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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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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今日甚是漂亮。”

    光天化日, 郎朗院中,丫鬟仆从皆在,乍听到如此情话, 程鱼儿真真羞得脚指头蜷了起来。

    程鱼儿面上火烧火烧得烫,侧眸不敢看李景琰, 却又瞥见多福轩里值守的丫鬟小厮,只觉得他们在看自己, 羞得她又垂下头去。

    程鱼儿纤纤玉指拧在一起, 她右手捏着左手食指的指腹, 贝齿轻咬唇瓣, 半响,声如蚊呐:

    “说了,不要人前唤我娘子。”

    “嗯。”李景琰目光温柔注视着程鱼儿, 他坐在管帽椅上, 高度恰可以自下而上, 将程鱼儿看得清晰。

    程鱼儿细如牛脂的雪颊白里透红,在眼尾和雪腮晕出绯色的晚霞,翦水秋瞳湿润润,娇艳不可方物,如同雨后的山桃花, 雨润花姿娇。

    水泠泠的杏仁瞳秋波流转, 顾盼生辉。

    “我错了。”

    李景琰诚恳得应道。

    他面上清淡温和,似乎不觉得他的身份对着程鱼儿道歉,有何不妥。

    倒是院里的丫鬟小厮俱是一愣,一旁正摆弄轮椅的石管家惊得面上呆滞,手里的铁锤咣得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重音惊得程鱼儿身子一颤。

    李景琰凤眸如刀, 冷冷扫过石管家,冷厉的目光如一蹙冷箭激得石管家脊背生寒。

    石管家忙不敢再看,战战兢兢拿起铁锤,低头,专心致志和车轱辘较劲。

    “都听娘子的。鱼儿。”

    李景琰又轻轻缓缓唤了一声,他伸手,拉住了程鱼儿拧在一起的葱白玉手。

    两只手被拉住,程鱼儿羞羞怯怯,美目流盼,斜斜嗔了一眼李景琰,想将手从李景琰手中抽出来。

    李景琰却拉住了她的手。

    李景琰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程鱼儿指尖,轻轻抚在程鱼儿刚才拧绕的位置,轻轻抚弄,又轻又柔:

    “疼吗?”

    他仰目,自下而上凝视程鱼儿,声音轻缓,带着疼惜。

    程鱼儿摇了摇头,泠泠含情的杏仁瞳波光潋滟,雪颊酡红,轻轻抬起了小脸望向李景琰,声音娇娇软软:

    “不疼。”

    “王爷,下次莫要与我说笑。”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睇着李景琰,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细嫩白腻的雪肌上丝丝红晕还没散尽,皓白的贝齿咬在红艳艳饱满的唇珠上。

    李景琰笑盈盈望着她,点了点头,可还未等程鱼儿眉目舒展,李景琰捻着她嫩滑细腻的指腹,声音缓而慢,字字清晰:

    “我没有说笑。鱼儿今日甚是漂亮,明若芙蕖,为夫看了甚是心喜。”

    程鱼儿心尖一颤,水润润清透的琉璃色瞳仁轻颤,扭头不看李景琰,贝齿咬在樱唇,白嫩的小脸又一次晕开丝丝缕缕的绯晕儿,烟视媚行。

    绯红色的霞晕在程鱼儿靡颜腻理的面颊漾开,只一眼,让李景琰想起了昨日程鱼儿放在寝殿的山桃花。

    程鱼儿却比那雨后迎风摇曳的山桃花更娇艳,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李景琰喉结上下滚动,清冽的眸色愈发深邃。

    程鱼儿想抽手抽不出,面上耳尖热热的,她瞥到一旁的轮椅,忍着娇羞岔开话题:

    “王爷要出门?”

    李景琰刚神采奕奕的凤眸有一瞬的黯淡,他放开了程鱼儿的手,顺着程鱼儿的目光看向轮椅,淡声道:

    “不去了。”

    程鱼儿察觉了李景琰眸色的变化,心里一疼,鬼使神差得上前一步,右手拉住了李景琰放在官帽椅上的手。

    “王爷不要难过,有事可以和鱼儿说。”

    空落落的手突然被握住,温温热热,李景琰目光一顿,望见了程鱼儿水眸中担忧。

    李景琰眉梢的黯淡消散了两分,他毫不客气大掌一转,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程鱼儿纤细柔嫩的五指,两人十指相握。

    握紧了指间温暖纤细的手指,李景琰唇角慢慢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解释道:

    “无碍。”

    程鱼儿生怕再唤起李景琰心中不愉快的事,她思忖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指,声音软软道:

    “王爷用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去用膳。”

    “我用过了,鱼儿快去用膳吧。”

    李景琰想起程鱼儿还没用膳,心里担心她饿着,便催着她快去用膳,但心里有些不舍得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

    他手恋恋不舍又握住了程鱼儿的五指,扬起凤眸凝视程鱼儿,压着声音道:

    “膳房煮的粥没有娘子煮得好喝。”

