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初春时节,白雪初融,寒冷的雪化为凛凛之气携风,广而告之这天下的复苏之音。
二月初七,荣绮领军,宴殃携令,一同带着胜利班师回朝,一路上旌旗飘飘,千军万马以昂昂气势踏遍南疆。
示告天下山河已拓,以阔万疆。
“这天还是曲国的天好,亲切。”
荣绮本该在千军之首,以军队之雄威镇四方,以彰显将军昂扬气概。
但她来到了宴殃马车旁,她愿陪爱人左右,自己的威风要他欣赏才好。
她护驾其左右,阳光温暖,万里无云,远处寒雪消融,以显得青色更青,远山更清幽。
心旷神怡里她悠然自在,持缰绳然然,踏在自己国土之上,世间行乐应如此,舒心畅意。
“是将军神勇,才能短短数月便拿下南疆凯旋,换旁人定要久久周旋。”
宴殃撩开车纱倾述他的仰慕之意,他的车帷华丽而繁贵衬他光彩照人,雅华玉容。
他微微抬首,望他心动之处,眼里泛光如远山映霞光。
荣绮寻去,在车帷一脸露出他抬眸模样如沐春风的温柔,她用剑柄挑开车帷,现他更多面容,他贴在窗边禁不起她半点举动,便羞涩垂眸。
“抬头,我想看你。”
荣绮自若驾马,她稳稳在他面前,高于他,他之仰望。
她以发带绑玉扣高束头发,红绢发带缠于细辫中,其下坠一金珠垂在发尾,她今日有心打扮,红袖招楼风尘妒的肆意嚣张,如星如月的体姿昂扬于天地。
她是此间辰光,映他万丈光芒。
他乖乖抬眸模样很是听话,她喜欢这般的他。
荣绮意犹未尽但来日方长,于是她收回利剑,放下车帷,望向远方,看前方长队飘飘旌旗。她扬起嘴角,眼中精锐志气,骄傲万分。
远方是家,家在前方,坚定不移。
眼前夕阳西下,日色渐昏,枯树枝头立着琥珀盘,它点缀着天之御桌。
几只寒鸟偶入山烟之境,清冽中孤寂廖廖。
荣绮仅带一支军队在山间小路里安营扎寨,她与阿罗早已脱离,她在前方的另一个山头,那里有微光。
宴殃的马车悠悠缓缓,他有点愧疚,将军想家而自己又在拖延了她的步伐。
荣绮弄着篝火,利落洒脱,见微火渐渐升起,抢夺月光的光色,她在火光下,笑容灿烂。
她看见火势正旺,抬头对着宴殃,拍了拍手,又拍了拍她身边的大石头,示意他过来坐下。
宴殃下了马车,模样有些唯诺,荣绮看他有些拘谨,贴近他,问道:
“怎么了?”
问完后,她探头观察火势走向,烂漫又可爱。
“将军,若不是我,你们定能更早到达帝都。我没用,只会拖累您。”
宴殃望着寒夜之火,它深暮时炙光璀璨,如他心一般。
荣绮手捏着一根枯枝,往地上怼了怼,随后又扔进了火堆里,这枝枯木对这堆火来说毫无意义。
“大部队在前面,我只留下了一支小队。你是使臣,我保护你天经地义。再者你和我,说什么拖累。”
荣绮和他同坐在一块石头上,她抱膝而坐,他端正得很,双手放在膝盖上,广袖盖在其上,微风吹来,衣袖飘飘。
耳边有风,有树,有将士们三两的言语,偶尔寒鸦哭枝,声声汇聚共合一曲夜。
“可是,将军归家心切,若没有我,你大可以无拘无束,只是眼下我束缚了你疾驰。”
宴殃遇上她,便是无尽的矫情和患得患失。
他知道,他知道,这般她会厌烦,可……
他垂眸无奈,他对情,身不由己。
“瞧你说的,没有你,我还有这么多将士要记挂;没有你,我也不会无拘无束。”
她有她要履行的职责,她有生下来便要做的事。
人嘛……不就如此。
“人生在世,无拘无束才是可怕的。”
荣绮前后摇晃,她对天喃喃,神色自然,她向来不自由,可她很快乐。
“将军……”
他自私,但他理解她。
宴殃勾起她的发丝放在耳后,荣绮的红绢发带在火色里更加夺目艳丽,金珠泛光照红她的容颜。
她望着黑夜,深幽无尽,孤月当空,似深幽尽头。
深夜的山野之间,还有散雪入道,山路崎岖里还有冰雪干扰。
幽长小路上,三辆马车小心行驶……
“夜深了,你让他们停下休息吧,明日再赶路。”
此人撩开车帘,见月下沉,他垂眸一想启唇道。
他的声音如轻风抚水面,轻昵而优美。
撩开的帘,月光撒下,映在他脸颊上,银边柔光镀他如月下菡萏,波光滟滟。
“是,公子。”
小侍拉开门帘,他驾车分心说道。他停下了车,跑了出去。
贺梓君坐在狭小的马车里,但他举手投足里端着贵气旎旎。望着寂寥的天,月色朦胧,这里的月比草原来的玲珑精致。
可他透过月,看到一倩影,她从月色中来,驰马踏荒野,洒脱而绚丽。
他见她之幻影垂眸思念,又想到自己与她注定身份有别……不免心痛如刀割。
“想你了……”
他捏着自己指尖,晦涩而小声。
就当贺梓君还在为远方的她愁思霖霖时,一道刺耳的马鸣划破山谷。
他突然一惊,此声如电婆尖耳,鸟群飞跃,野兽惊醒嘶吼,阵阵由远到近,由近往远。他欲要起身,慌乱想下厢窥探一二时。
“公子!有山匪!!”,小侍紧张万分拨开门帘,害怕地说道。
他声音颤抖传入贺梓君耳朵的同时,他还看见,在小侍身后山路上,一片火光袭来。
带着妖魔一般煞气滚滚,朝他们冲来……
山的那边,荣绮也听到了非同之声,她猛地起身,耳听八方,谨慎快速环视一圈,捕捉那非比寻常的野兽嘶林,一阵一阵如波涛涌来。宴殃起身时,她将他护在身后。
“小心一些。”
荣绮如待出鞘的利刃,谨视探查,但野兽冷噤之后,那一声急骤之声断裂,她隐隐约约感觉似从山后而来。
宴殃跟在她身后,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被他繁丽的广袖覆盖着。
“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别离开这,我回来不见你我会担心。”
荣绮转身,那声音怕不是友善之辈,山匪还好,但若是南疆残余,她就得慎之又慎。
“良山,看紧宴殃!老吴,我们走!”
