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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昏岭隔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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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辈好眼力。”凌无非见他目光慈祥,戒备许久的心也放松下来,便即走近他跟前,躬身行了个礼。

    “你……”男子指了指凌无非,又把手缩了回去,笑了一笑,又似想收敛一般,稍稍别过脸,点了点头,接着朝他望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凌,名无非。”凌无非认真答道。

    “非,过也,无非即无过,好名字。”男子点点头,眼中似有欣慰,随即转向沈星遥,问道,“那这位小姑娘……”

    “我叫沈星遥。”

    “兰烛时将凤髓添,寒星遥映夜光帘……”男子看出二人对视时眼中那不言而喻的默契,点头笑道,“男才女貌,天造地设,不错不错……”

    说着,在二人略显讶异的目光下,抱稳那只野兔,笑着问道:“你们两人,是怎么到这来的?”

    “误打误撞……”凌无非认真思索一会儿,方道,“我想问问前辈,您可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不着急,随我来。”中年男子说着,便即对二人招了招手,领着他们穿过灌木丛,又走出很长一段路,来到几间小木屋前,推开门,道,“来来来,进来坐。”

    此人瞧着也像是从罗刹鬼境之外而来的,对待二人颇为亲切。

    凌无非原对这奇诡之地怀着莫名的恐惧,可自见了这中年人后,那恐惧之感,便忽然消失了,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在这也待了快有二十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到从外边来的人。”中年男子一面念念叨叨,一面拉出椅子,示意二人入座。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沈星遥问道。

    “我嘛……”男子眸光忽然变得深邃,过了一会儿,又露出笑容,朝二人望来,道,“叫我洑流便好。”

    洑流自洄纠,激濑视奔腾。

    此名是真是假,便与这罗刹鬼境的存在一般,无从考,也无需过多计较。

    洑流端来茶点,招呼二人一齐坐下,笑呵呵道:“看你们来的方向,似是太虚洞。看来是从太平镇的入口进来的。”他将两盏倒好的茶推到二人跟前,道,“世人总把这罗刹鬼境想得太过玄乎,其实啊,真到了这里,也与外界没什么不同。”

    说着,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真要说有何不同,倒是有几处天玄教的遗迹,可以一观。”

    “哦?”凌无非闻言一愣,“那么,这些遗迹又在何处?”

    “方才你们经过的太虚洞,便是其中之一,其间物事瞬息万变,亦幻亦真,难以辨识真假,老夫也曾在里头吃过些苦头。”洑流笑呵呵道,“还有便是这西南山里,有个石窟,里边倒是没什么诡异之物,只是绘了些天玄教的古老图腾。”

    “那……前辈能否指个路?”凌无非问道。

    “客气了,孩子。”洑流道,“这个时辰才到晌午,过一会儿也该用饭了。从这到玄岩窟,少说也要走一个多时辰,不如等用过饭,我带你们去。”

    “现在才是晌午?”沈星遥往窗外看了一眼,见艳阳高照,不禁愣道,“可我怎么觉得,刚才在太虚洞里,起码走了一日有多?”

    “太虚洞中,时辰变幻与外界不同。”洑流笑道,“习惯就好。”

    “那,就多谢前辈了。”凌无非再次施礼。

    洑流不言,笑呵呵点头望着他,隐约发出一声叹息。

    听洑流说,西南方向的那座山,名为“岱苍”。而那个叫做玄岩窟的地方,就藏在这岱苍山间。

    石窟之内,一幅幅壁画高低错落,洞壁惨白,显已历尽千万年的风雨冲刷。饱经岁月磨砺,里边的壁画也变得坑坑洼洼,残缺不全,唯一完整的,是一副重重云雾遮蔽着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狼头的壁画。

    “此画名为‘狼蛰苍云’。说的是深山之中,住着一群野狼,后巢穴被人侵占,遭人虐杀,便蛰伏于云雾缭绕的山间,暗暗谋划复仇,屠尽那些贪婪之人,夺回领地。”洑流指着那幅壁画说道。

