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送货
“壮哉！”庄子勇拍案赞叹：“此曲战场之搏杀，如同千钧一发之际的殊死搏斗；气势之恢宏，充斥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声。”
燕伩感慨：“此曲激昂而气势磅礴，令人热血沸腾，使人如同亲历战场之惨烈搏杀。尤其起承转合，浑然一体，更是妙至峰巅。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子龙之《十面埋伏》，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界，以单个乐器的独奏形式表现波澜壮阔的史诗场面，开创音乐乐史述事之先河，真乃华夏乐坛之绝响也！”
众人纷纷赞叹。
“今日有幸见到子龙之音乐才华，”燕攸转头而视：“循之，你是我从兄之高足，是不是应该当众赋诗一首，不让子龙专美于前呐？”
李经正在追求燕伩之女燕如，前两天，他见准岳父当着燕如的面说张云如何如何，心中不由有些吃味。
他对张云的本事半信半疑，觉得不过是看庄大人的面子吹嘘一下而已，但是刚才亲眼所见张云的惊艳之才，不免对张云有点忌惮。
他于是道：“大人见谅，循之虽有薄才，奈何子龙在前，我不敢献丑啊！不如就让子龙现场赋诗一首，更增光辉，岂不更好！”
“子龙怎么说？”燕伩哈哈一笑，目视张云：“你之才太惊艳，怪不得别人呐！”
张云看向燕伩，却见他旁边的燕如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连忙转过目光。
庄子勇也接口道：“难怪当日大宗师胡奔流一见子龙就青睐有加，真是没有看走眼呐！”
李经告罪一声，起身如厕，燕修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循之平日在妹妹面前老是赋诗显文才，今日却是被子龙之艳才所惊，要以如厕来躲避别人的催促了，哈哈，何至如此！
燕修不由失笑，他已经喝了几盏酒，胆气也放开了，侧目张云，扬声道：“子龙今日大喜，既已奏雄壮之乐章，也当赋豪迈之诗句，以传佳话呀！”
“言之有理！”几人皆起哄，张云无法推却，心道：“我今日大出风头，却是不合‘谦受益’之古训了！”
他正欲起身，却见大堂门口，潘杏匆匆而入。
潘杏在作坊盯着，没有参加酒宴，一是生意繁忙，二是因为自己脸上有疾，下意识的躲开这种聚会场合。
张云知她必有要事相告，立刻起身走上前：“姐姐，什么事？”
大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众目睽睽，潘杏对大家点头微笑，转头道：“楚国息县之县公，派了一名使者，邀请阿郎去息县开制茶作坊，态度非常客气。那使者就在外面，阿郎要不要去见见？”
附近坐着的宾客听到，立刻窃窃私语，嗯，又是喜事！
张云点点头，转身环视众宾客，扬声道：“很抱歉诸位，我有事去处理一下，就请我义姐来陪各位吧？大家吃好喝好！”
“没事，子龙先忙！”众人点头回应。
张云告罪一声，出了大堂。
燕伩和潘杏见过一次，也算熟悉了，他喝了几盏酒，兴致正高，笑道：“潘小娘，开席时我就纳闷，怎么不见你人呢？好，现在你终于来了，也算半个主人，该给我倒盏酒吧？”
“燕大人和诸位贵客大驾光临，小女儿刚才在作坊有事，真是抱歉！”潘杏提起酒壶，“从燕大人开始，我为各位倒一杯酒，以表敬意，如何？”
既然来了，她也是落落大方，大伙轰然叫好。
潘杏为燕伩倒完酒，燕大人为她一一介绍家人，潘杏亲切的打招呼致意。
此时李经如厕回来，刚坐下，燕伩便对潘杏介绍：“这是我从兄之弟子李经。循之，这位是子龙的义姐潘小娘！”
李经一下脸色大变，看了一眼潘杏，立刻低头去拿案几上的酒盏。
郭四和李经邻案而坐，他无意中转头，刚好看到李经的表情，心中有点诧异。
他再看潘杏，见她身体微微一震，可是她戴着面纱，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只见她点点头，为李经斟酒，柔荑一抖，酒撒在了案几上。
“李少爷，不好意思！”潘杏连忙道。她的声音听在郭四的耳中，不似往日的从容。
“循之，怎么啦？不舒服？你的额头出汗了！”燕修侧目看一下李经，关切的问道。
李经连忙抬袖擦擦一下额头，勉强笑道：“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
这李经的表现有点不正常！郭四心道。他看着潘杏继续为大家斟酒，总感觉她好像一下子就没有了开始的从容，心想：杏姐好像有心事，他们两人，难道以前就认识？
大堂里热闹喧哗，这些小细节，大家都没有在意。
这个时候虞山凑过来敬酒，郭四和他喝了两盏，很快就把那些疑惑抛诸脑后了。
宴席尽欢而散，各自回家。
郭四回到家，坐在木塌上歇了一会，又给自己倒杯茶喝了两口，管家走了进来。
“四少爷，这里有批货，是蓟城的，压了两天，不能再拖了。现在抽不出人手，少爷不如你去送一下？”管家客气的征询道。
