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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意气少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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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昆仑山巅,飞雪连天。

    依琼山派门规,新入门的弟子都会分派到沧海、扶摇、流熙、明玉四殿之中,随各殿镇殿使习武。

    在此之外,每隔七年的九月初一,朝华殿都会举行一次弟子甄选比武,由掌门亲自主持。门内所有满十二岁的弟子皆可参加比试,择当中最优之人,收入朝华殿中,由掌门亲自传道授艺。

    那一年,一路过关斩将,参与最终那场比试的二人,便是分属扶摇、流熙二殿的沈星遥与徐菀。

    二人所使兵器皆为长剑。点刺削斩间,携落雪飘飞,如玉屑零落。沈星遥身关一拧,避开徐菀斜挑而来的剑势,身形陡地跃起,纵步凌空,一剑斜斩而出,剑身光华流转,裹挟劲风,荡开徐菀剑招,出势如虹。

    却在这时,沈星遥忽觉后腰生疼,不知受何物重击,向前一个趔趄。

    徐菀措手不及,一掌已然拍出,将她击倒在地。

    “沈师姐你这是……”徐菀慌了神,连忙上前将她搀扶起身,道,“我没……”

    “有人偷袭。”沈星遥蹙眉转身,只瞧见身后地面不知何时多出一滩碎雪。

    “是谁!”徐菀嘴角一撇,当即对着场外众人大声问道,“无耻小人,暗施手段,还不快站出……”

    “今年入选我朝华殿的弟子,便是阿菀了。”掌门洛寒衣走下看台,笑着走上前来,漫不经心打断了徐菀的质问。

    “掌门,刚才我和阿菀比试之时,有人暗中以雪籽为镖,击我后腰。”沈星遥义正辞严道。

    言罢,她松开了捂在后腰的手,看着掌心仅剩的几片“证据”逐渐因掌心温度而融化,眉心越发紧蹙。

    “一上午都在参加比试,体力有所不支,也是情有可原。”洛寒衣道,“阿菀一向身强体健,这场比武能够胜出,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是这样的,掌门!”徐菀指着地上那滩碎雪,道,“刚才的事肯定有鬼,沈师姐武功一向比我好,她……”

    “阿菀,”洛寒衣和蔼笑道,“昆仑山上遍地都是雪,你指着地上的积雪说有人偷袭,是想说明什么?”

    “正是因为漫山遍野都是积雪,对方才会以雪为暗器,免得引人怀疑。”沈星遥道,“掌门这么说,到底是想包庇谁?”

    瞧着场上突然生出的变故,琼山派一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流露出或多或少的困惑或是猜疑的神色。

    “星遥,这次比试,你只输了一招,的确可惜,”洛寒衣神情严肃,说这话时颇有几分告诫意味,“可输了便是输了,你才十五岁,七年以后,你还有机会。”言罢,即刻拂袖转身,欲宣布散场。

    “掌门,我不服。”沈星遥立在原地,定定看着洛寒衣的背影,没有大声抗议,也没有气急败坏,只是平声静气说道。

    “哦?”洛寒衣微微回头,眼中已有腻烦之色,“不服什么?”

    “星遥自幼谨遵师尊教诲,潜心习武,从不懒散拖沓,敷衍了事。”沈星遥一步步走到洛寒衣身后站定,一字一句道,“您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抹杀了我这多年来的所有付出。没错,我这次输了,七年后能再战,可等到七年后,同样的事再重新上演,我又当如何?试问一生能有几个七年?想要让您主持一次公道,就这么难吗?”

    她为人坦率直言,从不会拐弯抹角。此言一出,洛寒衣立刻便蹙起眉来,回头紧盯她双眸,质问她道:“你是在说我冤枉你?”

    “那么您认为呢?”沈星遥丝毫不惧与她对视。

    “你既如此强词夺理,那我朝华殿也不需要像你这样的弟子。”洛寒衣说着,即刻抬高嗓音,对在场众人宣布道,“从此刻起,每七年一次的弟子甄选,将沈星遥永久除名,任何人不得擅开方便之门!”

    “这不公平!”扶摇殿镇殿使顾晴熹豁然起立,奔入场中,对洛寒衣躬身抱拳道,“请掌门三思。”

    沈兰瑛跟在她身旁,飞快上前握住沈星遥的手,拉到身旁。

    “三思?”洛寒衣道,“一向不喜争名夺利的琼山派,如今却出了这样的弟子,也不知从哪沾上这浮躁的气性,输了一场比武便不依不饶,这般急功近利,即便真有一日赢了试炼,恐怕我朝华殿这小庙,也装不下这尊大佛。”

    沈星遥听着一向令人敬重的掌门,不分青红皂白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加在她身上,起初还握紧的拳头,忽然便如泄了气似的,倏地松开。

    “掌门说的,的确在理。”沈星遥缓步上前,眼色释然,显已无意争执,“既然如此,星遥便尊师重道,还您一个清静。”

    “你待如何?”洛寒衣怒了。

    “不待如何,不过就是叛出师门,各循其道,”沈星遥一耸肩道,“免得留在这里,我对您不服从,您一看见我,心里也硌得慌。”

    “沈星遥!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顾晴熹大声喝道。

    “从此刻起,我不再是琼山派的弟子。

    ”沈星遥推开沈兰瑛的手,神色泰然,“若我没记错,依照门规,只要能与掌门过得百招,活着走出山门,便可任意离去。虽说数百年来,从未有人如此做过,但我可以做第一个……”

    当徐菀听到沈星遥为能脱离师门,竟真在洛寒衣手下走了百余招,携满身内伤,跌跌撞撞下山时,不由怒从中来,拍案而起,痛斥一声道:“太过分了!”

