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李景琰下定决心, 豁出去了。
反正什么都没有娘子重要。
“娘子!”
李景琰猛得开口唤了一声程鱼儿,声音又急又慌。
声色急乱,唤得程鱼儿心里一紧, 她忙顿住脚步,转身回头。
“王爷, 怎么了?”
怎么了?李景琰也没想好,只是不想让程鱼儿离开罢了, 也不想让她唤那个没什么用的魏院首。
看着程鱼儿浅琥珀琉璃色杏仁瞳里的担忧, 李景琰有一丝丝愧疚和不自然, 自小到大, 他向来光风霁月,光明磊落。
如今,却……
李景琰低垂下眼帘, 他眉睫纤长, 轻轻颤动, 遮住了他的眼眸,却让他周身的孤寂彷徨暴露的淋漓尽致。
程鱼儿不知为何鼻头一酸。
“王爷怎么了?”
程鱼儿声音放的轻轻柔柔,生怕惊了李景琰,她慢慢蹲下-身,与坐着的李景琰视线平齐。
李景琰睫毛轻颤, 看着程鱼儿半响开口道:“没事。”
他手垂在膝盖上, 脊背挺直,脑袋微微垂下,看着程鱼儿唇角慢慢扯出一个弧度,看样子有些像是强颜欢笑。
他只是一时迷茫。
却不知这个状态让程鱼儿误会了。
程鱼儿误以为李景琰是被魏院首无药可治的诊断伤心了。
毕竟,今早,魏院首诊脉时, 再次断言李景琰的双腿无药可医,此后余生,李景琰只能坐轮椅。
上一世,程鱼儿见到的李景琰的时候不多,可每次见面,李景琰都是矜贵无双的佳公子,文武双全,郎艳独绝。
此番成了残疾,不说李景琰心中有多难以接受,程鱼儿自己心里便日日堵得慌,为李景琰鸣不平。
程鱼儿抬手,双手握住了李景琰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她纤软的纤纤玉指合拢,将李景琰的修长的手指半包在手中。
手上一热,李景琰抬眸,注视着程鱼儿。
“王爷,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程鱼儿半仰着颀长白皙的颈项,自下而上凝视李景琰,一字一顿,声音娇娇软软。
李景琰眼睛眨了一下,而后眼眸中迸发出耀眼的星光。
他真是想差了。
大丈夫做事不拘小节。
李景琰想,上辈子一定行了大运,才能遇见一个对他如此真心真挚的程鱼儿,还是他的娘子。
他们天作之合,他怎么能放手。
李景琰不知为何,他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
如若他不争取,如若他非要维持着锦亲王的矜贵清冷孤傲不驯,他与程鱼儿,两人便会分道扬镳。
这种感觉得飞如其来,莫名其妙。
李景琰从漫漫黑暗中醒来时,这感觉便印在李景琰的脑海中,像是被镌刻般,在他看不到程鱼儿的时时刻刻提醒着他。
李景琰想将它不当一回事时,每每此时,心中却是慌乱得厉害,让他不由得按自己的心意去做。
他不允许,不允许他与程鱼儿有分与缘,最终离心离德。
想通了的李景琰,面上扬起奕奕的神采,目不转睛看着程鱼儿,隽秀精致的眉眼带着些许孩子气。
“娘子,我想喝冰糖雪梨茶。”
“可是,我手疼,端不了碗。”
李景琰声音轻轻慢慢,似乎还是失落,乌黑的眼瞳灼灼望着程鱼儿,轻抿了唇角,低头,又抬头。
程鱼儿看着他失落伤心的模样心中一疼,双手下意识握住了李景琰的手。
李景琰菱唇翕动,又合上,半响,他抿住唇角,黑漆漆的眼瞳微光浮动,纤长乌密轻颤,看着程鱼儿欲言又止。
“娘子可不可以喂我尝一口……我好久没吃甜汤了。”
他说罢忙垂下脑袋,不看程鱼儿,眉睫扑闪,似乎怕被拒绝。
程鱼儿哪里见过如此这般无措卑微的李景琰,她料不到李景琰能放下-身段,便真以为李景琰此时真的手无缚鸡之力。
看着李景琰眼巴巴偷瞄冰糖雪梨茶的眸光,程鱼儿认为李景琰在馋那碗糖茶,她抓着李景琰的手,轻轻点头,柔声道:
“好。”
说着,她放开李景琰的手,起身去端桌案上的冰糖雪梨茶。
李景琰看着程鱼儿纤柳的背影,唇角微微翘起。
“有些凉了,我去给王爷新换一碗。”
程鱼儿摸了摸天青色如意福纹的碗壁,秀眉微蹙,朝李景琰轻声道。
李景琰轻轻摇了摇头,歪头目光落在程鱼儿饱满圆润的唇珠上,轻轻淡淡建议道:
“娘子帮我尝尝吧,我觉得应是温度正好。”
“好。”程鱼儿没察觉李景琰的小心思,轻轻点了点头。
她纤细莹白的手指执起天青色的小勺,肌肤的莹润与瓷瓶的光泽交相辉映,更衬得她眉目如画,靡颜腻理。
“娘子,你真好看。”
李景琰突如其来一句。
程鱼儿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执勺舀了一勺梨汤,没有说话,她觉得李景琰有时莫名其妙。
李景琰却不介意程鱼儿的态度,他眸光温柔如水,唇角噙着浅浅的笑意。
“还行,不是特别凉。”
程鱼儿尝一口冰糖雪梨茶,细细品了,而后说。
“那就这一碗吧,现在就可以吃。”李景琰眸光里跃动着小星星,兴致勃勃说道。
程鱼儿颔首,旁边食盒里还有一个新的汤匙,她想将手里的这个汤匙换了。
李景琰看出了她的意图,手疾眼快抓住了她的手腕:
“娘子快让我尝一口。”
说着他已经张了口。
明明是有些纨绔子弟的奢靡之态,可偏他生的实在太好,芝兰玉树、俊美无双,这般作态便也是让人赏心悦目。
程鱼儿将手中汤匙朝前递,李景琰身子灵巧朝前一寸,便将汤匙含在了嘴巴里。
李景琰小口咽下冰糖雪梨茶,而后眸光蹙然一亮,他启唇,毫不吝啬得夸奖道:
“好喝!”