    “寓意倒是不错,”凌无非仔细端详壁画,若有所思,“只是结合天玄教那些令人发指的行径,他们愈加壮大,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听你这意思,天玄教又有动作了?”洑流笑问。

    “看来,前辈也知道不少事?”沈星遥问道。

    “我来这还不到二十年,江湖上的事,多少也还知道些。”洑流双手负后,笑着洞窟深处走去。

    “那,这幅画难道是……”沈星遥指着前方另一幅壁画道,“此间有水,水上有火,火中还有一人……‘忽有一日,一星槎浮于江心,槎上有火光,明灭不定,忽燃烈火,当中走出一人,高一丈,目凸起,掌中托一灵珠’……这是,天玄教圣君的由来?”

    “你们找到了碑文?”洑流缓缓点头,若有所思道。

    “碑文?”沈星遥一惊,“难道这些文字,就是玉峰山里那面石碑上的内容?”

    洑

    流缓缓点头:“据说碑上文字,也是由那位圣君,从天外带来。天人之祸……岂是凡人管得起的?唉……”

    凌无非闻言,眉心微微蹙起,沉默不言。

    沈、凌二人跟随洑流在玄岩窟内看了许久,发觉其中内容,几乎都是关于天玄教来历和过往前尘的记载,与二人需调查之事,并无关联,便也未过多在意。

    临走之前,凌无非回身望了一眼,正好望见那幅“狼蛰苍云”的壁画里,那双刻画精细而凌厉的狼眼,在阳光照耀下,仿佛活了过来,似乎从内里深处透出一丝精光。

    “前辈,”下至山脚,凌无非停下脚步,对洑流拱手躬身,行礼说道,“既已看过了玄岩窟,我们也不便再叨扰前辈,该说告辞了。”

    “这就要走了?”洑流回眸望他,眼中似有不舍,然而这点不舍,又很快消失,转为和蔼笑意,“你们到这来,是为了打听天玄教的事?”

    “算是吧。”沈星遥点点头,道。

    “所以下一步,是要去找白菰村?”洑流笑问。

    “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凌无非愣道。

    “我知道的还多着呢,”洑流指指凌无非,笑容颇显意味深长,“想去白菰村,我可以帮你们。单凭你们自己,想找入口,不花上十几二十年,根本办不到。”说着,即刻拂袖转身,大步走开。

    凌无非怔怔看着此人背影,愈觉古怪。

    不过萍水相逢,此人为何如此热情地帮助他们?

    沈星遥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拽过他的胳膊,跟上洑流的脚步。

    洑流自称在这山中独自一人生活得太久,已快忘了与人打交道是什么滋味,对待二人也十分热情,招待周到,还将后屋的空房打扫出来,给二人居住。

    到了傍晚,用过晚饭,二人回到房中,点亮灯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副欲言又止之状。

    “我觉得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沈星遥率先开口,道,“至少也是当年参与过那件事的人。围剿之事发生在二十一年前,他却说来这还不到二十年,很显然他也……”

    “你说,他来这里,会不会是为了避祸?”凌无非问道,“洑流……也不像是他原本的姓名。”

    “那,你可知道当年具体失踪的有哪些人?”沈星遥问道。

    “上次袁伯父提到的那几个人,几乎都是生死不明,”凌无非道,“还有一些当年依附于折剑山庄的小门派,我也叫不出名字。”

    “可那些人,应当都见过你娘,能够认出你来。”沈星遥道,“对你不怀恶意的,又会有哪些呢?”

    “你是说,当年喜欢过我娘的那些人?”凌无非眉梢微微一动,“倒也不是不可能。”

    “百草先生素兰芝、黑面秀才全箫禹,还有……”沈星遥说着,忽然闭上了嘴。

    “你别说下去了,你这么说我还有些……等等,不一定就只是这些人对我抱有善意,二十几年过去,不记得一个人的相貌,也很正常。”凌无非道,“总之,还是谨慎些好。”

    “行,听你的。”沈星遥莞尔,“反正人都到这了,该知道的事,总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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