    声音低哑磁性,似乎有些可怜巴巴的味道。

    程鱼儿听见他又唤“娘子”,耳尖一红,当做没听到,想着李景琰的话,莲步轻移,软声安慰道:

    “我明早煮粥给王爷喝。”

    “不要。”李景琰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程鱼儿歪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睇着李景琰,妍丽水润的樱唇微微嘟起,纤细的罥烟眉微微蹙在一起。

    李景琰抬起手指,纤长温凉的指腹轻轻落在程鱼儿的眉心,指腹轻轻抚去眉心的皱纹,唇角勾起一抹弯弯的弧度,含笑道:

    “清晨娘子无需忙这些,娘子只管睡觉就行,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他面如冠玉,眉目含笑,声音温润,与程鱼儿四目相对,说着极其熨帖、温柔缱绻的话:

    “我不愿娘子累着。”

    程鱼儿本想扭开的面颊一时怔住了,神情恍惚望着李景琰。

    她有些贪睡,平日里慵慵懒懒想睡觉,却大多时候连个瞌睡头不敢打,无论是从前在广宁伯府还是现在在锦亲王府,她都如履薄冰。

    毕竟,这都不是她的家。

    可是现在,李景琰竟然对她说不愿她累着,纵着她想什么时候起便什么时候起。

    不与她论什么规矩。

    “王爷!”

    突然远远传来一道急声。

    程鱼儿眨了眨眼睛,便见远处略过三个黑影,堪堪在自己身前停下。

    程鱼儿抬眸去见,三个身着黑衣的少年,衣衫褴褛、面上染着些许灰尘,却目光矍铄,面色激动注视着李景琰,眼里隐隐闪着水光。

    见她望过来,三人火一般目光盯在她与李景琰交握的手上。

    程鱼儿纤密卷翘的眉睫扑扑闪闪,抽了抽自己手,一时没抽出,却见李景琰目光怔忡望着前面的三位少年,一贯清冽冷厉的凤眸微微颤动。

    程鱼儿心中一动,朝李景琰微微福礼:

    “王爷,我去用膳了。”

    “嗯。”李景琰微微颔首,放开了程鱼儿,目光却还在前面一字排开的三人身上。

    锦王府,书房。

    方才在多福轩院中的三个黑衣少年此时新换了一身玄色描银纹边锦衣,一字排开目光炯炯盯着李景琰坐下的轮椅。

    任十三率先憋不住,在箭林刀锋下眼睛都不眨的俊朗少年,此时双目含泪,目光焦灼在李景琰的腿上,声音沙哑:

    “王爷,您这腿……”

    “无甚大事。”李景琰神色淡淡,面上一如既往的清淡如水,语气清淡似乎这是些许平常。

    任十三等三人扑通一声跪下,低垂着脑袋哽咽道:

    “属下无用。”

    李景琰目光在三个少年身上转了一圈,见少年们都面上悲痛,双目含泪,他凤眸中飞速划过一抹流光。

    李景琰双手驱动着轮椅朝前,停在任十三脚前,抬手拍了下任十三的肩膀,又朝其他两位少年扬了扬眉取笑道:

    “只是一时不能用罢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真的能好?”

    任十三年约十五,较李景琰还小三岁,还带着些许少年心性,此时他眼睛亮晶晶盯着李景琰。

    李景琰微微颔首,随口说着程鱼儿平日里常说的话:

    “当然能好。”

    任十三刚刚回京,不知晓详情,听言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咧着嘴笑:

    “那就好,那就好。”

    李景琰没有再打趣他,他眼里亦是飞快得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晶莹,温声道:

    “你们回来就好。”

    任字号是他的亲信,自幼陪他上阵杀敌,是他最衷心的属下,也是他最亲密的兄弟。

    视线瞥到了任十三三人刚呈他的东西,李景琰眸色一冷,扬了扬下巴,温润的凤眸挑起,闪着桀骜的光。

    他眸光望着门外檐角的方向,薄唇微道:

    “十三,打起精神,跟着爷去干事。”

    任十三神情一凛,忙起身立在李景琰身后,干净利落道:“唯王爷马首是瞻。”

    李景琰微微颔首,手指捏在轮椅把手臂上,唇线笔直,吩咐道:

    “去宸和殿。”

    任十三推着李景琰出了书房,却见面无表情的李景琰忽然招来丫鬟吩咐道:

    “和王妃说声,我出去一趟。”

    小丫鬟得了命令拎着裙角飞快得跑了。

    任十三却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任十三今日刚从西域辗转来京,他自刚才在多福轩院里就忍着,现在终于忍不住了,他躬身凑在李景琰耳边,压着心中好奇问道:

    “王爷,刚才多福轩院中那位姑娘是……”

    提起程鱼儿,李景琰冷厉的眸光中又漾起一抹温柔,周身的凌厉也缓和了几分。

    他手指轻轻捻着指腹,似乎手上还残留着程鱼儿的温软,温声道:

    “她是我的妻子。”

    掷地有声。

    “属下明白了。”任十三神色一肃,直起身子,点头应道。

    他明白李景琰这句话的重量,那位姑娘已经得了李景琰的认可,那便亦是他们的主子,需要他们衷心交付。

    程鱼儿接了丫鬟传信,拿了一件白色大氅匆匆赶到锦王府门口时,门口已经空荡荡,连个马车的影子都看不到。

    “怎么能只穿一件长衫就出府?”