“娘子你手艺真棒!”
李景琰毫不遮掩面上的赞赏,冲程鱼儿比了一个大拇指:
“比宫里的御厨都棒!是我平生吃得最甜的茶!”
李景琰说罢,像模像样舔了舔嘴巴,做出回味无穷的作态。
“不过煮个梨茶,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程鱼儿美目流盼嗔了李景琰一眼,觉得他在虚夸,不过剪水明眸里却是多了些神采,眼尾染上了些许愉悦。
她纤指抬起汤匙,又喂了李景琰一小勺。
李景琰眯着眼睛,惬意得品着甜茶,只觉口齿留香,冷冽的凤眸如今温润如水。
李景琰其实真不是虚夸,程鱼儿的冰糖雪梨里加了两瓣柠檬片,煮出来的冰糖雪梨茶清甜可口,一点都不腻。
“娘子,你真好。”
李景琰在程鱼儿盛茶的空隙,看着程鱼儿温柔甜美的侧颜,脱口而出。
程鱼儿淡淡瞥了一眼李景琰,对李景琰时不时的称赞有些防备了。
第一次羞得她面红耳赤,听得多了,倒不是不喜欢,而是没有了第一次的羞涩,可以脸不红,心不跳了。
程鱼儿抬手,用天青色福纹小勺堵住李景琰的菱唇,水灵灵的杏仁瞳瞪了一眼李景琰,嗔道:
“喝茶还堵不住你的嘴。”
“那是娘子太好。”李景琰咽下口中的甜茶,又注视着程鱼儿,含情脉脉,沉声道: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程鱼儿抬眸想嗔他花言巧语,却直直望进李景琰温柔缱绻的眼瞳。
李景琰眸色深深,面色郑重没有一起嬉笑黑漆漆的瞳仁只印了她一个小小的人。
只一眼,程鱼儿心头砰跳,不自觉垂下头,捏紧了手中的天青色小勺。
她刚觉得自己可以平淡处之,却又一次被李景琰的话撩得心脏砰砰砰跳,热气扑面,耳根都烧得慌。
广宁伯府,正厅。
广宁伯看着垂头站着的次子程立柏和他身旁的儿媳董氏,眼里闪过一丝不喜,冷声道:
“立柏,平素里让你待鱼儿好些,你非浪荡不着家。这不,鱼儿成了锦亲王妃。”
“锦亲王,那可是我们伯府踮着脚尖也遥不可及的人。”
程立柏耷着脑袋听广宁伯叨叨,面上没一丝悔改,反而眼眸乱瞥,嘴里撇着,无声得嘟嘟囔囔:
“平素可没听爹你交代一句,现在倒是朝我身上推的一干二净。”
“你叨叨什么呐?”
次子不堪大用的性子广宁伯最是知晓,见程立柏垂头,广宁伯虎目圆瞪,树皮一般的老脸皱巴巴,用拐杖敲了一下程立柏的脊背。
程立柏脊背一疼,身子登时直起来,他抬头朝广宁伯满脸谄笑道:
“爹,我说您教育的是。”
“这也没什么,我平素做的不好,董氏贤惠端方,她平素待鱼儿很好。”
程立柏扯了扯董氏的衣袖,扬了扬下巴让她说话。
董氏垂在广袖里的手指捏着指尖,面上扯出一个浅笑,柔声应道:
“儿媳应该的。”
“你是个好样的。”广宁伯面上温和了几分,难得夸奖了一声。
董氏眼里滑过一丝暗喜,垂头敛住了。
“那这样,这两日董氏你去锦亲王府下个帖子,请鱼儿回家叙叙旧。”
广宁伯一拍桌子,一锤定音,淡声吩咐道。
想起今日宸和殿上李景琰桀骜的做派,广宁伯又是激动又是后怕。
激动,李景琰还活着,自此他广宁伯便是皇亲国戚。
后怕,曾经广宁伯府待程鱼儿一般般,而程鱼儿不识好歹,竟然还在婚前逃婚。
想起这,广宁伯心里又是一悬,他抿了抿唇,不放心得又嘱托道:
“董氏,这次你可要待鱼儿如亲女,万不能有半点疏慢。你和鱼儿唠唠贴几话,让她别忘了广宁伯府是她的家,也要叮嘱她,嫁鸡随鸡,日后可万不能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说着最后,广宁伯声音冰冷带着寒意,唬得董氏脊背一颤。
“是。”董氏躬身应下。
董氏袖里的手指却忍不住掐入掌心,紧眯的眼睛里闪过阴鸷诡谲的暗光,一排细牙紧紧咬住自己内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