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冥月
“爹，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
“爹，还要走到什么时候啊？”
“爹，我想回家……”
“听话，等到了南边爹给你买糖葫芦吃……”
乌泱泱的人群汇集成一个庞大而散乱的逃难队伍，绵延好几里。
不远处有一处乱石滩，姜别鹤脱离出人群，准备去那里歇息片刻。
“休息片刻不打紧的。”姜别鹤蹲坐在石堆上，远远看见前方不少人正蹲在河边，双手掬水喝。
“阿妹，白渊，过来喝点水。”
闻言，一男一女走来，年纪都不算大，不过十岁左右，脸上都有灰尘。
“呼——”
喝了点水，姜别鹤捧起水浇在脸上，勉强洗去浮尘。
“哥，我们要去哪里啊？”
姜别妤的声音还很稚嫩，没有少女的那种轻柔空灵。
她低着头，眼中有些无神。
“据说南边有神朝的神使接应，我想去碰碰运气……”
和大多数逃难的人一样，姜别鹤也只是在随波逐流。
“可是，咱们又不信奉那所谓的天神，他们会让我们去吗……”
“大不了就拜一拜他们的神，没什么难的。”
他们三人都是朝不保夕的孤儿，活下去都是一件难事，心里面唯一的一点念想就是哪天走在路上能捡到几枚铜板，起码可以吃上一顿饱饭。
哪还有闲心去关心所谓的信仰。
说到底，姜别鹤也才十四岁，就连这次逃难，他也不清楚原因。
只是听说，有怪物来了，死了很多人。
片刻沉默后，又有几人过来取水。
“那该死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三代人的家业，全败在它手上了……”
随着几人走近，姜别鹤渐渐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谁不是呢，好不容易把我家老爷子熬死了，眼看着就要继承家业了。”
一名中年布衣男子双手紧握，对着周围几人叫苦。
“反正这事儿估计不简单，那些名门大派商量了快半个月，还没个结果。”
另一个年轻人抹了抹脸，并未在指尖发现灰渍，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神朝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消息？”
年轻人忽然抬起眼眸，背过双手，嘴角微微翘起，这事儿他熟。
“神朝那边很乐意接纳我们这些人，还为我们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
说完，他扫视一圈，看着几人都明显有些不信，嗤笑一声继续道。
“呵，你们还别不信，这事儿是有条件的，倒也简单，只需成为他们虔诚的信徒。”
“消息可靠吗？”
“到了临州你自然就知道了。”
“神朝花费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这么点信徒吗？”
“……”
年轻人注意到姜别鹤几人，随即压低了声音，涉及到天下大事，可不敢到处乱说。
“神朝……”
姜别鹤只思虑片刻，心中已有了主意。
“这事多半是真的，再有半个月就能到临州了，以后咱们就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连日来的奔逃，几乎耗空了所有人，此刻的一点希望，几乎让所有人都停止了思考。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神朝可不会平白无故的大发善心。
这也算是这么久以来难得的好消息了，三个人脸上总算有了笑容。
“太好了，以后天天都能吃饱饭了。”
“咱们终于要有住的地方了。”
……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今天的夜晚来的格外突兀。
夜色如墨，一点点浓郁。
奇怪的是，天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看不到一片云。
整个夜空就像被人用一块巨大的黑布遮住，密不透光。
姜别鹤离妹妹很近，黑夜降临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白渊，你在吗？”
姜别鹤轻声呼唤。
“嗯。”
林白渊应了一声，只模模糊糊看见姜别鹤的背影。
“别走了，小心走散。”
姜别鹤轻声嘱咐，天这么黑还这么多人，一旦走散可能就找不到彼此了。
没有月光照亮，周围渐渐变得漆黑一片，真的到了伸手都不见五指的地步。
前进的人群停了下来，谁都不敢再往前走，有人开始胡乱猜测。
“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黑的天，肯定是不详的征兆！”
天太黑，分不清是谁在说话，但所有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害怕。
“不详？难道是怪物来了？”
“怪物？”
“哎哎哎，别吓唬人。”一个粗犷的男声响起，打断了胡乱猜测的人，只听他振振有词道。
“别瞎说，怪物我见过，是挺渗人的，但绝对好辨认，那怪物方圆几百丈以内，全是黑气，冻的人直发颤，现在又不冷，也看不到黑气，你这不纯吓唬人吗？”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股阴冷的风吹来，冻的人直起鸡皮疙瘩。
没有人注意到，天上不是没有月亮，只是月亮变了。
一轮巨大的玄色圆月高悬于墨色夜空。
玄月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发觉，伴随着阵阵冷风，尽显妖异诡谲。
人群的后方有呼啸的风声传来，随着风声越来越近，人们依然难以看清，那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影子。
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高空落下，坠向姜别妤，融入进她的身体。
姜别妤的身体慢慢发生变化，和那轮玄月一样变得漆黑阴冷。
刺骨的寒意渗透皮肤，姜别鹤只觉手掌越发冰凉，他不由打起了冷颤。
察觉到异常，姜别鹤回头望向妹妹，却只看见一双幽冷的双眸，散发着阴寒。
姜别鹤瞬间头皮发麻，呼吸剧烈起伏，心脏咚咚，狂跳不止。
呼啸的风速度很快，眨眼便已冲入人群，成千上万的眼睛在那巨大的影子身上睁开，泛着淡淡绿光。
影子冲入人群，周围数十丈的人被一阵阴风卷起，血肉横飞，一寸寸全部被阴风撕扯下，只余白骨。
人们终于看清，这个影子高达数十丈，身上密密麻麻全是眼睛。
“怪物，是那个怪物！”
随着这一声惊呼，人群瞬间炸开，如潮水般散开，向着四周迅速远离。
“白渊，快跑！”
姜别鹤强忍着恐惧大喊一声，抓着妹妹的胳膊迅速逃离这里，可还是快不过那个影子。
一道无形的力量探来，裹挟着姜别妤向后飘去，虽然这道力量很柔和，不像是要吞噬她的血肉，更像是保护。
但姜别鹤依旧不肯松手，死死抓着妹妹的胳膊，和她一起飘向那道影子。
一缕缕黑气顺势攀附在姜别鹤的身上，如无数冰针刺入身体，刺骨的寒意遍布全身。
随着黑气覆盖住姜别鹤的整个身体，阴气席卷全身，寒气沁入五脏，纵使他心智再怎么坚定，也渐渐失去了意识。
抓着妹妹胳膊的手脱力，姜别鹤从空中坠下。
“哥……”
有一刹，姜别妤的目光不再阴寒，眼有泪光。
也许是幻听，姜别鹤嘴角微动，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眼前的一切变得越来越模糊，视线所及之处越来越昏暗。
听说，人将死时，过往的记忆会如走马观花一样呈现在眼前，姜别鹤此刻却已经看不清眼前景象。
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一些人在喊他的名字，很陌生的声音，恍惚中有一只只黑手从混沌伸出，要将他扯进黑暗的深渊。
这就是将死时的感受吗？
“还真是虚妄无力啊”
忽有一声龙鸣响彻在姜别鹤的意识空间，震碎虚无，喝退无尽触手，深渊也随之消失。
极北之地，冥族。
“冥女复苏了，带她回来吧。”
一个全身裹着黑袍的老妇人双眼浑浊，注视着空中那轮玄月，声音嘶哑。
“是。”
冥月终现，冥族第九位冥女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