    一旁入定的凌无非被这话音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双眼,扭头朝二人看去,满脸讶异之色。

    “掌门就这样办事的吗?不分青红皂白。”徐菀愤愤不平,“师姐,你怎么能够接受这些不公?”

    “当然不能。”沈星遥摇头,神色淡然,“所以我这不就下山来了吗?”

    “可你看起来……”

    “事情都过去三年了,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过不了这坎吧?”沈星遥莞尔一笑,站起身来,舒展开双臂,长舒一口气,展望庭外夜景,听着有一声没一声的虫鸣,道,“我看山下也挺好,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不必再受任何人约束。”

    徐菀听到这话,略略低头,若有所思。

    凌无非却不由得蹙起了眉,内心充满疑惑。

    一派掌门,处事竟如此不公,仿佛为泄私愤一般随意处置弟子,不论如何作想,都令人匪夷所思。

    沈星遥瞥见他这副沉思的模样,随口问道:“凌少侠可是对此有何看法?”

    “没有没有。”凌无非下意识避开她目光,连连摆手,再次闭目入定。

    君子不听墙根,不妄议是非,这些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等到翌日一早,三人便搭了船,回到市镇上。

    渝州城内,街市上人声鼎沸,小贩叫卖,行客喧哗,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我方才便想问,”凌无非搀扶着一干呕不止的沈星遥,问道,“你们师姐妹二人都在昆仑山长大,她还比你在山上多住了三年。为何方才她坐船时,却无半点不适?”

    “这你应当去问她,”沈星遥,回头瞥了一眼停在一个卖酸枣的摊位前,正同小贩热切交谈的徐菀,无奈不已,“没准她底子就是比我好,又或……是我哪里生得不健全……总之,若无必要,我从此再也不会去那玉峰山里……分明便是找罪受。”

    她干呕了一路,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已不在原来的位置上,再看看徐菀此刻的模样,疑问与失落在她心头纠缠,搅得本就晕晕乎乎的头脑愈加混乱不堪,双腿也变得疲软起来,几乎要瘫倒下去。

    这时,徐菀抱着一把酸枣跑了过来,递给沈星遥,道:“刚才那小哥说,晕船不适,吃点酸的就好了。你要不要尝尝?”

    “吃不下……”沈星遥挣扎着走到右侧一间空置的门店前的石阶前坐下,道,“我先歇会儿,等等再走。”

    凌无非和徐菀相视一眼,先后坐在了她身旁。

    “我在秦州时,听一位说书先生讲过些许传闻。”沈星遥的目光飞快从凌无非身上扫过,“这个天玄教,到底是什么来路?”

    “二十多年前,江湖之中各派争斗,乱象横生。有位叫做张素知的女侠横空出世,戴着一张半人半鬼的面具,随身携带一把叫做“玉尘”的横刀,云游四海,行侠仗义。”凌无非道,“此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因而引发诸多猜测,还有许多已成名的侠士上门挑战,说是只要张女侠落败,就得摘下面具,让人一睹真容。”

    “那后来呢?有人胜过她吗?”徐菀好奇问道。

    “没有。”凌无非摇头道,“据说,当今闻名天下的‘天下第一刀’,也就是鼎云堂的堂主,段元恒段老太爷,也曾上门挑战,还说如果自己输了,就把这‘天下第一刀’的名号,拱手奉送给张女侠。”

    “这我倒是听过,”沈星遥一点头道,“可他确实输了,为何如今还是……”

    “因为张素知遁入魔道,成了天玄教的教主。”凌无非道,“在那之后,也就是十九年前,由折剑山庄庄主薛良玉牵头,带领各大门派齐聚玉峰山,剿灭了天玄教,连同张素知在内,片瓦不留。”

    “可如今看来,这儿不止有瓦,还有人啊……”沈星遥若有所思。

    “对了,昨天凌少侠你提到的‘傀儡术’又是什么?”徐菀按捺不住好奇,开口问道。

    “我来渝州前,查阅旧籍看过一些记载,大略是天玄教内门人驱使无辜人为自己行事的隐秘手段。又或者,是当年江湖上盛传的,以傀儡之术诱拐少女、孩童。”凌无非道,“至于这‘傀儡术’如何使用,便不得而知了。”

    “凌兄既然是鸣风堂的人,定会知道不少有关天玄教的消息,不知能否透露一二?”沈星遥道。

    “当然,”凌无非略一颔首,“只是,天玄教行踪隐秘,少与外界往来,能找到的记载着实不多。”

    “那可有关于阿菀这种情形的旧例?”沈星遥问道。

    “这倒没有印象。”凌无非摇头,眉心却忽

    地一沉。

    沈星遥也蹙起了眉。

    三人不约而同,觉出身后不远处那不同寻常的异动。

    “师姐,有人跟着我们很久了……”徐菀小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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