夜，深陷的眼窝满是淤青。
她眼尾微挑，萧洺想，她嘴上，一定是笑着的。
萧洺后退想挣脱她的手，但她的力量像不容抵抗一样，只是一下，就把他拽得往前一摔，脖子以上都没入水里！
他在拼命挣扎，而河里却像死水一样，静悄悄的，连他呼出的气泡都没有，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只知道窒息感逐渐加深，几乎快憋得失去神智。
突然，另一双手搭上他的脚踝，他心一惊——凉凉，帮凶来了！
但，那双手并没有把他往前推，反而是努力向后拉，还带着哭腔喊了一句：“妈妈，不要伤害哥哥。”
翠姨的手松开，在顾岚的帮助下，萧洺爬上岸，躺尸好半天才把气喘匀。被黑压压的河水禁锢眼睛许久，突然看见光亮还有些不适应，萧洺伸手挡在眼前，顺着指缝慢慢习惯光明，以及，看见坐在旁边，一脸焦急、啜泣着的顾岚。
他握住顾岚的小手，嘴角咧起一个笑，安慰他：“哥哥没事，别哭啦。”
顾岚听话地擦干净眼泪，但小小的身体还在因为哭久了而颤动个不停，萧洺心疼得很，拍拍胸前，示意他可以躺上来。
正哄着怀里的顾岚时，突然感觉不对！他来的时候，翠姨已经沉进河里，他怎么知道那是妈妈！
萧洺猛地坐了起来，将顾岚掰正，问道：“你妈妈，经常做这种事吗？”
顾岚点头，眼神迷离，既不惊恐也不愤怒，似乎没有觉得哪里不对。萧洺有些头疼，追问：“那些人死后，呃，你是不是不知道死的意思？这么说吧，你妈妈拖进水里的人，还出现过吗？”
“没有，哥哥，他们进了河里，就没有出来过。”
草！萧洺突然想起刚才拿这水洗脸，还喝了几口，突然一阵恶心，胃酸翻涌，侧过身一股脑吐出很多水来。
突然意识到下面有不少受害者，萧洺双手合十虔诚赔罪：“各位不好意思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跟晚辈计较也不要半夜来找我，当然，白天也不行！晚辈一定早日降伏那个女鬼，给你们报仇。”
顾岚抓着他的衣角，眼神里似乎在哀求：“哥哥，你是要伤害妈妈吗？”
萧洺耐心哄他：“顾岚乖，那不是你妈妈，你是人，她是鬼，是她把你圈禁在这的！哥哥带你离开好不好？”
可顾岚却撒开衣角，坚定地摇摇头：“不要！这里是我家，我要跟爸爸妈妈一起，哥哥你是坏人！”
萧洺要气晕了，看来顾岚陷得不是一点半点深，直接把他拦腰抱起挎在腰间，语气略凶：“不行，跟你讲不清楚，等你醒了就知道听哥哥的没错。”
顾岚哇哇大哭，四肢挥舞试图挣脱，但萧洺拎他就跟拎小鸡仔一样，还打了下他的屁股，吓唬他：“再不听话，把你丢去看坟地！”
挎着的人突然听了动作，手指向河里，惊恐地喊：“看那边！”
萧洺不以为然，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笑道：“声东击西？”
顾岚急得快哭出声，嚷嚷着：“哥哥你看啊！”
他回过头，七八束头发飘在水面，头颅慢慢升起，直到露出脖子，开始慢慢的向河边走，向二人走来。
每个躯体都跟翠姨一样，浮肿的白，眼神死气，萧洺突然想起，翠姨杀的人，都沉在河里呢！“各位，别！害你们的人是翠姨，不关我们事啊！你们，该睡睡，回底下去吧。”
突然，所有歪七扭八的脖子都咔擦一声回正，眼珠闪烁着诡异的光，像久无人控制的尸傀突然接收到命令一样，发疯般地朝二人跑去。十指朝前伸着，好像要掐死他。
“卧槽！”萧洺大呼，抱着顾岚在田野上狂奔。顾岚被他横架着，一路颠簸，或许是颠得难受，哇哇大哭，他不得不换了个姿势，改为双臂抱在怀里。
好在翠姨没有出现，只是控制这些尸体追他，想必，她是不愿意在儿子面前露出这副鬼样子的。
负重高速长跑半天，萧洺上气不接下气，问道：“你、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安全？”
顾岚呆呆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他只好换了个问法：“有没有什么地方，爸爸妈妈从来不会去？”
“有的。”顾岚指着一间小土庙：“爸爸妈妈很害怕那儿。”
萧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给你安排一只鬼，一定会再安排一位降鬼伏魔的神仙！
你说是吧，豆芽精？
豆！芽！精！一只连化人都还做不到的小精怪，是这间小土庙的主人？眼看着那些尸傀就要追上山，萧洺感觉胸闷气短，顾岚这小子该不会是骗他逃进这个笼子里瓮中捉鳖吧
小豆芽忐忑地摆手，又向灵位拜了拜，说：“不可胡言乱语，庙的主人已经羽化登仙，心善留下这间庙，给我们这些风吹日晒的低等精怪一个庇护所。”
萧洺抓住重点：“你，们？”
“嗯嗯！”小豆芽拍拍手，一个个好奇又有点怕的精怪钻了出来，有花草、小石子、兔子、蜥蜴、蜘蛛等，还有一条剧毒的土沙蛇盘桓在房梁上，咝咝吐着性子。
萧洺很是无语，这些东西，应该能组成一条生物链吧，居然在一间屋里和谐相处？
小豆芽解释，它们都是要努力修道，积累功德，不会杀生的。
但这些都与萧洺无关，他只关心这个连庙主都没有的小坡庙，究竟还有几分神力，能不能唬得住那些尸傀。
幸好，唬他们够用了！尸傀追到门前十来步，便不敢靠近，只能淌着口水，朝屋里呜咽。
萧洺绝处逢生，立马学着小豆芽跪在蒲团上，朝灵位叩了三个头：“感谢仙人大恩大德，不知仙人能否现身，助我渡过难关？”
大风刮过，灵位没有一点反应。小豆芽笑嘻嘻地蹦蹦跳跳走到他面前，说：“仙人已经离得很远，尸傀不敢靠近是因为我们啦！”
“你们？”
小豆芽骄傲地点头：“每一个有慧根，吸收天地灵气，又行善积德的精怪都会受到上天庇佑，大家有福泽在身，鬼怪们害怕这个，所以才不敢靠近。”
萧洺感叹，合情合理环环相扣，要说没有东方人类参与了星际拓荒者的构梦，他死也不信。那帮骄傲自大的生物连高数都没学会，就能参破我们神秘的修仙系统？
“喂，小豆芽，你说你们都要行善积德乐于助人是吗？”
小豆芽：“对呀。”
萧洺指着怀里累得呼呼大睡的顾岚问：“怎么才能唤醒，陷入梦里不肯回到现实的人？”
小豆芽埋头思索，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房梁上的土沙蛇沿着墙壁缓缓爬下来，扭着身体向他靠近：“是噩梦，还是美梦呢？”
其实，看见它倒三角的脑袋上，一双锃亮的眼珠盯着自己，萧洺真的有点坐不住，小豆芽确信这里的精怪都不杀生吗？这儿没有医院，被它咬了直接嗝屁，警惕地提醒：“喂，小蛇，咬人会影响你的修行哦！”
土沙蛇似乎习惯了大家把它当作恐惧来源，并不理会这一点，而是继续说：“我猜，是自以为美梦的噩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