荣绮不给宴殃反驳的机会,口哨一响,莲纱迅速从黑幕中疾驰而来,带着她消失于黑夜之中。
“将军!”
宴殃还来不及与她说什么,只剩她脱手之后他手心余温尚在,他再次抬眸,她已不在。
他望着篝火,有说不完的孤寂和寒冷。
山的另一侧,山匪重重包围了贺梓君的车马,他披着斗篷立在黑夜寒风中,兜帽狐毛朦胧了他的面容,月色下抚媚若隐若现。
他的模样看呆了前方与之对立的山匪头子,他打量着眼前宛若天仙之姿,不禁口水直流,眼睛泛光。
“这位姑娘深夜不知在深山老林之中会有野兽吗?若是遇上坏人遭人觊觎可怎么是好?不如让我贴身保护姑娘如何?”
他越说越猥琐,引得其下小弟纷纷起哄。
贺梓君见重重火把,将自己包围其中,他心下深感不妙,他非习武之人,更落下伤病,眼下又该如何度过此劫……
他拢了拢斗篷,放下兜帽,玉手纤纤,长睫在月色下泛出幽林密影,看得山匪呼吸一窒。他太美了,双眸含光如水中花月幻情,眼角微翘平添妩媚,料谁一看便知他是开过情的人。慢慢往下看,他双唇微抿秀美,薄唇红润在白皙肤色下若雪中红梅,撩撩春意。
白银斗篷衬他如月仙下凡,雪落他身上,痴迷沾附着他,月下透着微光点点。
贺梓君因路程遥远疲乏劳累,只是随意将发丝挽在右肩之侧,垂落在胸前的乌发添他慵懒妩媚风情。
“大哥,这姑娘太美了。”
与山匪头子同侧的马上之人呆滞地望着贺梓君,惊艳地无与伦比。而且他仔细观察,发现这姑娘似乎格外高一些,对比之下南疆姑娘大概不及她肩头。
贺梓君强装镇定,悠悠启唇,一开口便震惊所有山匪!
“你是男朗!?”那人一听他的声音,虽没有男儿阳刚低沉,但也没有女儿万分姣媚。他震惊的大张嘴巴,全身前倾。
贺梓君听见了来自四面八方的低呼,他不知为何?他疑惑地看着他们,只见众人纷纷如戏谑一般看向某人,就连山老二也看向了他身侧默默无闻的一人。
那人黝黑而强壮,冰天雪地里也只穿薄薄一层绒衣,他在众人之视下,踏马走进,强势而霸道:
“跟我走吧。”
此话一出,山匪顿时炸开了锅,山老板喜男色,贺梓君便是他的山珍海味。
贺梓君仰头看着这可怕的体格,他心底泛起恐惧,他袖里有把她送的小刀,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用上。
他袖中露怯,只是面色无改,他冷笑一二。
“不可能。”
“我不会跟你走的!”
他绝不容许让自己被旁人玷污,她说过他是她一个人的……
山老板的马更踏近他面前,马眼直视着贺梓君,他用马鞭撩起他的下巴,贺梓君只见他眼中有着强烈的浓郁深意……
“啪!”
他不容拒绝,一皮鞭下去残忍无情,它干脆直击贺梓君,一声鞭
声刺耳回荡。
“小的们,干活了。”
山老板睥睨而视,他一皮鞭打在了贺梓君身上,告示抢劫开始。
众山匪欢呼蜂蛹而围。
贺梓君倒在地上,其袖已开裂,血水流淌而出,渗在他银白斗篷上如雪中血莲片片。
他嘴角泛血,眼前渐渐模糊,眼中马蹄错乱,疼痛贯彻全身,如死前走马灯一般,他又再次见到了那抹倩影。
“……”
他说不清话语了,含糊不清唯独自己知晓,并在混沌里缓缓闭上眼。
之后自己感觉好像被人提起,好像又被人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