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从前，从前
辰海市的夏季，雨总是一场接着一场。
雨滴敲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恍惚中，有人在耳边小声叫着：
“哥”
江云慕从浅梦中醒来，浓密的睫毛掀起细缝，就听到少年低柔的声音在枕边响起。
“哥？你醒啦~”
江云慕顺着声音看去，月光下，陆展言正躺在一边，狗熊似的抱着他的胳膊。
少年十五岁的脸已然有了逐渐成年的英气，可依旧粉雕玉琢，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明明都是上高中的人了，还非要趁着哥哥放假回家一起睡，江云慕又好笑又无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陆展言小狗似的哼唧了两声：“你睡着以后。我敲门你不理我，我就自己进来了”
江云慕从枕边摸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两点。
他柔声道：“回去睡吧，陆叔叔这两天不定什么时候就出差回来了，要是明天一早他回来发现你跟我一起睡，又要打你了。”
“打就打吧，我怕他啊？”陆展言半眯着眼睛，“我不想自己睡，家里太空了哥，我以后要自己买一个房子，你来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江云慕轻笑：“可以啊。”
陆展言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抱着他的胳膊小声说：“哥，我有点渴了，想喝水。”
“你可真是，上床之前怎么不喝？”江云慕无奈。
虽然这么说着，他还是小心地爬起来，踩着被子下床。
“等一会儿，我去给你倒。”
已经是凌晨，陈姨也早就睡下了，江云慕自己用手机照明，去厨房倒了杯水。
偌大的别墅里空空荡荡，江云慕悄无声息地回到二楼，却发现书房门不知何时敞开了一道缝，透出屋子里明亮的灯光。
谁在书房？难道是陆叔叔回来了？
江云慕眼睛一亮，快步走到书房门口，正要推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真要这么做？”
这个声音有点陌生，江云慕想了一下，想起这是陆展言的爷爷的声音。
陆翰林一直住在陆家老宅里，甚少出门。
陆家老宅位于辰海市的郊区，这么多年来，江云慕除了刚被领养时去拜访过他几次，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听陈姨说起？
江云慕愣了一下，神使鬼差地停住敲门的手，慢慢凑到门边。
“没什么不确定的，当年我把他从孤儿院里带出来，就是为了这一天。”
陆志毅说话了，他的声音是从未听过的冰冷，江云慕甚至不敢相信这是那个会抱着他大笑的养父。
谁？
把谁从孤儿院带出来？
又是
为了什么？
江云慕心里有个声音在大喊，让他不要听下去了，快点离开。可他就是挪不动脚步。
透过那道门缝，江云慕看到陆志毅站在窗边，将手里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
“陆展言是我儿子，我这些年忽略他，反而去偏宠一个养子，不就是为了保护他么？爸，现在的君晟太脏了，这都是我的错，也是你的错！”
江云慕呆住了。
“我要给展言一个干净的君晟，就只能这么做。”
“当年我选择江云慕时就已经决定了，我的儿子不能接触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所以，我需要他来代替展言承担这一切。”
“陆家养育他多年，现在，也该是他报恩的时候了。”
深秋的空气里似乎都能看到细白的冰霜，不知哪来的穿堂风贴着地面吹过，冷意如蛆附骨。
江云慕赤脚踩在地毯上，手里还端着半杯水，大脑却一片空白。
陆志毅冷漠的话语如尖利的刀锋，剔骨剜肉，痛到他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走回房间的。
床上的少年一脸惺忪，浑身带着梦乡里散漫温暖的气息，揉着眼睛爬起来。
“哥你站在那干嘛？冷，快上来啊。”
江云慕木然地望着他，望着那张英俊到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面孔，只是此刻看起来遥远又陌生。
陆展言知道吗？
作为他父亲布局谋划的既得利益者，他知道吗？
江云慕沉默着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睡眼朦胧，却还是挪着身子给他让开位置的陆展言，忽然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用力把他从床上拖下来——
陆展言毫无防备，整个人摔到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瞬间清醒过来。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正撞上江云慕冷冰冰的目光。
那一瞬间，陆展言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江云慕，好像被抽去了浑身的生气，冰冷的像个木偶。
陆展言的眼里溢出深深的恐慌，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怎么了，哥？你别生气！我回去睡，我这就走！你别生气！”
江云慕没说话，只是沉默着，用力把他推出房间。
房门“砰”的一声合上，隔断了陆展言近乎祈求的哭喊。
就好像扼住喉咙的手突然撤去，江云慕身体摇晃了一下，背靠着房门门缓缓滑坐到地上。
背后传来陆展言拍门的声音，一下一下，犹如直接拍在他的心上。
江云慕抬手捂住耳朵，又觉得不对，茫然地放下手，把脸埋进臂弯中
许久，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