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隔阂
林家的祖坟在大山的更深处，只有一条黄泥路连通。
这种山路难走得很，开车不如骑车，骑车不如步行。
可车上带了一堆东西，手拎根本拎不了，陆展言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山里开。
做白事的人早早就在那里等着了，他们给陆展言的妈妈选了一块东南角的空地，紧靠着她父母的坟。
“子女还乡！”
随着一声吆喝，第一抔土扬进那个小小的土坑——
天高地阔，远山连绵。
立坟最后一把土是陆展言撒上去的。
“有了坟，就要经常回来烧纸，不然，老去的人没有依靠，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筑坟的人说。
做完这些，他们就扛着铁铲离开了。
新立的坟哪哪都是新的。
陆展言在墓碑前看了一会儿，才握住江云慕的手说，低声说：“总算是给我妈安息了。走吧，我们也下山吧。”
江云慕却摇摇头：“等等，我有话和阿姨说。”
陆展言愣了一下，江云慕已经走到坟前。
他在墓碑前单膝跪地，缓声道：“阿姨你好，我是江云慕。我来这里是想和您道歉的。”
说到这，他看了陆展言一眼，继续道：
“我是个自私的人，在我过去的人生里，做过很多错误的决定，也让陆展言因为我，受了许多不该受的伤。”
“您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有两件。
第一件，是不该回应陆展言的爱。
我从来都没有自由，从最开始，我的人生就一直掌控在陆志毅的手里，我没有一天是为了我自己而活，也从没想过为自己而活——直到我喜欢上了陆展言。”
“他真的很过分，每次看到我都恨不得把‘喜欢’写在脸上。没有人能拒绝他那种义无反顾的爱，尤其是我这种，只配活在黑暗里的人。他是我唯一的光。
曾经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能从严奕手里换回35号的药剂成分，我就能彻底自由地站在陆展言身边。所以我想，提前一点也没有关系的，我总能有可以放肆爱他的那一天。
我自私地想占有他所有的注意，我想让他多看我一眼，再多看我一眼在这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美梦变成现实前，是我把他拖进了和我一样的深渊。”
身边没有任何动静，江云慕垂下眼帘。
“我后悔的第二件事，就是没有回应陆展言的爱。
他喜欢我，其实我早有感觉。可我实在太胆怯了，我怕他知道事实真相后可怜我，甚至发现我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后，就不喜欢我了。
所以我一直在忽略他的感情，到最后，甚至控制不住自己迁怒于他。我也怕，如果真的爱上陆展言，我会看不起我自己。
我是个，自私又胆小的人，我根本不值得他这样爱我。”
江云慕抬起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他看向身边沉默不语的人，轻声说完最后一句话：
“阿姨，如果你是陆展言的话，你会原谅我吗？”
随着那一声轻飘飘的询问落地，仿佛所有被尘封的思绪引爆。
陆展言耳边什么都听不到了，他猛地扑过来，紧紧把江云慕抱进怀里！
他抱的那么用力，好像要把怀里的人揉碎了似的，浑身都在颤抖。
江云慕看不到他的表情，整张脸都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一遍遍问着：
“他会原谅我吗？你说，他会原谅我吗？”
“会！他当然会！”
陆展言咬着牙，眼角凉湿一片，“他那么喜欢你，怎么会不原谅你！”
陆展言曾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勇气问出那句“既然要走，为什么又要和我在一起”，他甚至准备自欺欺人地将这种不安深埋心底。
但是江云慕给了他答案。
在无数个惶恐的夜晚之后，在他母亲的墓碑之前，他给了他答案。
够了。
足够了。
陆展言低下头去，蜻蜓点水似的啄吻着江云慕浅色的嘴唇。
他低声说：“我爱你。从前爱你，现在爱你，未来也依然会爱你。”
山里的气温总是变得特别快，中午还暖意融融的，到了傍晚就明显见凉。
两人从茔地里出来，开着车往山下走去。
“我发现，你好像也不是很需要那个药。”
陆展言调整了一下后视镜，跟江云慕随意聊着天，“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再吃过。”
“差不多戒掉了。就是偶尔难受的时候，还是想吃一点。”江云慕说。
陆展言了然。
他们现在已经能很自然地聊起这些了。
车子沿着山路缓缓前行，转过一个拐角，前方出现了一辆小型卡车。
卡车一路轰鸣着向上，惊起一片野鸟纷飞。
“这人有病吗？开这么快，不要命了？”
陆展言一脚踩下刹车，对迎面而来的卡车闪了闪大灯。
可奇怪的是，那辆车并没减速，反而像听到冲锋号似的，发动机发出一声低吼，直冲陆展言两人而来！
饶是再迟钝也该发现来者不善。
“快走！冲我们来的！”
江云慕瞳孔紧缩，陆展言怒骂一声，立刻打转方向盘倒车，想退回刚才弯道的另一边。
可卡车的速度实在太快了。
陆展言刚退到弯道口，卡车的车头就已经冲到面前——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江云慕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膨起的安全气囊砸在鼻梁上，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两辆车一前一后，几乎同时翻下山坡。
混乱中，江云慕下意识地想抓住陆展言。
可他根本找不到他在哪，他的头一次又一次撞上车顶棚，耳边满是呼啸的风声和尖锐的耳鸣。
车子不知翻滚了几圈后，终于重重地砸在什么东西上，停了下来。
每呼吸一口，身体都像刀割的一样疼。
江云慕动了动手指。
在失去意识前，他看到陆展言浸在血泊里的、毫无生气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