“哦，行，我去送吧！”郭四改邪归正之后，还是非常有责任心的，立刻起身。
良乡至蓟城，六十多里路，郭四赶着马车，两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蓟城，他到城口一看货单，却是心中叫苦：
“李季家的！这下麻烦了，那疯婆娘！嗐，早知道就不接这趟活了！算了，都到这了，但愿那胡萦不在家！”
入城口关检之后，郭四驱车直至西市。
这李季居蓟城之西，家道殷实，前妻已经去世多年，去年春天，他准备再娶续弦，听说有一召南之女，远嫁燕国武阳。
此时是战国初期，距西周初立不过六百年，虽然周王室威权已衰落，但是周天子还是天下共主，故而西周遗风依旧非常浓郁。
当年周武王崩，周成王年幼，燕国开国之君召公姬奭奉命建洛邑，任太保，和周公旦两人共辅天子，为周王朝的两大柱石。两人分陕而治，陕地以西归召公管，称召南；陕地以东归周公旦管，称周南。召南之地，大约包括秦国与楚国北部地区。
对燕国人而言，虽然现在燕国僻远而国力渐落，但是燕国人对先祖之辉煌业绩仍然津津乐道，故而对秦楚之地，他们下意识的称为召南之地。
几个月郭四来蓟城找朋友喝酒，偶遇一名极美的妇人，名叫胡萦。郭四本来相貌英俊，长的高大健壮，虽然游手好闲，对女人却是怜香惜玉，加上机灵嘴甜，把那胡萦哄得心花怒放。
郭四后来才知道，这胡萦本是楚人，素有美艳之名，嫁给武阳一豪富，一年前那富豪新丧，膝下无子，却遗财巨万。
李季遂使媒氏做保，将他品貌家财，夸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方得此女首肯，备厚礼聘娶至家中。
李季喜她姿态妍倩，嫁奁丰厚，重谢媒人，自鸣得计。
郭四听那蓟城城北的好友召士师说起，李季娶胡萦的婚宴之夜，有人偷听墙角，发觉两人合卺之时，妇人全无忸怩，敦伦之道，行事踊跃，李季敌她不过，连夜败下阵来。
郭四没有见过李季，却听说李季体弱，不敌其索求，成婚半年，遂以去别国经商为由，逃避床第之役。
郭四一下对胡萦印象大跌，几个月没有再来蓟城。
郭四寻思，只要自己把货送完，转身就走，不管那女人怎样纠缠，自己绝不能动摇。
驱车前行，很快李季府苑就快到了，此刻，郭四忽然看到一人从李府出来，转身往西边去了。
咦，李经！他怎么来李季家？嗯，都姓李，莫非是亲戚？郭四心中纳闷，想道：等下倒要问问胡萦，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府大堂，坐着一位俊俏侍女。
她是胡萦的从楚国带来的侍婢梅香，幼年家贫，逢旱魃为虐，双亲饿死，留她孤苦伶仃，沿途乞讨，冻馁交切，恹恹待毙。恰逢胡萦娘家府上的一个管事嬷嬷外出采买货物所遇见，见她可怜，就把她带回府上，与之饭食，收为家奴，稍事训练，付与胡萦，后为陪嫁之婢。
梅香天资聪慧，理财钜细靡遗，料事十言九中，侍主乖觉机巧，百伶百俐。胡萦对她凡事倚重，许她及嫁之年，自由婚配。
去年，梅香于仲春之月，男女上，赋诗一首：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果然有青年才俊，慕她机智，接踵而至李季府上求亲。李季大喜，不顾夫人之意，居为奇货，讹要百金，吓得那些渴慕之徒，望而却步。由此，梅香深恨李季。
此刻，梅香让奴婢烧了一壶开水，冲入茶叶泡好，用托盘端入主人房间。
却见胡萦斜躺木塌之上，春情倦懒，神色恍惚。
梅香走近，轻声道：“主母何事扰心，竟憔悴至此？”
胡氏唉声叹气，埋怨夫家远游不归，长夜凄清，孤枕难眠。
梅香知她情有不甘，思慕伉俪，便道：“鱼龙不可结伴游，鸡凤岂能比翼飞？既是姻缘错配，今生负他又何妨！”
胡萦叹口气：“浮浪儿虽不难求，只恐同他一般，中看不中用，枉费一番心机。”
梅香眼睛一转，笑道：“主母还记得良乡城郭少爷吗？”
“郭四？”胡萦神情一怔，道：“他年轻俊朗，高大健壮，又解风情，本是极好的人选，可惜上次太匆忙，好事没成。三个月了，他也不来看看我，想必又是看上哪家小娘子了！哼，这个没良心的！”
“主母却不知，前两天奴婢听说，那郭少爷家和人合伙开了一个制茶作坊，现在风行的泡茶饮法就是他们倡导的！”
“噢，是吗？”胡萦道，“那他现在岂不是很忙，哪里有时间来陪我呢？”
“奴婢前两天已经做主下了茶叶货单，说不定他现在就送过来了哩！”
话音刚落，老管家来报：
“主母，外面有马车送茶叶过来了！”
“啊！”胡萦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怎生如此快，说到便到了！梅香，你快去看看是不是郭少爷，让我先补补妆！”
“好的！”梅香抿嘴一笑。
外面，郭四从马车里拿出两大包茶叶，提着手上，急匆匆走进大堂，却见一俏婢从后堂走出来。
“郭少爷！”那俏婢脆声道。
“哦，是梅香！李家主不在家？”郭四抬头看她，点头道。
“主人去中山国贩卖缯丝，一直没回来呢！”梅香笑盈盈的，“哦，这茶叶要放里间，郭少爷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