    程鱼儿抱着手里的大氅,望着笔直的青石板路小声嘟囔着,软软糯糯的声音里慢慢的担心,一张小脸皱巴巴团在一起。

    她抱着大氅脚步沉重朝多福轩走去,正好撞见了石管家,程鱼儿眼睛一亮,唤住了石管家。

    “王妃,您有何吩咐?”石管家躬身请示道。

    程鱼儿将手中的大氅递给石管家,细声细气叮嘱道:

    “你去着人给王爷送件大氅,春寒料峭,王爷大病初醒身子弱,不能冻着。”

    说罢,程鱼儿又叹了一声,又踮着脚尖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垂头头小声道:

    “我先去煮碗汤,等回来给王爷暖暖身子。”

    说罢,她拎着裙角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多福轩赶去。

    石管家接过大氅,想安慰的话卡在了嘴里,他望着程鱼儿翩跹的胭脂色山茶花裙摆,干巴巴道:

    “马车里也都有炭盆,定不会冻着王爷的。”

    可想起李景琰对程鱼儿的态度,石管家不敢不将程鱼儿的吩咐放在心上,他特意点了一个性情稳重的小厮,快马加鞭去追李景琰的马车。

    巍峨皇宫,黄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上熠熠生辉,金碧辉煌的宸和殿。

    大旭朝逢五倍数在宸和殿举行大朝会,今日三月初十,宸和殿中皇上李铭功高坐黄金龙椅,文武百官列阵殿中。

    李铭功正扶着下巴听着殿中大臣禀事,侧着耳朵云游天外,不耐得打了一个哈欠。

    突然传来尖细的太监的禀传声:

    “锦亲王李景琰求见。”

    “锦亲王不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听说太后下旨给他选了一个冲喜娘子。”殿中突然响起喧哗声,大臣们面上惊疑,交头接耳。

    “好像是广宁伯家的庶女,是不是?”

    站在中后排的广宁伯突然被拍了拍肩膀,广宁伯面上讪讪,点头应是,心里却有些忽上忽下。

    自程鱼儿嫁入锦王府便没了消息,他也不知锦王李景琰是死是活。

    皇上李铭功面色一沉,按在龙椅上的手背绷直,他压印着心中的激荡,面上扬起惊喜的神情,高声道:

    “快请!”

    文武百官皆扭头,齐刷刷伸着脖子朝殿外望去,却是神情不一,有人兴奋,有人厌恶,有人害怕,有人事不关己。

    在众人的殷切期盼中,殿外影影绰绰,自远而近浮现一抹蓝影。

    李景琰身着一袭宝蓝色银纹勾边锦服,坐在轮椅上,以手驱动轮椅,缓缓驶入宸和殿。

    看着李景琰坐下的轮椅,又瞥了瞥李景琰苍白的面容,一时殿内又响起交头接耳、细细碎碎声。

    数十近百双眼睛盯在身上,李景琰面色如常,他双手驱动轮椅,不急不缓,犹若闲庭信步。

    “臣李景琰前来复命。”

    李景琰双手抱拳,朝高高坐在龙椅上的李铭功朗声道。

    “嘁。”宸和殿中突然响起一声突兀的冷嗤。

    兵部尚书瞥了一眼李景琰垂在轮椅上的双腿,神色轻蔑,撇着嘴巴不屑道:

    “打了败仗,有何脸面回京,还来复命。”

    李景琰目视前方,眸光淡淡,闻言瞥也未瞥他一眼。

    兵部尚书看着李景琰矜傲清高的样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他眉眼里暗光一闪,指着李景琰嗤道:

    “无召撤兵,使得我大旭连失两座城池,李景琰你可知罪!”

    李景琰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眸光浮光掠影一般扫了一眼兵部尚书,又抬眸望向皇上李铭功。

    李景琰的目光太淡,就如同他是跳梁小丑,兵部尚书已经年过六十,又位居兵部尚书高职,平日里多是人奉迎,那里受得了这个眼神。

    “皇上,锦亲王李景琰擅离职守,该当死罪!”

    兵部尚书出列,站在李景琰一步远的位置,躬身朝着皇上李铭功拱手,声若洪钟。

    他低首时冲皇上李铭功眨了眨眼睛,一闪而过,似乎交换什么特殊的信号。

    李铭功一直紧捏着龙椅侧壁的手终于松开,他僵直的身子慢慢挺直,他面向李景琰,冷声斥道:

    “锦亲王,你擅离职守,其罪当死,但朕念你多年来为大旭南征北战,劳苦功高……”

    “皇上。”

    李景琰抬眸,很轻很淡的一声,却让李铭功倏得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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